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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11 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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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河北
百年琐记——我的回忆(54)
学英语始末
我常和说的来的好友探讨“人生究竟是为什么”这个话题。好多人都是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做答案。在那样一个动乱的年代,更让我感到人生的无着与迷茫。
我想黄淑银是大学生,又是学哲学的,对“人生为什么”一题应有高层次的见解。通过几次接触,我与黄淑银已经熟悉了很多。黄淑银落落大方,并不以大学生自居。反倒一口一个“张先生”地透着尊重。这让我自卑的心里多少有了点底儿。
一天黄淑银来向我借书看,她从几本书里挑了一本散文集《春风》。
我借机发问:“黄先生,人生究竟是为什么?”
她停下手不再翻书,侧头看了看我说:“张先生这个问题可不小,你怎么看呢?”
“有人说人为财而生,可我见许多历史上的仁人志士为某些真理而放弃生命,似乎不都是为财呀。”
黄淑银很自然地说:“文学博士胡适先生说,人为生而生。也就是说人为生活而生存,或者说为生存而生活。”我听了还是糊涂,人为生而生。这不是车轱辘话吗?可和一个姑娘探讨这么个问题,人家又说出了胡博士,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由于抗战全面爆发,南北铁路中断。黄淑银不能回北平上学。她心里着急,可急又有什么用呢?
说起她上学的中国大学,她眼睛闪着兴奋地的光:“中国大学是孙中山先生为培养民主革命人才,仿日本早稻田大学创办的。人们说‘南有黄埔,北有中大’。”
玉田韩家林在京东,北平虽只有二百里之遥,可我从来没有去过。可三千里外绥化的黄淑银却能到北平上学,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哟。让我着实羡慕。
我对北平的概念只限于在吴梦九大舅的一本地图册上看到的:“南有陶然亭,北有什刹海,是京都人士开襟行吟之所……”黄淑银告诉我中国大学在北平的西单二龙坑郑王府,说她们学校离陶然亭远些,离什刹海近。不仅有什刹海,还有北海、故宫……
黄淑银说她们的校长是何其巩。何是清朝灭亡后的第一任北京市市长。蒋介石、冯玉祥、张学良、阎锡山都曾担任该校的名誉总董事。
而中国大学中的名教授更是数不胜数。齐思和、胡鲁声、张东荪、裴文中、俞平伯、温公颐、翁独健……都应聘到中国大学任教。
在黄淑银的描述里,名都名校名师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幅幅虚幻的却是绚丽的景象。成为我心中神往的地方。
抗战胜利,建国在即。听说北平很多学校都在陆续开学,其中也一定有半工半读的学校。我想要为考学作一些准备。而我只小学四年级的水平,怎么说也要有国高的水平才能考试呀。
除了其先生黄淑银可以当我的老师。福合昌后来的“年轻的”胡顺成也可以向他求教,他也高小毕业。
王国丰是吴梦九大舅的干儿子,也是一个国高毕业生。
王国丰嗓门大,在账桌前大讲:(A+B)的平方……引来掌柜的们的白眼,让我十分尴尬。
我向黄淑银学英语。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本《开明英语读本》,从26个字母再到简单的会话。有王国丰的先例,账桌绝不是学英语的地方。黄淑银提议可以上她们家去学,于是每天我找借口到老黄家去。
老黄家在福合昌的西面,间隔有三五家的距离。她们家是临街大五间的房子,东边的两间租给了福昌盛,西边的两间租给了同义昌。这两家买卖都是京广杂货,与福合昌是同行。
中间的一间就是黄淑银她们家住的地方,虽然只有一间宽,可里面进深大,临街的一间她们家还开过一段时间小饭馆。走过门面房,小过道的一边就是黄淑银的住屋,再往里走就是她爸妈和弟妹住的房间了。
黄淑银教英语不烦,也够得上诲人不倦。先是字母的读音和四种写法,再就是一些简单的会话,什么这是一本书,那是一支笔之类。过了两年,我真和美国人对话,美国人说我的英语是:Japanese English。(日本式英语)。我想我的英语是师承黄淑银,黄淑银的英语老师也没准是个日本人吧。
黄淑银的嗓音特别好,银铃一样。可没听她唱过歌。黄淑银从不忸怩作态。在家里她这个大小姐有点霸蛮。黄老爷子和继母都有点宠着她。
我从侧面曾窥视过黄淑银,得出一句断语:黄淑银与众不同。一般人的眼仁是黑的,她的眼仁是透明的;一般女人的声音是温柔的,她的声音是清脆的;一般中国女人的头发是长在黄皮肤上的黑发,她的头发是长在白皮肤上的近黄的头发。她们家是东北的老住户,是不是有混血的原因?没敢问。
我与黄淑银的这些交往,自然逃不过福合昌人的眼睛。小于掌柜的在我每次去老黄家,都要在背后骂一句:“咋不死那儿!”以表他的愤慨之情。他们在背后议论骂我,我连想都不用想,主题就是,一个穷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还想吃天鹅肉哩!
1946年我虚岁23岁,黄淑银22岁,她属牛。如果说我们相互没有好感,读者读到这里想抽我两下子,是绝对有道理的。
事情的转机是这样的,黄淑银的老爸对福合昌、福昌盛买卖的曾经的兴隆红火十分眼热。特郑重地找到我说:“张先生,咱们合伙做个买卖怎样?”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又接着说:“咱们有现成的铺面房,本钱也不犯难,做个买卖,平安挣钱多好!”
我没有言声。这与我想上学念书完全背道而驰。我心里说:我最讨厌买卖人了。可这话怎么敢说出口呢?写到这里,福合昌的人读到,也会讥讽我:摔跟头捡个金元宝,你还扔了!
黄淑银家开过一段时间的小饭馆,就她和继母两个人。她妈当厨师,她服务员兼会计。临街的一间小门面,靠墙摆了四五张小桌子,两人可对面而坐,只有北面有玻璃窗。屋子里的光线不太好。厨房在前头,就是原来家里的厨房,传菜要经过小过道。这么个规模人员人气可想而知。
一次有一客人来,过了饭点儿,我领客人到黄淑银小饭馆吃饭,要了两个菜。我和客人一边闲谈一边等着上菜,突然,一盘小炸鱼从我背后肩头,擦着耳朵梢伸过来,放到桌上。我心想真难为哲学系大学生了,当服务员还真是“油索子发白——短炼”呀。
我跟黄淑银黄先生学英语有二十多课就不学了。我想,我得走,去北平,那里有我的上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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