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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添添快乐

百年琐记——我的回忆【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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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2012-11-15 10:45 | 来自北京
"虽然娇生,并没惯养,本人又比较要强,缝新的补旧的,织毛衣做大鞋,洗洗涮涮,就是家常饭菜也做得有滋有味。三个嫂子已有的孩子,都是她帮着拉扯,因此在家中说话挺占地方,脾气大,嗓门更大,得理不让人。当然也不排除哥嫂们刻意让着老妹妹。"
文字简洁,但刻画细腻。一个人物就这样活脱站在读者面前了。好。
但“席间三嫂说了一句:张一,你就答应了吧。当时就把我说蒙了,心想我答应啥,憋了半天说了一句:中啊,好了长,不好了短。这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觉得不好理解,既然老先生不知道答应啥,为什么又说好了长不好了短的话呢。当然这是一个读者的角度。还请老先生海涵哟。

点评

当然知道,再补充“第一,没想好该不该答应,第二,如果答应如何回答。”憋了半天说了一句:中啊,好了长,不好了短。这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2-11-15 14:52
 楼主| 发表于 2012-11-15 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北京
游客 124.205.132.x 发表于 2012-11-15 10:45
"虽然娇生,并没惯养,本人又比较要强,缝新的补旧的,织毛衣做大鞋,洗洗涮涮,就是家常饭菜也做得有滋有味 ...
谢谢网友的启示,再补充“第一,没想好该不该答应,第二,如果答应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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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15 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北京
百年琐记——我的回忆(89)
      结婚
       相亲结束,我还是没太拿当回事,木讷的很。程庆丰这回来的更勤,催我赶紧的定下来。我也没说不定呀,催的回多了,这我才想起:要定是要有所表示的。在信托局的楼顶上,那里没人清净,方便说话,我就把手上戴着的一个是山水形戒指摘下来,递给他。他一会都没迟疑,蹬蹬蹬下楼,不见了踪影。我想他一定是给老太太立下了什么军令状。
       事情定下来后,杨宗荣就住在了长春市里黄河路,他老哥杨继纯的纯庆茂商号,星期天我过去,和杨宗荣说,走咱俩出去溜达溜达,其实也是想互相了解了解。附近有个特别大的破烂市场,东看看,西瞅瞅,就事论事,也没聊啥实质性内容。出去也没几回,我那准大舅哥就发话了:这也不结婚算怎么回事,语气中带着十二分的不满。
       说到结婚,丈母娘、妻妹杨桂芝都来了,娘几个就在马专员的别墅卧室的木地板上,做行李被褥。我只管上班,一切随他们安排。
      婚礼酒席由程先生全权安排。1947518日是一个星期天,在头道沟找了一家饭馆,摆了3桌酒席,男方就我和三弟两个人,其余的都是杨家的亲戚朋友,除了杨家的几个至亲,别的人我全不认识。那天还赶上我加班,和我们股的戴先生去丈量信托局接收的一块房基地,快到中午我看了看手表11点了。我说戴先生我有点事想先走,他说:走吧,我也走,下午咱也不来了。赶到饭馆就开席,我也不懂个啥礼节,还是杨宗荣比我强,举着酒杯“感谢,亲朋好友……”我也不会说个啥,跟在后边哼哼哈哈。吃完饭,我说,程哥我还有事,先走了,剩下的事你还得费心。他说,这是你结婚,怎么都让我操持。我调侃他一句,等你结婚了我替你操持。我知道他早成家了,老婆在关里。
       出门我雇了一辆马车,拉着媳妇和弟弟一直就回到了大兴公司的住所。
       这前前后后,都由程庆丰全权办理,结婚花多少钱,我不知道,我只管往外掏,无需计数。
