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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添添快乐

百年琐记——我的回忆【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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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1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内蒙古
那个年月该是参加解放军了吧,内战开始以后还是称作八路军吗,什么时候改称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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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2012-12-12 08:20 | 来自北京
前进人生 发表于 2012-12-11 19:14
那个年月该是参加解放军了吧,内战开始以后还是称作八路军吗,什么时候改称呼的呢?

当时叫东北民主联军,后来改叫解放军,老百姓则一直叫八路军,甚至到解放后六十年代。这里是沿袭当时口头的叫法。
匿名  发表于 2012-12-14 18:03 | 来自河北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7 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北京
百年琐记——我的回忆(93)
  从敬畏到敬服

梦九大舅是我的引路人。没有他我也到不了绥化。刚和大舅相处的日子里,我不敢正眼看他,那阵子是同德隆掌柜的还倒是其次,主要还是在绥化城里也是有名的人士。跟县长张玉春合伙做买卖,与区长们呼朋唤友。身为参议员还到东京大坂参加过。一有空就跟着收音机学日语。当时我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庄稼地的小子,对绥化这等外面的世界什么都觉得新奇。对吴梦九这个绥化知名人士,更只有敬畏的心了。
我在大舅的书籍里发现一本中国地图册,让我对北平心生无穷的向往。在一些书里还有一本歌德的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这本书本是一些学生等年轻人所看的书籍。对已经成年的大舅能看这样的书,我十分新奇。这使我把大舅很多的买卖人如福合昌的掌柜的蒋有明等区分开来。
虽然早就熟悉梦九大舅,但真正在一个屋顶下过日子还是在长春的这些日子里。
我从玉田到北京又到长春,这段时间里,吴梦九大舅曾到韩家林去过一次。他跟我妈说,咱们这亲戚能不能再进一步?想把他家的二闺女介绍给我。我妈说,这出去了好长时间了,谁知道他有没有了人?于是这事也就罢了。多少年后,我妈提起这事,我才知道还有这一出。
等梦九大舅再到长春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
