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村庄 旧记忆

死水微澜

       天空，西南角有一点亮停在那里，它是传说中的启明星。

       黑夜没有迎面而来，只是用黑色的纱巾蒙上我的眼，游曳在天边的蕾丝云是黑夜纱巾往上卷的褶，我沿着硬板路似走似踱，想把幼时印在心里的情结重新演示出来，不知道黑色的夜会给我什么样的答案。
        用心寻找，寻找门枢吱扭吱扭，寻找半敞开的后门里有女人坐在风箱跟前,边来回拉动风箱边往灶膛里添秫米秸；寻找小时候蹲在柴禾垛刨坑的柴狗。不恍惚，真的清晰留在心底，一眼望去穿透全村的门,你可以从这头走到那头，每扇门都是半开半掩，有的向左有的向右。没有人用陌生的眼光扫视你出入的脚步，即便当屋有张桌子，还有或老或小的人儿在吃在喝，堂堂皇皇经过他们，似乎你和这家那家都同根。你的亲儿都在享受初春的夜，享受柴草烧热的大炕，柴草烧过的味儿满屋子、满院子、满村。
        从东边爬上屋顶，看看那家房上还有晾干的白薯干儿，先偷偷走到屋檐边看一眼主人是否注意，再抓起一把咚咚地跑掉在西边跃下来,躲在没人的地方大快朵颐，不一会儿一排的人都走出屋子,看是谁家的淘气孩子偷了食物逃跑，只是没有一个人骂。在村里不用记牌号，因为每家都有不同;你家宽裕一些可以把门用白洋铁包起来，他家用老房子拆下的两扇做挡风的隔断，这家墙外有吃草的牛，那家种的柿子树把硕大的冠挺出院子，闭着眼睛用手感觉每一家的不同，你迷不了路。
        那时的村夜没有太明亮的灯光，暗红色六十瓦灯泡罩在农亲儿的脸上发熔、发温暖。再晚些出门几乎看不见灯和亮，手电筒必须握在手里才可以一路跌跌撞撞回家。旧时乡村的路不荆棘却有几分崎岖，深一脚踩进牛车归家时压出的辙，浅一脚踏在稻草垛边缘，或者有泥粘在鞋上或者有土扑在裤脚，再用力也擦不去乡土浓甜的春味儿。黑暗中迎面走来的是谁看不清，擦肩而过他咳嗽，你咳嗽，辨一下声音——那个原来是他啊，这个仍然是你。
        儿时老家院里压水井跟前就是菜畦，一畦畦春天的菠菜扎在土里油绿，剩下的畦该种些什么农亲儿心里有数——这里种些黄瓜，那里点上紫茄，间种上西红柿，五色会在收获时莹彩小院。爱吃紫色的茄子，一口下去，白白的肉和紫色的皮惊得你眼发昏，滋味半绵半脆，惊到舌头、牙齿，纯纯细细。
        儿时的村庄有水的灵动，庄里每一块低洼都有或多或少的水。浅的过几天被人踏干结，深的一年四季都附着绿，绿色不是富氧化是养眼的清绿。环庄都有不相通的两道水，细长那道水相邻田地，农亲儿把窄窄桥儿用槐树胳膊粗的直担起来架在水上，那水窄得一脚可以迈过去，可小桥儿依旧不可缺少，是一个休止符——把细细的水隔成两段不同的旋律。那圆的水止在村旁，齐膝深的水儿里有寸长的小鱼儿裹你，放在水当央的玻璃罐头瓶用细麻绳吊着，你等鱼儿，鱼儿等你。细长水边，成溜儿槐树棵是一道篱笆把村庄围成片。 “村郭”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槐树棵没有规矩长在梗上，有果园和葡萄园藏在棵中，掩上的柴扉用荆条扎在一起几乎都没有锁，你想打开它要稍微用点力，木头门框画一道刻痕,留在沙土上是一个个同心的半圆。掐一下泛青的槐树棵不是干涩，青皮里乳白的茎粘手，那是春天钻进芯里把湿润留下来带走了一冬北风尖酸。
        儿时的村庄不做作，沿路看高大白杨和沧桑老槐，你歪我扭自然而然，树不会用白灰打底色，似乎虫儿都不去招惹。鸟巢在叉上结实，春风让里面叫春的鸟躁动，我想不久就会有嫩黄嘴巴的小鸟露出头稚嫩、兴奋地在春天细声细气地鸣。我幼时的村郭，我深藏在心的如诗如画。