       婚礼后的下一个星期六,1947524日,我们去照了一张相,也算结婚照吧,别人家照结婚照两个人,我们照的仨人,多的那个人就是德智三弟。我穿白西裤,“中华立领”。三弟是美军的,黄色衬衫领带。宗荣旗袍外套着一件织花纱的长衣,颜色是介于粉和黄之间的,相当漂亮。这件衣服,在文革期间,曾多次被儿子拿到亮甲店中学,穿上演王光美。
       现在这件衣服,由于年代久远,再加之面料是真丝的,虽无鼠咬但有虫吃,色彩也没了当年的艳丽,可却它承载了我很多难忘的回忆。
       我结婚没有告诉信托局的任何人,怕麻烦人家。时间长了就有人问,你家住的大姑娘是谁,回答,我表妹。后来自然而然也就没人“关心”了。
       我们结婚后,卡伦镇的岳父、母总会找到进城的人,把乡下的时令果蔬、肉蛋送到家里来。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卡伦街上理发的“李大个子”和杨家关系不一般,岳母找他给我们送东西:给你老妹妹送东西,多前儿走哇。去与不去没商量,需要定的就是走的时间。从火车站到我家有3里的路程,扛着半麻袋的鲜瓜水菜,在院墙外就开喊:老妹妹,老妹夫。我们叫他李大哥,每个礼拜至少来一次,成了常态。哥哥们有空也来看望,逢来必给老妹带些应时的东西。
        三弟,从此不再去学校寄宿,住在厨房。
       我,工作得心应手,钱不少挣,光鲜体面。
       住的,是马专员家的别墅。
       粮、油、煤、劈柴等是由信托局自己合作社集中采购分发,尽管是从工资中支付,但以信托局的实力,肯定是东西最好,价格最便宜。只需说一声家里有人,就直接给搬到屋里了。
       每日早晚两餐,有稀有干,荤素搭配,虽是家常便饭,但做的非常可口。早晨豆油葱花炒饭,尽管当时都是叫文化米的高粱米,机器加工、大白高粱的,做出的米饭和大米没啥两样,很香。另装好一饭盒,放进书包,给三弟带上。
        除了衣食无忧,在自己有“家”的同时,还得到了岳父母和妻兄嫂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尽管这是远在他乡,但那段是我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幸福时光。
       婚后不久,我又搬了一次家。总务股找我,让和前排电台室的陈台长调换一下住所,因为前后排外部建筑格局虽然一样,但内部装修,后排比较高级,电台台长住高级的理所当然。
       我也挺合适,前排只我一家,房子都空着,可以随便放东西。
       程哥来的更勤了,因为他把商号兑给了我大舅哥杨继贤,没事干,每天来,来必吃饭,饭必有酒,时间长了,熟不讲礼,我们之间说话也很随便,三弟是个孩子,言语更没轻重,有时把阿Q精神用在他身上,他也不计较,依然我行我素。后来他把出兑商号换来的几千斤高粱米,有十几麻袋,垛在我家的一间小屋,等全部卖完了,大概是19484月份,长春被彻底围死之前,回了关里。记得一个细节,临走时穿的是一双白球鞋,为了装扮的落魄,伸手从灶膛里摸了一把黑,蹭在了鞋上。70年代文革后期,他曾到我老家韩家林寻访,三弟有见。
       世道不太平,小家的祥和不可能长久。 那时,谁也想不到,前头会多宽的沟,有多高的坎在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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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2012-11-16 11:09 | 来自北京
文字干净利索,没有那种可有可无的虚词形容词,读起来顺畅且朗朗上口。
但还有一些意犹未尽之处:
1、结婚是人生大事,笔墨是否还嫌太少?比如场景什么的。
2、老先生对其它人都有细致的描述,可对自己的老伴却惜墨如金,难道您还不好意思么?对于广大的读者来说不能说不是个缺憾呀。呵呵,请您见谅。

点评

网友所言极是,结婚确为人生大事,但我的“婚礼”实太过简短,我11点钟结束工作,步行3里多路,等我到达,客人们已候多时,还没等我坐稳,人们就开始吃饭,我进去后都没人介绍,因为也无需介绍了。然后就是杨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2-11-16 21:28
 楼主| 发表于 2012-11-16 21:28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北京
游客 124.205.132.x 发表于 2012-11-16 11:09
文字干净利索,没有那种可有可无的虚词形容词,读起来顺畅且朗朗上口。
但还有一些意犹未尽之处:
1、结婚 ...