在和我们一起住的时候,家里的零活都由大舅干了。打扫院子,劈柴生火也总是帮新婚的外甥媳妇干。而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像一个老扛活的。在宗荣的眼里,大舅就像她亲大舅一样。
人在没结婚的时候,都有一种表象。而一些缺点毛病都隐藏在这层表象下。两个真的到一起过日子,这种表象就像新鲜感一样慢慢地褪去了。
宗荣她们老杨家基本是买卖人的习惯。平时里大大咧咧。而我们家,父亲自不必说,庄稼人那种过日子的精细,物件到什么时候都是规规矩矩,有条不紊。比如菜板上的菜刀的放法,都是有讲究的,刀刃一定是朝里,刀刃朝外,孩子看不见,把刀划拉下来,一下子就砍了脚。到了夜里菜刀也要藏起来,不能摆在明面上,防备夜里来了贼,让贼顺手当了武器。
我们家虽是串房檐,住得都是人家的破车棚破草房。每到一处都要用秫桔夹起小寨子,有个起码的前后院。每天夜里临睡前,父亲都在前后院查看一遍,看排子门扣上没有。
我妈虽然出身小户人家,衣服虽旧,但从不脏,出门入户必是头是头脚是脚。鞋袜腿带子定是穿戴停当,周周正正才肯下炕干活。
宗荣是家里的老闺女,平日里这些习惯基本没有。家具是随使随扔,再想用就得找半天。有人喊,趿拉着鞋就出去了。这些毛病说一次还能容忍,天长日久心里就烦了。
我常让她认些字,说不认识的字可以查字典。不会我可以教你。哪里不明白,我可以告诉你。人不能不识字呀,不识字就是睜眼瞎。她表面上应承,但实际上没有积极性。有时间就到李仁家来纸牌去了。
两人性格上的差异,生活习惯上的不同,初时还好。日子常了就吵将起来。
大舅这时就会说话,他并不说谁对谁不对,只是就事论事。更说些要互相包容的话。“一个锅里抡马勺,哪有不碰到锅沿的?有事就呛呛,哪还怎么过日子?”一到这个时候,我们俩人都没话了。
围城日子久了,自来水没有了。家里吃的水,都要大舅上大同公园湖里去挑,一个来回得有二里多地。光挑水这活就够累人的。
挑完水,大舅还要拿上铁篩子铁锨,到附近的大坑里去篩煤核儿。我说,大舅甭去了,家里还不是有好多煤吗。大舅说,谁知道这围城围到啥时候?得有长远打算。能省就得省点儿。大坑里人山人海,都在篩过去倒的炉灰,那些没有燃尽的煤核儿,一篩一溜就留在篩子上了。大舅把这些煤核再装在袋子里,背回来。这样每天只用少量的好煤引火,引着后填这些煤核。煤核的火苗不高,但没有多少烟,火苗是兰色的,短短的,但火很硬。用完了火,压火也用煤核。这样就省下好多好煤。
一次廉玉林、胡顺成几个来家里。大舅说,看哪有看门的守夜的活儿,给我打听着点儿。廉玉林说,您老哪能干那些活儿!吴梦九大舅说,人到啥时说啥话,咱这不是混蹲了么?
绥化的齐区长齐祚庭也来找吴梦九。这老头饿得够呛,原来就是个瘦高个儿,这会儿瘦得像根麻杆儿。两个老人说一说原来在绥化的风光,又说说当下的窘境。齐区长长吁短叹了一番,又感慨地说:“梦九你可比我强多了喽。”那一天正赶上梦九大舅的生日,宗荣给大舅下得杂面汤,齐区长站起来要走,宗荣哪里能让他走呢,于是千恩万谢地留下了。
有一天我正在上班,齐区长来找我说:“德义哟,给我二两米,我浆养浆养。”我说:“您下午再来一趟吧。”中午,我用信封给装了半斤左右的高粱米,下午齐区长又来了,我把信封口袋交给他,他再三道谢地走了。我脑海里现出了齐区长穿着狐皮大衣在大会上讲“我们宁做鸡首不做牛后”的画面。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这个齐区长了。
齐区长来找我,我想是大舅指示的。
本来大舅是能给他点的高粱米的。
信托局的上上下下都认识吴梦九。见面都尊称为“大舅”。多少年我不明白是为什么?
吴梦九不苟言笑,对谁都不卑不亢,话不多,绝没有废话。这可能是一个原因吧。