今天我寻找，仔细寻找，可是，除了几个老人倚在大门前唠着嗑乡音不改，除了那家大门里有绿染着院子，只有春天的菠菜一畦，塑料水管流出水在灌，叶子嫩绿嫩绿。
        我回忆美丽的记忆，慢慢我少了心情，除了这一点嫩绿别的都不在了，美好都离我太远。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方格子矗立，小时候可以从东跑到西的屋顶不再是平坦，上面覆盖着红色的尖顶，只有露出顶的烟囱飘出的炊烟让我依稀知道这是所谓的村庄。水泥路太平，可走不开雨水，隔不远就有一条隔离带把平弄成一个拱，城市街道也不过如此。每家每户把门关得紧紧的，门上面的窗户比过去多了栅栏。想把房门推开闻一下玉米面粥特有的香气已经是奢望，眼睛看不穿紧闭铁门，偶尔有人出来他一回身又带紧锁。过去放在门楣上的钥匙没有了位置，现在你要用手去敲击或者按上门铃等里面穿来一句“谁啊”，然后老老实实回答才有可能进得去门。
        相似的雷同，连村庄的路灯都和我家路灯相似，罩子里积下灰尘少有人清理，路边不粗不细的植树都和街道的一个面孔——孤单和纤弱写在灰白的树身，一棵棵站在那里阻不下风挡不得雨；景观灌木包裹严实，今春解开包裹，那景观早被无孔不入的北风抽得枯干。两人黑夜灯下相遇无语，你看清他的脸，他看清你的脸。想象中出头的椽子消失了，旧屋拆下的房檩在屋外淋着雨，小格子马窗混在他们当中。成片的长条瓷砖布满了房子外墙，整齐、耀目，你再也看不到谁家用的是马砖，谁家用的是青砖，谁家用的是红砖。在这样的村庄你一定会迷路，看每家极其一样的门，真的觉得这是克隆，不是建造农亲儿的小窝。
        环存的水更不用说了，水留不下，水泥路阻挡这水往下渗，冬天它们冻成一片，春天风撕开封条让蒸汽全都向上，地面剩下小孩尿床一样的圈。即便是有坑，也早就成了垃圾污秽集合地，烧尽的炉渣灰还有黑里面掺杂塑料袋,风鼓得他们就是一面撕扯破的旗子那么丑陋、那么晃眼睛。
        黑夜中的新农村像个缩小的城市，如果再填些霓虹，你分不出二者的界限。钢筋水泥是一个笼子，把我旧有的记忆全封在里面，该给我的记忆留点空隙，每天重复的生活需要旧时的含蓄，别太直接，可记忆在，旧时景色已经不在。依旧盼着踏在泥泞的路，让干涩的脚在地上留一星半点痕迹，少一点硬多一点泥土。

    如今，对于我来说，儿时那些农庄春天擦不去的回忆，只有留在梦中了。

伊兰小语

怀旧，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旧时的村庄，儿时的岁月。不复存在！

死水微澜

伊兰小语 发表于 2012-4-6 17:21
怀旧，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旧时的村庄，儿时的岁月。不复存在！

都说农村道路硬化，可是我小时候从夏到秋光脚踏着的沙土路，再也不见了{:soso_e101:}

无用功

新村庄给了我们许多的无奈。旧村庄留给我们那麽多温情的回忆。

死水微澜

无用功 发表于 2012-4-10 21:29
新村庄给了我们许多的无奈。旧村庄留给我们那麽多温情的回忆。

也是也是，就是就是

槐子花

对前半部旧村庄的描写很是欣赏。细腻、舒展、生动{:soso_e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