       网友所言极是,结婚确为人生大事,但我的“婚礼”实太过简短,我11点钟结束工作,步行3里多路,等我到达,客人们已候多时,还没等我坐稳,人们就开始吃饭,我进去后都没人介绍,因为也无需介绍了。然后就是杨宗荣举着酒杯,“感谢,亲朋好友......。关于老伴,是想接着上传照片,所以没着笔墨,因网络问题,没有连上,让读者失望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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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18 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河北
我的结婚照

我的结婚照 1947年5月 24日 于长春

我的结婚照 1947年5月 24日 于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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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19 20:54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山西
岁月不饶人,照片至今已65年。闲时翻翻老照片很有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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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2012-11-21 11:28 | 来自河北
添添快乐老兄:每次看到新帖,都能给人新意、享受,这是几十年写作的功力使然,难怪博得很多网友的赞赏,祝贺祝贺!小说写到这种炉火纯青的地步,尤其是老人独特的经历,平实的语言,严谨的逻辑,让人称道、佩服。确实是一部电视剧的好素材。倍加珍惜。祝老人才思泉涌,健康长寿,阖家幸福!程云瑞
匿名  发表于 2012-11-21 12:21 | 来自北京
游客 60.2.39.x 发表于 2012-11-21 11:28
添添快乐老兄:每次看到新帖,都能给人新意、享受,这是几十年写作的功力使然,难怪博得很多网友的赞赏,祝 ...

云瑞老弟过奖了。多年不见非常想念。常思当年在文化馆小楼上,谈古论今,说文评艺,畅快胸臆,至今想来真是人生一大快事!盼哪日重逢当一醉方休!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6 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北京
百年琐记——我的回忆(90)
     抓 兵