点评

用“能曲能伸,宠辱不惊,拿得起放得下”来定义梦九大舅,应该不为过吧。  发表于 2012-12-17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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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7 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内蒙古
一个时代的真实经历,从狐衣皮裘的生活到二两高粱米要向人张口,我那没谋过面的爷爷奶奶也是这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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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7 17:38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河北
    在《绥化县粮食志》中记载,伪满康德6年(1939年),伪政权为了加强食盐的管理,由县商务会组织了“盐店特殊同业组合”,该组合员表中有:
    职别:会员,氏名:吴梦九,商号名称:同德隆,住所:松木街,电话号码:三一二号
    应该就是您说的大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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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2012-12-19 09:52 | 来自北京
麻山老怪 发表于 2012-12-17 17:38
在《绥化县粮食志》中记载,伪满康德6年(1939年),伪政权为了加强食盐的管理,由县商务会组织了“盐店 ...

对着咧,谢谢啦,资料难得呀。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9 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北京
百年琐记——我的回忆(94)

“请调”与“资遣”

    随着,国民党60军从吉林撤入长春,八路军在外围逐渐地缩小包围圈。先是还有一些粮食蔬菜柴禾能运进城来,到后来,八路军决定围困长春。一切物资都不准进城。长春基本是个消费城市。再加上很多从哈尔滨等地迁来的难民,城里的人口急骤增加,物资消耗越来越少,粮食短缺,城内物价飞涨,粮食交易量基本上是以“两”为单位。卖主都是用小手绢包着,有拿小秤,也有论“堆”的。燃料同样匮乏。真可谓“米珠薪桂”。
    家里也住进了军队,是六十军的一个营部。国民党军也吃不饱,一到开饭的时候,当兵的蜂拥而上,吃饭如同打架。一些当兵的吃不饱开小差。对付开小差国民党的办法是一个字“打”。把抓回来的人摁倒在地,当兵的排成队,从头开始,每人打三扁担。打还不能不使劲,谁不使劲谁挨打。有一回,一个排长大概是老资格,轮到他打,他坐那儿不动,当官的问他为什么不打,这人说:“问问弟兄们为啥开小差?当兵吃粮,没吃的还当什么兵?”那当官的没话,把挨打的人拉下去了事。
    国民党军还竖起一个高高的岗楼,上面的人四处瞭望,发现哪儿有冒烟的地方,就派兵去抢。
    我暗想幸亏家里住着兵,兔子不吃窝边草,要不家里也要挨抢。
    三弟的学校已经没有了寄宿生,当然也没有饭食供应,三弟还有饭带,每到吃饭之时总有同学,张德智给我点吃呗。开始三弟还把筷子递过去让这个扒拉一口,再让那个扒拉一口。时会大了发现不对劲了,就躲到工友厨房去吃,刚进去,一个大师傅说小老谭,你有饭给我点吃。三弟没辙,又转移到英语老师洪文奉的办公室才避过了午饭被瓜分之虞。三弟爱玩篮球,有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叫王作宏,他家距我家有十几里地,拿个篮球去我家找三弟玩,目的就是能在我家吃上饭,后来也被三弟看出来了,直言拒之,你回家吧,我不玩了。
     国民党军队缺粮,开始空投还系降落伞,后来干脆直接往下推,解放军的炮对着飞机就打,飞行员怕死不敢低空飞行,结果空投就变成了乱扔,没准落哪。200斤麻袋的粮食,从几千米的高空自由落体运动,砸谁谁倒霉。信托局佟健他妈就是在炕上坐着,祸从天降,粮食包砸漏了房顶,接着砸死了人。人死了没人管,但粮食不能动,特殊时期,军用物资,违者格杀勿论。
     有一天宪兵警察都出动了,说是有一家卖人肉,到那儿一看真是人肉,当即就把那个人枪毙了。
    那时我家还有粮,尽管人来人往并没吃空。一是,信托局供应的好。二是,结婚后岳丈家人又供应了很多副食。三是,宗荣又很会过日子,虽没文化,却嘴上长挂着: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信托局能走的人都走了,不是到了上海总局,就是到了北京。不走的都是信托局的老人儿,正式职工、长。实际上也就是原来大兴公司的老人,他们都是长春的家,拖家带口的哪里去?也只能留下干耗了。只有迟殿荣我俩是临时雇工,都是马专员张主任他们进来后,才把我们介绍进信托局的。我们俩在长春没有根儿,可又没地可去,形势日渐紧张,前途在哪实在没谱,能想到的只有信托局。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就写了一份请调报告,意思是要求调到沈阳,目的是先离家近点,再有变故也方便些。报告交给了主任,主任不做主,于是电发上海总局,没过几天上海信托总局电报长春“张一、迟殿荣着即资遣”。意思就是“接到电报,立即发给工资遣散”。
那时我们俩儿也太天真了,信托局的正式职工,他们不能不管,实际上也是相当大的一笔开支,虽然物价飞涨,但也要维持职工的基本生活。哪个职工都得给百十斤的高粱米钱。加起来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迟殿荣和我两个临时工,如果我们不提,也许就忘怀了,凑合着呆着了。居然还想“请调”。早就该“资遣”了。现在想起来真是没事找事。
    正式被辞是1948年7月31日。当月工资可以买13斤半高粱米,当日高粱米价1900万元东北流通券一斤。算了算那月的工资是二亿五千六百五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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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8 22:01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北京
百年琐记——我的回忆(95)

