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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30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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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北京
百年琐记——我的回忆(100)
出卡子
1948年8月22日早晨,是一个好天。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我们被困了十二天后终于可以出卡子了。围困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却无从知晓了。
人们提着的,挎着的,背着的,都是一些灰不拉叽颜色。一个土灰色的洪流从四面八方向范家屯那个方向的卡子口涌去。漫山遍野的人都汇集到一条路上,拥挤的程度可想而知。就这样我和宗荣德智走散了。
人群里一个中年妇女拎着一个六七岁孩子的脖领子,那个孩子闭着眼,这个当妈的,满巴掌的照孩子脸上掴,气急败坏地喊:“快走哇。”那孩子两腿耷拉着,双脚拉着,就是不迈步,他妈“啪啪”地还是掴,旁边的人说,别掴啦,死啦。这个情景想起来至今还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再往前走,有一处挂着一个横幅,上边写着:西线救济委员会。一个大箥箩里放着拳头大的豆饼块,每人只能拿一块,人们一拥而上抢豆饼,一个八路战士怕把人挤坏了,用树枝子抽,一个干部走过来说:“你怎么打老百姓!关你的禁闭。”那个战士说,我是轰开他们,哪是打呀。等我挤上去时,豆饼已经没有了。那个战士安慰我,不要紧,前边还有。
在人流里,我大声招呼,没人应,我急了,逆着人流搜寻就是望不到她们的影子。有人说,不要紧,前边有一个石桥,那是个必经之地。你在那里等一定能等到她们。
果然前边有一座石桥,我站在桥边等,时不时地喊:“德智!德智!”等了好长时间,才见宗荣和德智蹒跚而来。一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袱,我还埋怨,都这时候了,还捡这干啥。
卡子一开,人们蜂拥而出,跌跌撞撞,挤丢包裹挤掉鞋的,都来不及捡,就被人流裹挟着向南涌去,宗荣身体不便,三弟本来是个小孩子,大病未愈,有加十几天的饥饿,所以不会走在人流的前端,走着走着就落在了后边,趔趔趄趄,看见路上人们的脚底下绊过来踢过去的有两个包袱,宗荣处于本性还是捡起来,和三弟两个分别在怀里抱着。就是这功夫我就走在了前边,他们二人就和我走散了。
找着了他俩我喜出望外,我们三人终于走出来了。
再往前走,又有一处发豆饼的。还有凉水。不断地有人告诉,东西不能吃多了,要不撑死。其实发豆饼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豆饼很硬,只能啃下一点点儿,这样不至于一下子吃下去很多。
宗荣见德智不停地啃豆饼,路边有卖煮玉黍的,用包里的袜子换了两个,说:“别啃豆饼了,那东西硬,到肚子里生发开,容易撑死人。”
我们出卡子的那天傍黑了,到了范家屯。范家屯离长春60里。在这家豆腐坊的门口,和里头的人说,想买点豆浆喝,人家说磨豆腐时才有豆浆,等着吧。这家的小姑娘在门口玩,宗荣从包袱里找了一件身量相当的小袄送给了她,小姑娘高兴的不得了。这时候屋里人一个年轻女人说:“眼瞅天就黑了,别走了,在我们这儿住一宿吧。”我们一想,这一天着急上火,真是有点累。夜里也冷了,于是就在这有豆腐坊住下了。晚上他们给的小米粥,我们三人蹲在门口喝粥。夜有点深了,那个女人又说,别在门口了,到屋里来吧。宗荣又找出一件小花衣服送给那个小姑娘。
这是从8月10号我们从长春出来第一次住进了有房顶的屋子。暖暖和和地睡了一宿,起大早闻着一股浓浓的豆浆香味,我醒了,女主人已经早早起来磨豆腐了。我捧着热热地豆浆,不禁感慨万千,活着是多么好呀,喝完豆浆,我们千恩万谢地告别了豆腐坊大嫂又上路了。
从长春出来,我们的目的地是奔沈阳。到了沈阳才能坐上火车去北京。那个当口,八路军与中央军所占领的地方犬牙交错。一般的城市和铁路沿线还都是国民党中央军占着。而广大农村则是八路军的天下。
从范家屯出发,下一个大镇店就是公主岭了。过公主岭就是郭家店,是原来福合昌董良田的老家。再往下就到四平了。听说四平打仗打得很惨。国共两边反复争夺,几进几出。要现在是八路军占着。为了防止国民党军利用铁路运送兵力,这一带的铁路早就扒了。
虽然在卡子里饿了许多天,宗荣和德智身体都十分虚弱。但从死亡的边缘走出来,人的信心大增。长春到沈阳有600多里,我们就是走也要走到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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