国民党有完整的兵役制度,什么平等、平均、平允“三平”原则,什么免役、缓役、停役规定等等,无一条款不说的冠冕堂皇。到了1948年的2月,国民党政府又颁布了《国军收复地区兵员征集暂行办法》,规定凡年满20至35岁的壮丁,一律征集入伍。
在当兵这事上,信托局里就是迟殿荣我们俩人关注,除了适龄,且壮丁,更主要的是临时工。兵役行政虽然是军事行政,具体执行兵役事务的还是各地方政府,具体到与我们个人有关的政府代表人就是甲长。
民国保甲制始于国民党在江西对红军进行军事“围剿”之时,蒋介石认为“剿”共不力的原因之一是民众不支持政府。于是在“剿匪总司令部”专门设立了地方自卫处,研究保甲制度,草拟法规。1931年6月先在江西试行。《剿匪区年各县编查保甲户口条例》,规定10户为甲,10甲为保,联保连坐。1934年12月,保甲制度由“剿匪”区推向全国。保设保办公处,有正副保长及民政、警卫、经济、文化干事各一人,保长兼任保国民兵队队长和保国民学校校长,与乡(镇)长一样,亦实行政、军、文“三位一体”, 每一保甲长均兼政治警察的任务。
我们那片的甲长姓吴,就住在宿舍院的临街房,隔三差五的就碰上。吴甲长中溜个儿,长瘦脸,带着点文绉绉的。我和迟殿荣两人,隔一段时间,就请他吃个饭。我俩儿赔着笑脸,那吴甲长大模大样地坐在那儿,喝酒滋儿滋响,一口酒一口菜地吃个欢。我心里不住地起烦。请了几次,相安无事。时间一长思想就麻痹了,实话说也有点忘乎所以,就不想再拿他这个甲长当干部。我出的馊主意,不请他了,我自作主张先把自己的家“遣散”了,让媳妇住到了大哥杨继贤家,三弟安排到了纯庆茂商号,我自己又住回信托局的警卫室。迟殿荣没家属,也从宿舍警卫室搬到了机关的收发室。目的是让吴甲长看不着,心想在信托局这么大的门口里,一个小小的甲长还能奈我何。
住回信托局的第三天夜里,当当有人敲门,警卫出去开门,进来两个穿军装的后边还跟着警察,有兵役证吗?警卫回答有,拿出来看看,军人看完后递还给他。我一看大事不好,在盘问警卫这空我就上了办公大楼的顶上,在楼下没找着人,当兵的就上了楼顶,我一看没路了,只得跟着下楼,这时看见迟殿荣也在。结论,没兵役证走吧。随后把我俩交给了身后的两个警察,不捆也不锁,警察也不横,我们俩走中间,警察两边“护卫”。一会就到了西三道街的警察局。进了一个大房子里头黑咕隆咚,挺长一大排木头栅栏大约10公分的间隔,15公分见方的木头排成,来了一个人,拿钥匙开锁开门,进去吧。 来的时候街上有路灯,咋一进里头,挺黑眼睛也不适应,知道里头有人,用手摸着找了个靠墙的空地,挤了挤就坐了下来,问边上挨着的那个人是什么案子,回答偷盗,他又问我,回答是抓兵。
这人害怕是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发生了事情以后如何处理,有空给自己出难题,并不能得到解答,因此怕。我坐下来后,心里反到不怕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没有转机,最坏的结果就是当兵。第一,世界上不是有很多名人都是当兵的出身吗,比如蒋委员长。第二,神经衰弱的毛病,没准当兵还会好了。第三,当兵也不是就一定死。实在没辙了自己就用阿Q的精神安慰自己。时间长了,琢磨琢磨不是那么回事了,家中还有“妇孺”呢。
天亮了,顺着栅栏对面的墙上那一尺见方的小窗户上透进来的光线,拘留室是大约7、8平米,靠墙角有一个方的水泥池,关着的人就在池子那儿大小便,屋小人多,腥燥味熏人一跟头。三面都是厚厚的水泥墙,这是这一大排隔间中的一间,水泥地面麻麻扎扎,48年的3月,天还很冷,人们都穿着棉衣,天寒心更寒。
大约上班的时间,同牢的人都陆陆续续的提出去了,只剩迟殿荣我们俩人。有10点多钟,宗荣和三弟来给我送饭,宗荣话还没说就开始嚎啕,大哭不止,很难劝慰,因为这对于她无异于塌天大祸。迟殿荣没有家室送饭,自然和我同吃。同时还和三弟提了一个不知是否算作奢侈的要求:“给我弄个枕头来”。
家人来送饭肯定是从信托局那里得到的消息,那天下午宗荣和三弟又来送饭,怕我在里头受罪,菜里还有肉。旁边的人偷偷告诉我:“别让家里送好吃,看出你有钱,就更不放你了,向你多要钱。”带来了有人在外边解救的信息,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因为依信托局的实力,办这事应该是小菜一碟。                                       