失业后的踌躇

离开信托局,一下子没了经济来源,心里不免有些慌。虽然工资给的少毕竟还能买十多斤高粱米,一家人不至饿死。看看已经怀了孕的宗荣和没学上的三弟,心里想,我一个人好办,这两个人怎么安置?
思来想去,我还真比不上迟殿荣啊,这小子没家没业,拿起腿就走,我俩出了信托局他就没了影儿。一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再见到迟殿荣,只是解放后,在上海有人外调找我,说是调查迟殿荣,我才知道他还活着。并听说他在他们家乡辽源石油公司当经理。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事。
到街上一看,只一天高粱米一斤已经是二千万了。大舅说,看过涨价的,没看过这么疯涨的。这是人吃米么?这是米要吃人哟!
家里的粮食还有一些,煤棚还有多半仓的煤。可要是四口人吃,也维持不了多少日子。
思来想去,还是要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向哪里去呢?首选地当然是北京。在信托局这些日子,我知道只有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可能电汇寄出钱去,真要是把手中的粮煤都卖了,肯定是一笔巨款,到了北京不仅不会有冻饿之虞,上学也是没有问题的。
三弟已经有些日子不上学了。老师没吃的,学生更没有吃的,学校早就放了假。三弟一个月来得了伤寒,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小胖脸变成了小瘦脸。人在病中,虽然多日不吃东西,也能活着。想了好多法子,让他能吃进点东西去。离三道街不远,有个紫薇茶社,卖冰淇淋和一种果汁汽水。三弟这些东西还能吃点。如果真是到了北京,三弟的上学问题也迎刃而解。
宗荣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真要是没有吃的,这可是两个人的性命。真要是走到那一步,我怎么像她的家人交待?但离开长春去北京,毕竟是离卡伦老家更远了,离爹妈更远了。
宗荣倒是同意去北京。她原来也是老在卡伦乡下,到长春的机会并不多。结婚后住到西三道街信托局宿舍,真是一下到了天堂一样。她倒相信我的打算不会错。人一旦接触到城市生活,而且是城市高档社会的生活,很难再回到乡下去了。
宗荣是家里老闺女,三个哥哥都拿这个老妹妹当宝儿。尤其是她的二哥。其实也是儿子们心疼老太太。老闺女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呀。
从相亲到结婚,我一直在忙着上班。没有工夫静下心来想一想那一段的事情。没有班上了,闲着没事,我坐在窗下,望着窗外风吹着的白杨树,听着树叶在风中“沙沙”地响着,仿佛桂芝妹妹扶着老太太笑着走来……那是老岳母唯一一次来西三道街。
她们把地板擦得锃亮,雪白的被里,雪白的棉花,再加上大红的缎子被面。老太太俯下身一针一线细细地缝着,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看明亮的玻璃窗和落地的窗帘。我下班回来,老太太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仿佛是看到了韩家林我妈的笑容。
我自忖在老太太心目中印象不错。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说话也是想好一句说一句。相比三个舅爷并不差。
长春围了好长时间,卡伦断了音信。我们也没有法子向他们告别了。从长春走了以后,很长时间也没有机会回来,岳父岳母死都是宗荣回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老爷子老太太。直到我退休后,上世纪九十年代才到卡伦去了一次,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
梦九大舅也催我们走。他说家里由他来断后。我们走后他就着手卖掉粮食和煤柴,信托局的人他都认识。往外汇款想来不成什么问题。
首先要做的的是疏散物资,当时家中还存有多半麻袋高粱米,少半麻袋黄豆,大约有两吨多煤以及煤棚子上头插着木头板子劈柴,这些大舅都会想办法变成钱。但这项工作也是有相当大的难度,“米珠薪桂”是什么意思,防抢是关键。
宗荣开始收拾家中的衣物,我们结婚虽然简单,但结婚时娘家的陪嫁,加她做姑娘平时哥哥们供应的绸缎、衣料,毛衣毛线,被里被面,行李被褥等等。都裹成了大包袱,还有美国产的“胜家”牌缝纫机,床以及大舅留守用不着的东西都存放在司机李仁家里。宗荣和李仁媳妇都熟,自由她去办理。
往外送东西的时候的心情可想而知,一个温馨的家,一个女人积攒了20多年心爱之物,今天拿出这个家门,真不知哪天还能不能取回,宗荣的担心并不多余。现在想来战后能把这些东西找回来纯属奇迹,但奇迹没有发生,很正常。解放后我岳父去世,宗荣回东北曾去李仁家,回答“东西全没了,我也赔不起你”。怎么没的,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她媳妇穿了,因为她就不是穿那款东西的人。李仁媳妇大傻个子,粗眉大眼,如果有对龅牙就是老舍先生笔下的虎妞,虎妞还穿绸着缎,但她怎么看也不是穿旗袍裹洋缎的坯子。那么多的好东西都丢了,一直不能让她释怀,在那穿供应布票的年代,宗荣屡屡说起,我那些东西如果不丢,别说我两个闺女就是四个闺女也穿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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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30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北京
兵荒马乱的年代,有多少东西也保不准要丢的,别说是老百姓,就是那些当官的也是如此。到了要“布票”的年代,就更不用说了,如果没有那个年代的锻炼,恐怕没有现在50岁左右人的扎实敬业。俗话说的好:有得必有失,相反,有失必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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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5 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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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0 18:52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北京
百年琐记——我的回忆(96)

