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阅读高云翘在民国二十三年写的“玉田县民间戏剧概况”一文,感觉很有玉田口语味道,就抄录下来,供大家参考,有不妥之处敬请指正。
由于旧刊字迹不太清楚,又是80年前的语境,有些字、标点符号与现在不同,尽量保持原样,也可能有些字抄录的不准确,但不会影响我们了解当时的民间戏剧状况。
玉田县民间戏剧的概况
作者 高云翘 (原稿来源于《剧学月刊》,1934年第3卷第5期) 在前几年,玉田颇有承平景象,而庙里的神佛也似乎比离乱时灵验,到了庙会期,戏班子的戏揽子,和董事们议定价,订了合同(即是写戏),即在庙前搭台唱了。大都是四天。城厢庙宇颇多,一年四季,几乎不断的有戏;集镇是该唱必唱,村庄,若有钱的,也要乐一乐;因此,看戏的机会颇多。虽然要饱吸尘沙在戏楼下去受拥挤,可是并不觉得苦。 那时候,戏可算真盛,也确有些成绩,一般人精神好像兴奋了,小孩们也会报“俺楚国大将……”。野地里可听见“左臂上中飞镖鲜血淋漓染红征袍……”。郝振基、白云生狗油大金钟……成为口头禅,好个黄金时代呵!自从长城战事发生之后,玉田已民不聊生,哪里还有心肠再去娱乐呢! 在玉田最普通最有历史的戏是梆子腔。一般人讲究他,学他,总算老交情了。可是本地人并没有唱的,梆子班都从唐山写来,这多年来也曾出了几个为人所乐道的角色,胡生最著名的有十二红,如麻子红、瞪眼红、十七红……等。青衣呢,有小香菜刘香玉……等。花旦呢,有水仙花、海棠花……等。武生李云桥,那是最著名的了。这些人物,我可没赶上,都是从人口中听来的,现在还有人哼他们的调子。 我赶上的胡生,就金茶壶、海棠红、小喜儿三个,他们已全老了,可是气力还很足。金茶壶虽唱中有“外吾外吾哪呀喂”为人所不喜,但气魄很大。海棠红调好而作工不如他,小喜儿的作工也很佳。 在黄金时代,普通的青衣是大金钟,他是票友下海,由胡生改青衣的,扮像作工全糟,但凭他那如钟的嗓音,竟可红了。胡生是大金钟的妻余宝红,尚受欢迎。 梆子班的台柱子得让花旦。若没有活活泼泼、标标致致的花旦,那班万也弄不好,但梆子腔调,颇合于悲剧,如莲花庵、烧骨记之类,多能使观众下泪,所以青衣一角,亦颇重要。至于胡生,几成青衣的附属品,此外一般人还有一个嗜好,即爱观侠义剧,所以梆子班中,略附有西皮武生的。哈!别看皮黄有那大势力,在玉田竟作了附庸。 后来人们看梆子似乎厌了,于是昆腔便于民十八九复兴。昆班的人,全是本县的,多在五区四区一带。在清时曾很盛,到民国就有些衰微了。他复兴的原因有四:(一)即戏价贱。梆子班每台(四天)至少百八十元,昆班几十元即可,甚至管饭就行。他们有时分为两班,有时合为一班,也有五六十人,所以戏价特别贱的原因,据他们班里的人说,他们都是戏东,他们唱戏并不为钱,为的是提倡昆曲!(二)昆班演员们,作工实在比梆子班有工夫。(三)乐器大锣大鼓,很能警人。(四)社会上对昆曲演员颇重视,呼之为“先生”。 这样,昆班竟于这黄金时代的中心了。著名的有郝振基邀来的白云生、白玉田、白玉珍……等几个角色。老实说,一般皆爱看他们的作架气派罢了,对唱呵,是一丝不懂。所以重唱的如阴阳告、佳期、思凡之类,很少有人欢迎的。夜奔也有林徐大战,不是一人出一人进了。郝振基最常演的是棋盘会、负荆、打子、草诏这些戏,演时台下皆能无声息。其他演员,也卖气力,故能极一时之盛。 昆班最大的优点,即是无配角正角之分,正角也得打旗。所以是整个的戏,不是一人的戏,绝无半身不遂的恶病。 昆班的角色名称也很个别,武生分“大武生”与“二武生”。“大武生”如岳飞、秦琼、周遇吉之类。