宗荣告诉我,本想把结婚的戒指卖掉,好筹措些钱赎人。张彦伯主任说,别让人家卖戒指呀,还是局里想办法吧。我心里还是挺感动的。又一想迟殿荣没家没业,只能靠信托局了,张又是迟的亲戚,救张一迟殿荣两个人,张主任更好说话了。第三天,信托局的张廉彬来了,警察开了栅栏门说,没事了,走吧。出门上了局里的卧车。回来张廉彬告诉我们,局里赎你们一人25万(东北流通券),从以后的工资里扣。好像也多长时间就还完了。不过这钱没白花,我们也有了“兵役证”,从此不再怕抓兵。
   “兵役证”顾名思义就是曾经服兵役的证明,据我所知信托局报务员高原有名副其实的兵役证,其他人的证都是买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早买一个不就没事了,可当初25万也不是一个小数。
我没有证据,确定是吴甲长告的密,因为那时国民党抓兵是经常的事。奇怪的是,从此再也没见到吴甲长,只是怀疑他有意的躲着我们。信托局不是简单的一般的什么单位,在这么短的三天里,能筹措那么多的钱,把这两个人赎出来,他也不明白我们有什么背景。因此害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害怕可能的严重后果,也只能躲了。
张廉彬不知为什么,从看守所里出来,直接到信托局大厅,他让我们俩人绕场一周,我们俩人几天没有洗脸洗头刮脸,头发乱糟糟,胡子拉茬,一身酸臭味,这副狼狈像让许多人忍俊不住。好多天成为大家笑谈的话题。
被抓的第一天,三弟送完饭去了信托局大楼,见到了张廉彬,他和三弟说,你哥的事我们正在办着。三弟只是应了一声,便急忙回家。回忆起此事,年逾8旬的三弟至今内疚不已,那时真是少不更事,那么大的事情,可以说是救哥的命,我竟连声谢谢都没说。今天想来一个初中一年级的孩子,遇到了这么大的变故,谁能苛求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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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7 15:57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天津
小时经常听大人们讲到抓兵的段子,原来如此。那时只是听个大概,大人讲的不能全部理解,但很是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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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7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天津
文革时会上批斗的“伪保长”即是文章中所说的“十甲为保”了?“联保连坐”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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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7 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天津
云瑞兄现在唐山?在高就还是退休?前年在唐山过春节,从老鹤处要了电话,打了手机说是空号,只好作罢。有机会聚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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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9 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北京
百年琐记——我的回忆(91)

