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女”、“节妇”的悲剧 新中国建立前后,有一首倡导妇女解放的歌曲广为流传,这首歌的第一句歌词是:“旧社会,黑咕隆冬的苦井万丈深,妇女在最底层。”这句歌词通俗而又形象地揭示出旧社会妇女的地位与命运。为什么说“妇女在最底层”?这是因为封建统治阶级把“三从四德”之类的封建礼教强加在妇女的头上,使她们承受着比男人还要沉重的压力。所谓“三从”,就是“未嫁从父,即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包括“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在“三从四德”的束缚下,广大妇女不但被剥夺了为官从政、施展才能的机会,而且被剥夺了摆脱苦痛、追求个人幸福的权利。
在清代编撰的《玉田县志》的人物传记或简介中,包含“职官”(历任玉田县令、教谕等官员的名册)、“选举”(在科举制度中获举人、进士、贡生之类称号的县内人士)、“名宦”、“乡贤”几大类,总共达300多人,全部为男性。只有最后一编——《列女》才是女性的天地。从这些女性的传略中可以看出,女人们只有在放弃了自己的幸福、甚至葬送了自己的生命之后,才能受到“旌表”,才能在史志上留下姓氏(有姓有名的极为罕见)。
先让我们看一看《玉田县志》记载的两位“孝烈”的悲惨遭遇。所谓孝烈,是指孝顺长辈的烈性女子,是为父母或公婆献出自己年轻生命的女姓。 东宫庄刘温的女儿引弟,从小便孝顺父母,不到10岁就能为父母分忧。她每天围绕着母亲转,同龄人找她玩耍,她总是婉言谢绝。她父亲为谋生计,到关外做买卖,很少回家。一天,大祸从天而降:他那出外做官的外祖父,不到3个月就死于任上。听到这一消息,她母亲因失去亲生父亲而病倒。过不几天,他的爷爷奶奶也卧床不起。在父亲经商未归的情况下,15岁的引弟面对三位患病的长辈,身心承受着难以想像的沉重压力。她独自侍奉三位病人,煎药喂药,烧火做饭,洗洗涮涮,一天到晚不得闲。为了母亲尽快痊愈,她又是焚香,又是祷告。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母亲不久便命丧黄泉。埋葬母亲时,她几次往墓穴里跳,要给母亲殉葬,却一次次被亲友救起。被搀扶着回到家里后,看到重病在床的爷爷奶奶,实在不忍心抛弃他们,暂时放下了轻生的念头。直到在外经商的父亲回到家里,她才如释重负,拜过母亲的坟墓后,偷偷地跳井自杀了。引弟因此而受到官府的旌表,并在《玉田县志》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引弟的悲剧令人痛心,催人深省。做为一个年仅15岁的女孩,引弟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她对父母亲以及爷爷奶奶的孝敬可歌可赞,但是用结束自己年轻生命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痛苦并不可取。而官府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无所作为,在她死后则对“以身殉母”的行为大加表彰,充分暴露了封建礼教的残酷性。
吴万含妻杨氏也是一位“孝烈”。吴万含是刘钦庄(今属窝洛沽镇)人,自幼就与杨氏定婚,但是没等结婚,吴万含便因病去世。听说未婚夫不幸去世,杨氏便穿着孝服前往吴家奔丧,并且当众声明:我生为吴氏人,死为吴氏鬼,要终生为吴万含守节。从那一天起,她住在婆家,精心侍候公公婆婆。公婆死后,她便孤苦零丁地苦熬岁月,直到三十多年后默默死去。乾隆三十六年,她因“苦守贞坚”受到旌表。 如果《玉田县志》的上述记载完全属实,那么可以肯定,杨氏受封建礼教的毒害实在太深了。她去追悼未婚夫的举动无可非议,但是实在没有必要抛弃自己的幸福,痴迷地为不在人世的未婚夫守节。官府对她的令人惋惜的行为大加表彰,真是岂有此理!