“二武生”如武松、林冲之类。至于方孝儒、郑儋、罗艺之类,则叫“苦生头”。花脸有“文花脸”,有“武花脸”。 本县里,有唱高腔的一位,人多呼他为“唱高腔的”或“王大脚她儿子”。他本叫王义荣,是唱高腔唯一的人物了。本习“花包头”(老旦)。但因无对手之故,阴八夠八夠不能演了。而大唱其古城会、河粱会、单刀会,赠马挑袍之关羽、赏军、打朝装疯、钓鱼之尉迟。他如北渡、寄信之类,也常演。要说人欢迎,真提不到,不过是个历史人材罢了。记得城内还有个杨老头,会唱高腔,曾由人架上台,票了一回大捉妖的吕洞宾,可谓清兴不小。 义昌本习“二武生”,少年时演赵云最佳,如今演“大武生”亦可,嗓音沙腾,神情逼肖,也会高腔,是“王大脚她儿子”的唯一配角,可是不在后台与他接腔时,水牢双印之董淇,也是义昌扮,这夠长本剧,颇能使一般人爱看,故常演。 义重是“文花脸”,嫁妹、冥判、功宴、山门、五台之类,演得都有意味。 狗油也是“二武生”,有时还去小生,扮像和嗓音,与义昌全同,惜因抽白面的原故有些气力不佳! 昆班在当时可算为首了,较之梆子班确胜,作工不用说,脸谱、火彩等,更高一头,而前清时的威名还在,每逢对台时,他不开台别班是不开台的。 本地除昆高外,还有影戏,--说到这里,我要插入些闲言,旧剧在现在是有人注意研究了,而研究他的动机,也不过因为他是中国艺术之一,具有特点美点,和有民众教育的价值罢了,而艺术多么高妙,只给艺术家赏鉴是不许的,所以归根还是有民众教育的价值的一方面重要,可是民众是在乡村的,戏剧是在都市的,其间相隔多远?所以一般旧剧研究家、批评家,仅就都市上的戏剧来批评,来研究,费尽辛苦,绞尽脑汁,结果不过给少爷小姐们造了陶情的艺术,民众是看不到的,其价值何在? 乡村的旧剧,无论多贱,百八十口人的吃喝,也不是少数钱可以对付的,因此,我想,对于民众最合宜的戏剧要算影剧了。 先计算一班影的人数吧,把线的二人,掌锋的一人,弹弦的一位,这是必须的,其他打鼓、打小锣等就由唱的兼了,唱的呢,生一人,小一人,大一人,髯二人,丑老旦一人,这已是极阔极阔的影班,普通把线、掌锋的多还唱,共只十人而已。他们能吃多少?每夜至多的价五元,一台只二十元。普通不管饭十二元的也很多。 贱,台子简单,占地方小,一方丈的地面就行,况且在夜间演唱,更与日间忙农以机会,这多有价值呀! 而他的艺术方面,也不示戏剧以弱,尤其是影人子,这点不是本文的范围,且不说他。 影戏和电影这两个名词几乎不辨了,而谁又知道影戏是中国固有的名贵艺术呢?唉! 影戏虽无都市之福,在乡间是有势力的,四季里随地都可见到,所演的都是大本,四夜或不能完,最长的是万宝阵,演完了得一个月,最普通的则如五锋会、青云剑、二度梅、刘秀走国、施公案等,有时也演短的单支如尉迟大海招亲,绿球坠楼。杀楼、岳萧醉酒、全家谱、铡美案、铡黄爱玉、铡葛登云、天河配……都常演。 影本内容可太难:神怪最多,团圆次之;影响甚大,“遭劫在数,在数难逃”的圆滑学说,怕更要胜利了,所以编造新的影戏本,乃是刻不容缓的急务。 玉田好皮黄的不是没有,不过没上台的罢了,林南仓娘娘庙小和尚曾成立过票房,票友们一度附在昆班露演,唱工我不说好歹,因为比我强的多哪。作工虽也一定比我强,但“摇头摆尾去去心火”这节段锦,也太熟了,所演的多坐宫一类坐戏,并不像在平津似地一板一眼的拍唱,又有点次火炽,因之,不能兴旺,至于磞子戏呢?这种出世不久的戏究竟没多大根,谁得意他呢?虽大姑娘小媳妇看得入神,终于没得发展的。 二三、四、六 于玉田林南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