    德礼失踪
德礼从那次给德智送衫衣后,就再没有见面。我本想去他所在的驻地看看他,终还是没有去成。过了不久,就听说他们新一军向北开拔去了松花江。时不时听到前线国共两军激烈开战。心里非常担心。可到哪里去打探消息呢?结婚后,日子稍稍平静后,我多方打听,有人说看见王易新了,我和德智抽了一个空儿,到原来他的住地找他。没想到王易新还真在。
王易新在地方部队当上了营长,但像他们那样的杂牌部队到新一军都得降职,不知是什么原因,王易新并没有参加新一军。
王易新已经没有原来的慷慨激昂了。大概是不顺利,心情低落的很。
上次和王易新见面,只有我一个。这次带着德智,王易新的媳妇问这是谁?我说是我弟弟。王的媳妇也正病在床上,她问,你带着弟弟,吃饭怎么办?我笑笑说,找了一个做饭的。她恍然大悟,噢,你结婚了。
王易新看我心急火燎的样子,安慰我说:“德礼没事。”他说他们当兵的都有预感,谁要是将出事,死前都会有明显的征兆。所谓的“挂像儿”他说:“张德礼没事,我看他没‘挂像’。”
对于王易新的“挂像”说,我将信将疑,但心里还是平静了些。
王易新老于世故,真要打仗要死人,他肯定想尽办法摆脱险境。他没有参加新一军,肯定是想了法子,或是抱病,或是拿他媳妇说事。张德礼则和他正相反,不怕死也不知躲避灾祸。也许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呢。
二弟在家的时候老是让妈担心。日本子围攻,把庄稼人都轰到大庙,别的人都弯着腰,低着头,想方设法躲到别人后头。张德礼偏不,他本来个子比别的同龄人高,还昂着个脖子,往人前站。妈担心死了。时不时地数落他一顿。他一点都不在乎,有时还要说,:“我想投投去。”投就是投八路军去,那时候八路军特缺人,只要去肯定就当上了。那个时候常到韩家林的工作人一年就得换一茬。老百姓管八路军的地方工作人员简称为“工作人”。能活到胜利的微乎其微。
一次,他说:“妈,夜里放哨我不去了,我有点头痛。他们来找,就说我不舒坦。”妈只有那次高兴了,德礼终于知道保护自己了。
碰到认识德礼的人,我都要打听看没看到他。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俩去小泉逛庙会。小泉的娘娘庙会是农历的十月十五。四天庙会唱四天大戏。有一天,马庆我们三个没看戏,上了小泉山的娘娘顶。马庆与我同村同龄同学。娘娘顶是附近山的最高峰,我向往已久,娘娘顶上是一块平地,往南一望,阡陌如线,车马如蚁,几十里尽收眼底,韩家林的“二栢单八杈”看得清清楚楚。再远处还能看到内官庄、张各庄、大小辛庄。
下山的时候,马庆侧着身,后仰着向下跑,跑的飞快。我没有那胆量,在后边远远地跟着。德礼没有经验,跟着马庆向下直冲,结果收不住脚,脸朝下跌下去,搓出去好远。我扶起他,看他脸都搓坏了,满脸是血。我心里害怕,到家这顿打是躲不过去了。
德礼脱下马褂子,擦了脸上的血,然后又用褂子包住头脸,到天大黑才进家。爸妈黑灯瞎火也没注意。我俩赶紧找个旮旯睡下,妈还说:“这俩孩子今儿个是累了,怎么这么老实?躺下就着了?”第二天我偷眼看他,脸上的伤口,已经定了痂。那时候孩子脸上常带些花,没人问你是怎么弄的,爸妈根本就没在意。
德礼没消息,有一次我梦里见到他,竟是满脸的血。醒来心想,德礼怕是真没了吧。
过去了好长时间,打听到有人说,张德礼死了,说是傲上,让当官的借个由头给打死了。
后来又听说,张德礼他们被俘了,别人都认打服输,他偏不,大骂不止。临放的时候,那几个人都放了,问到张德礼,一个八路军当官的说,不用等你们的伙伴了,已经枪毙了。
第二个传言我不太相信,八路军不枪杀俘虏是有名的,张德礼也不可能被俘了还大骂不止吧,他也不就是个当小兵的嘛。
这些个传言,都不是第一手资料,都是这个听那个说,那个又听另一个说,到我耳里已经是第三手、第四手资料了。可信度差了很多。多少年想找到一个亲历者,可都没有碰上。事情过去了七十年,还能有人知道么?
张德礼就这样失踪了。在那样一个混乱的年代,多少人都失踪没了音信。国民党军有,八路军胜利了,也不是有好多烈士没有留下姓名吗?有多少没有留下姓名的人,就有多少亲人失踪的家庭。我想起长春四·一四巷战把死尸垛成马蔺垛,排有一百多米的一行。又谁知道他们姓字名谁呢?
就韩家林村来说,甚至就是拿后街来说,东院的老吴家有,桥子南的老王家有……这些人都湮没在那个战乱的年代里了。这是每一个家庭永远抹不去的痛苦,也是那个时代的痛苦呀!生活在和平的年代里,每一分钟,每一呼出一口气都是顺畅平和的。我每每想到,德礼,我的二弟,你要活到现在该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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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10 20:26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北京
百年琐记——我的回忆(92)