出走洪熙街

终于下定决心出长春。那时候长春有两个卡子,一个是向东的大石桥卡子。再一个就是洪熙街向南的卡子了。
记忆在这里还是出了问题,我在很长的时间里觉得是八月四号出的长春。但三弟确言之凿凿的说是八月十号。理由是八月十五日是日本投降纪念日,那一天八路军会开卡子。所以做了五天的干粮。我翻看了好多年前写得材料,都明明白白地写着八月四日。人生中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会记错呢?儿子给我分析到,应该是八月十日吧,因为人要是饿十多天还能挺过去,要是近二十天可就够呛了。三弟和我都是亲历者,我们中肯定有一个是错的。可见历史是多么的复杂,尽管是亲历者所说所写也不一定对呀。
如果是八月十号出的洪熙街,那么我的八月四号是怎么来的呢?是不是就是四号那天决定出长春的呢?在这六天的时间里主要是做准备工作吗?也许吧。
家里有一盘用手转的小石磨。宗荣坐在地上,一手转磨,一手向磨眼里填粮食。先是把高粱米磨成高粱米面。再把黄豆破成馇子,再把馇子磨成黄豆面。贴了一些两合掺的饼子。又炒了些高粱面的炒面。装在一个小布口袋里。这些干粮足够三个人吃五天的了。该寄放的东西都寄放出去了。剩下的粮食煤都由大舅去处理。
我、宗荣和三弟都换上了破旧的衣服。身上只带少许的钱。宗荣还不忘带上一个小铝锅,我说带这个干啥 ?她说好多天呢,横竖不能总吃凉的吧,也得喝点热水吧。我又见她带上了一些小孩子的衣服,我没有言声,也许是给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吧。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女人的细心。
她还要把手上的金鎦子也带上,我不同意,带这么贵重的东西还不让土匪给抢了!宗荣决意要带,万一要有个紧用项呢?没东西拿什么来救急!
大舅出来打和儿:“要带就带上吧,穷家富路,说不定就能用上呢。”
可藏在哪儿呢?既丢不了,又不能让土匪翻了去。
宗荣把金鎦子葳直,变成了一根细细的小棍儿。又用针锥子在鞋垫上扎了个洞,把金小棍塞进小洞里。鞋在脚上穿着,不会丢,就是脱了鞋,你也找不出什么来。
八月十号早晨,我们三人告别了大舅,向南边的洪熙街走去。大舅再三说要多加小心,等长春的东西处理完,到北京再去找你们。前几天没有决定时,犹豫不定,三心二意。一旦上了路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我背着一个包袱,包袱里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干粮。虽然前途未卜,但还有点儿义无反顾的豪情。
洪熙街得名于1933年。“熙”是光亮和大的意思。而历史上,也有洪熙帝明仁宗,年号洪熙。1951年安装建街路牌时,根据字音和革命意义改为“红旗街”,至今未变。
洪熙街是长春最南边的一条街了。平时没有走来过,只是听说满州映画株式会社就在洪熙街上,地址就是现在著名的长春电影制片厂。洪熙街是条西南东北向街,那个时候街两边也没有多少房子。卡子就设在洪熙街的南头。
先是由国民党正规军把守的岗哨。全付武装,每个人都要搜身,看看你带没带武器。别的不管。出了这道卡子,又是一道,是保安队的卡子。保安队就是原来的那些地方部队,过来好几个当兵的围住了我,一句话没有,其中一个人把我上衣袋里的钢笔拔下来,别在他的口袋上,把我的怀表掏出来“转移”到他的兜里。搜出来的钱,随手就扔到旁边的钱堆上,地上的钱都是很新的东北流通券,花花绿绿的,要是收起来足有几大筐。
卡子边上就是铁丝网,铁丝网上还架着电线。别的地方你是休想通过的。老远处还能看到流动的兵们。
战战兢兢出了这两道卡子,最外一层,还有骑着马的匪队,这些人也都穿着黄色的衣服,属于哪个系统看不出来这些匪队用枪指着刚出来的人,必须马上离开向前走,如果再往回走当即开枪射杀。没有朝天开枪警告之说,他们打枪是平着打,直接把人打死。