除了“孝烈”,还有“节妇”。所谓“节妇”,就是在丈夫去世后不再改嫁,苦守空房。“一女不嫁二夫”,就是对“节妇”这个字眼的最通俗最准确的诠释。而“苦守空房”的年头越多,官府对她的评价也就越高。《玉田县志》记载了数百个“节妇”的事迹,其中大多是从二十上下岁就开始守寡,一直守到六、七十岁。
先请看曹节妇的事迹。曹氏乃是丰润县的大家闺秀,嫁给了玉田县一位名叫李佳秀的秀才。婚后不久,李佳秀一命呜呼。同族人见曹氏年纪很轻,又没有子女牵累,以为她肯定会改嫁。曹氏听到族人的议论,郑重声明:“从一而终,妇之道也!”明确表示决不改嫁。她哥哥、官任袁州太守的曹继参听到这个消息后,表示大力支持,并从自己的薪俸中抽出一部分,定期送给妹妹,帮助她解决生活上的困难。此后,道台(古官名)赠匾,上写“松心未艾”,知县紧随其后,匾上写的是“励节可风”。康熙年间,官府还为曹氏建造了贞节牌坊。 庠生郁裴的妻子袁氏以及她儿媳张氏也是受到旌表的“节妇”。袁氏婚后不久,郁裴就去世了。刚刚20岁出头的袁氏本可以重组家庭,追求幸福生活,但在封建礼教的桎梏下,她却表示要守节到死。为了成全她守节的决心,族人给她过继了一个儿子。她抚养过继儿子长大成人,给他娶了张家的女儿为媳妇。但是,过继儿子婚后不久便一命呜呼,家中剩下了老少两代寡妇。尽管生活拮据,处境艰难,婆媳二人还是决意守节。几经努力,袁氏给儿媳妇张氏过继了一个儿子。不料,这个过继儿子时间不长便夭折了。又过不久,袁氏也一命归天,全家只剩张氏一人。 张氏屡遭变故,精神倍受摧残,在孤苦零丁中苦熬岁月,可她仍然不改初衷,又过继了一个儿子继承郁家的宗嗣。她督促过继儿子勤奋学习,自己则日夜不停地给富户做针线活,勉强维持生活,一直到过继儿子长大成人。一位姓林的御史听到郁家的事迹后,旌以“婆媳双节”匾,还给她写了一幅楹联:“一门双节真无比,两世孤贞实可怜”。
如果说节妇的行为已令今人不可思议,“节烈”们的言行就更叫人难以理解了。所谓“节烈”,是指为保持贞节而毫不吝惜个人生命的女性。县城东关郭秉顺的女儿郭氏就是这样一位“节烈”。郭氏17岁嫁给一个叫王兴的人,时间不长,王兴就因病去世。这时,郭氏刚刚怀孕。丈夫死后,生下一女,几个月后夭折。公婆看她小小年纪,又没有子女牵累,不可能长期在这里守活寡,曾经向她暗示,同意她改嫁。郭氏听后非常不满,哭泣不已,而且不再进食,想用自杀的方式表示自己守节的决心。婆母只好把话收回来,好言劝慰,并且随时抵防她自杀。但是防不胜妨,第二年二月,婆母稍不注意,她还是自杀了。官府将她的事迹上报,经朝廷批准后,给她建“节烈祠”,以示褒奖。
在众多的“节烈”中,也有一些令人振奋的事例,只是数量太少,真可谓“沙里淘金”,“凤毛麟角”了。 李进功的妻子田氏,满族。有个名叫王黑的坏蛋对田氏起了歹心。一天,他见李进功进城办事去了,就偷偷地钻进王家,要对田氏进行强暴。田氏誓死不从,骂不绝口。残无人道的歹徒恼羞成怒,将她打个半死,然后拖到房后的芦苇丛中,用罪恶的手插入她的小腹,掏出她的小肠,然后把她塞入冰洞,以为她再也活不过来了,这才偷偷溜走。李进功回家后,看不到媳妇,却听到房后有呻吟的声音。他循声寻找,在冰洞里找到了媳妇,媳妇竟然顽强地活着。她强忍剧痛,催李进功赶快报官。在县衙大堂之上,田氏挣扎着将王黑的罪行全盘揭露出来,说完便死去了。歹徒王黑杀人偿命,受到了应有的惩治。 在恶势力的威胁面前,田氏无所畏惧,顽强反抗;只要一息尚存,她就要给歹徒以应有的惩罚!这样的精神难能可贵。 最令人感动的是李尚清妻王氏。明朝末年的兵乱中,王氏被乱兵所掠,面对强悍的乱兵,王氏坚决不从。乱兵将她置于马上,她却拚命挣扎,摔到地上,如此反复几次。那士兵改变方法,把她横置鞍前,她乘机去拔那士兵腰间的钢刀,想跟那士兵拚命,可是怎么也拔不出来。于是她用牙齿狠咬那士兵的屁股,疼得那士兵哇哇直叫。那士兵怒不可遏,挥刀将王氏杀死。 读了王氏的事迹,不由得产生了这样一种假想:假如大明朝的文臣武将都能像田氏那样顽强御敌,历史上恐怕也就出现不了“清兵入关”这样的字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