家里变成临时难民所

原来没有家,来了朋友也就是聊会儿天拉倒。自从成了家就不行了,总不能不近人情地连句往家里让让的客气话也没有吧:“到我家吃了饭再走吧。”原来的那些伙伴都是认为张一弄好了,“怎么还结婚有了家?”你弄好了吃一顿是应当应份的事,所以都不客气,正好到家看看张先生的内掌柜什么样儿?
眼见得八路军在北面越来越强盛。连绥化的一些买卖人也都不明真像地跑到长春来了。比如在福合昌的满长录,还有我们“三大弟子”之一的廉玉林都先后到了长春。满在《前进报》管发行,廉玉林则重操旧业在一家商店当会计。还有我的好朋友杨占荣也曾到家里去过。
吴梦九大舅把同德隆买卖处理了,先是一个人住在同发和,也捎带着做些买卖,这是在三四月间的事。后来绥化实在混不下去了,舅母萧淑言和外甥小艾子也到了长春。
舅母是由同德隆掌柜的齐占一带来的。进到西三道街我的住处的时候,风尘仆仆,大包小裹。舅母还是老样子,小艾子过去了几年,个头儿稍长点儿,还是小眼睛小脸。老半天也不说句话。我和宗荣商量,决定把她们安排在刚一进门的客屋里。客屋里没有床,有几把椅子和桌子。地板是红油漆地板,平日里经常拖,明光锃亮。宗荣用干净的抹布把地板擦了一遍,又找来布单垫子之类,把被子褥子铺好,让舅母她们好能快点休息休息。
宗荣说让舅母看看我们住的房间,舅母不好意思地说:“身上尘土泡天的,别看了,过过再说吧。”宗荣也没有再勉强。
这样大舅他们三口子就在客屋长期住下了。
小艾子十三四岁一个半大小子。特点就是不爱说话。而舅母特点是嘴碎唠叨,只要一有功夫就数啰小艾子,并且说得一无是处。往往是娘俩儿坐在桌边上,舅母一个劲儿的说,小艾子低头不言语。舅母见说了半天没什么效果,气得伸手揪小艾子的脖领子,小艾子灵巧地一躲便跳到桌子的另一边。
梦九大舅也教小艾子学字。大舅一脚站在地上,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叉着腰,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小艾子则战战兢兢拿着个笔。看似严厉,实际效果则不佳。
小艾子平时也不怎么和我说话,白天整天都在忙,除了吃饭的时间能见到面,可在饭桌上舅母的嘴也不闲着,小艾子一吃就多,吃多了就拉稀,这让舅母更不待见他。
一次他想帮我干点事儿,把几个半瓶的墨水都倒到了一起,墨水不是一个牌子的,起了化学反映,都没用了。这一次还差点挨舅母的打。
终有一天,小艾子不见了。大舅舅母都着了急,毕竟是自己亲妹妹的儿子呀。于是一家人连夜四处去找,长春没有太亲的实在亲戚,他又能上哪里去呢?是不贪玩掉到公园的湖里了呢?我拿了根棍子,在长春几个大些的公园的湖边找了个遍,哪有小艾子的人影呢。
几天以后,有人捎来了一张纸条,说小艾子在怀德他叔叔家呢。过了不久又听说小艾子参加了八路军。又过了一年多,我们在北平见到他,他已经是一个叫朱万胜的八路军了。
舅母自从小艾子走了以后,看时局越来越紧,也独自去了北平。
宗荣的妹妹杨桂芝也是长期住在她“老姐”家。没过多久她的未婚夫李世成也住在我们家来了。李世成是乐亭县人,家挺富裕。李世成上过高中,英文还不错。那时候也是风流倜傥英俊小生一个。李还应名在国民党军队担着一个军需官的衔儿,穿着美国将校呢的大衣。他在长春大街上走,让巡逻队抓住,不知托了什么人才被放了回来。
那时我们还是新婚,杨桂芝李世成也是早就订婚了。这样不尴不尬地住着都不太方便。宗荣便说:“兵荒马乱的,还讲什么里表,你们就搬到一起住得了。”于是他们俩人搬着两套行李,到北面的那层小楼找了个小屋住在一起了。长春的战事越来越近,李世成也找不到合适的营生,这两个人也离开了长春。至于什么时间,年代久远也不从记得了。
在西三道街家里住过的,还有张守福一家,张是原来纯庆茂吃劳金的。那时候一些老少妇孺都能顺利离开长春。日子不多他们也离开了。舅母也是那个时段走的。
国民党的原则是青壮年不能随便离城,因为除了补充兵源,还能充当劳力修补工事。
杨继纯大哥的儿子杨伯安,高中快毕业了,杨继纯想让他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卡伦老家去。无奈青壮年不让离城,听说只要交出点武器,就能让出卡子。大哥托门子花好多钱买了把盒子枪,杨伯安交了枪才出了卡子口。
过了些日子,卡伦有人来,说没有见到杨伯安,于是大家都慌了神,到底人到哪里去了,无从之晓。杨伯安就这样失踪了。
还有银行的经理一家。这些都是吴梦九大舅的相识。
幸喜那时粮食还不太紧张,菜蔬也有卡伦三九二八的供给。我在信托局的优厚待遇,对这些走马灯一样的来人去客还能应付。
这一段时间也使人感到妻子杨宗荣的豁达与宽厚。虽然她也是关里人,毕竟九岁就随父母来了东北。虽然没有关里妇女的精细与严谨。但从豪爽与大度上却是关里人不能比的。
家里除了亲戚们来,还有一些不相干的人也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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