出卡子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朝南边走去。四周都蛮荒野地,没有房子也没有街道。路过一个干坑,坑边仰躺着一个小姑娘,约有两三岁,周围没有一个大人,三弟走到孩子跟前问,你妈呢,小姑娘有气无力的回答,我妈给我买糖去了。我心里可怜这个小姑娘,说:“要不咱带着她?”宗荣阻止道:“你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算了吧。”又走出约有一二里地,是一些东西向的铁道叉,一道一道的印象里有五六道吧。铁道南边就是高高的土岗子。这个地段积聚着很多人。铁道上,土岗上都是用破布单支起的帐蓬。放眼望去不知有多少千多少万的人。看上去就像过去农村的大集,可惜,只有相似于大集的“人”却没有一丁点大集上的“气”。
人的脸是土黄色,也见坑边路旁躺着的死尸,不细看看不出来,那死尸就像是一堆黄土。心里奇异的是老辈人的话是那样的准确,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是一抔土呀。人之将死要变成土,先要接近的土的颜色,土才收留,试想一个鲜活的颜色能和土掺合到一块吗?
像我们这样面色还有些红润的,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卡子里出来的。
这么多人都默默地坐着或躺着。走着的人也是慢慢地在移。看到这般情景,无需打探,再往南走肯定是徒劳。
走了一天,累得不行,好长时间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了。宗荣也累,但还挣扎着支起小铝锅,捡了些柴禾,铁路旁间隔不远就有一个个方形的水泥坑,里面都有半下清清的水。臽水烧开,三人就水吃了些干粮。
夜幕降临,我们找了块自认为合适的地方,把带来的被单铺上,干粮由我这个“壮汉”保管,为保证万无一失,炒面袋当枕头枕着,大饼子包就抱在怀里,因为白天又紧张又累,躺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睡梦中好像是头动了一下,感觉不是很舒服,随后稍做调整又沉沉的睡去,没想到这一觉竟是我们一行3人生死攸关的一个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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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 10:36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河北
读到生死攸关,心跟着绷得很紧。    期待先生精彩下文,{: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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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3 09:22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河北
    一定是炒面袋被人偷走了吧?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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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 21:15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北京
百年琐记——我的回忆(97)
   干粮被偷 濒临绝境

早晨醒来,第一个感觉是头下枕着的地面冰凉。赶紧一摸,炒面口袋没了,怀里的大饼子包也不翼而飞。四周看看宗荣和三弟还没有醒来,静无一人。
一种没顶的恐惧油然而生。我们三人已经没有一丁点吃的东西了,接下来就是慢慢的耗尽身体里的积存,直到到饿毙。
三个人都醒了,她俩定晴看着我,我则望着远方,大家都一句话也没说,心里确都在想,这点能维持几天的粮食一没,距离饿死也就更近了。不知为什么,这种情况下都不哭,也没想哭,也没有话说。
我心里难受,十分内疚,一家人的生计就让我一个大老爷们给弄丢了。我怎么对得起这俩儿妇孺?难道命里注定我们仨儿就该饿死在这里?我死不足惜,最可惜的是我这个心爱的弟弟,如果万一……我妈不说想死,也得哭死。
宗荣才跟我结婚几个月,也竟遭此厄运,她命里欠我的?她还有几个月的身孕,我又怎么对得起她……悲观、沮丧、可怕、后悔一齐涌上心头。
宗荣站起来,慢慢地向远处走去。三弟也跟着她走了。我还呆坐在那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见她们的手里捧着一些野菜回来。我一看是一些曲曲牙和苦妈子,八月的曲曲牙,那些个剌儿都已经长得老硬。
宗荣找来石头支上小铝锅,把洗净的野菜放进锅里煮,煮烂了又放进一点盐。这些东西放进嘴里,满嘴的苦涩,还有些扎嘴。真是难以下嚥,可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硬是嚥了下去。
四五天后,野菜的味道似乎更加适口了。可附近的野菜越来越不好找了,有时出去半天,走出去老远,才找回一小把来。因为人多地面小,哪有那么多的野菜?
一天夜里,有人来约:“今晚去採荞麦花,别声张。”因是夜里,看不清是谁,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来约我。
大约有三四个人,我在后面跟着。伸手不见五指,辨别不清方向,有的是小道,有的不是道,是庄稼地。脚底下不是庄稼秸杆,就是乱草石子。有时前抢来个大马爬,有时又一下子摔到小沟里,跌倒赶紧爬起来跟着快走。
白天吃的是野菜,夜里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劲。走了好长时间,估计有七八里路。这里清静得很,一个人也没有,用手一摸,软软的,嫩嫩的,心想这就荞麦花吧。大家动手了,像拔麦子似的,一手大把大把地採,塞在另一手里的布袋里。
很快,每个人的布袋都塞满了。不知是谁,喉咙里发一声喊:“走!”大家很整齐地背着荞麦口袋又疾行回来。人不知鬼不觉地爬进各自的窝棚里。
第二天一早,不煮野菜了。煮荞麦花。说是荞麦花,实际是没有根的嫩荞麦。煮熟了一尝,软嫩,稍有些甜味,比苦涩的野菜上强百倍。这个领头的是谁?他怎么知道那儿有荞麦?为什么约上我?到今天仍是个迷。
原来听人传说,八月十五日八路军可能放卡子。因为8•15是抗战胜利纪念日,应该是全国人民的大喜的日子。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国共两党还会为难老百姓么?但到了8•15这天,卡子还是没放。
一天,一个穿便衣的年轻人,腰里别着手枪,站在高岗上大声说话:“老乡们,是谁让咱们在这儿挨饿受冻?是赵君迈、尚传道这些个王八蛋!咱们要打回长春去,找他们算账。”赵君迈,首任长春市长,是在1945年9月5日,由蒋经国保荐,蒋介石出面,经国民党行政院直接任命。国民党军队进驻长春,尚传道曾奉命兼代市长、市长,直至长春解放。
人群中有人收拾东西,拆窝棚。一阵骚动过后,人们又恢复了固态。因为没人带头往回走,真要是往回走,挨不着长春的边儿,就得让土匪的马队打死。
三弟还到近处看了看那个年轻人,见那人还戴着国立长春大学的校徽。
真空地带应是离八路军的地界比较近。国民党的特工不敢到这个地方来。也有八路军的零星人员来到难民中来,一些人质问说:“让老百姓都饿死在这儿,你们是什么八路军呀!”那些人说,是上头的命令。还说晚上你们会爬卡子呀。八路军不会往人身上开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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