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爷爷在世说过,我们家族有两条值得骄傲,一是后代人都健康,二是家族人丁兴旺。健康是指身体没有残疾;人丁是从曾祖父算起,繁衍到后代百人之多。现在家族人早已走出大山,散居全国各地,有大事情,还是要聚集齐全。但先人们,一个个永久的离开了我们。
我们是家族是平常的,普通的,我们家族没有家谱。我们的后人,有的还不好读书。 可我们不能忘记祖先,我要记录他们。这世界因为他们来过,所以才有了我,有了家族人的故事发生。 二 我的家族人丁兴旺。寻根问祖,只能追溯到我的曾祖父。是他老人家第一次迁徙,落户到燕山脚下的小山村。从此繁衍了家族人的生命,一代代传承,才有了今天的我。至于我的先人从哪里来,是如何的迁徙,我是不能考证了。 我的家乡三面环山,依山筑房。山上有洞,洞有溪水。山上松林郁郁葱葱,山下河水潺潺流淌。村南土地阡陌纵横,春天耕耘播种,秋天收获玉米和大豆。村西有座庙,县志记载为明代早期建筑。庙宇为金代风格。大殿原为单檐庑殿顶,面阔三间,斗拱据称用如意拱,内部梁架遍施珍贵的明代彩绘,内壁有壁画,后部带清代加建悬山卷棚抱厦一间。村北山腰处,有鲁氏大将军坟墓。将军是永乐年间,从安徽来镇守家乡边关。将军死后就葬在这里,他的家人,他的官兵也陪伴他埋在这里。碑石现在还在。我常常抚摸碑石,穿越时空,想象古人“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壮丽场面。凭吊英雄豪杰,寻找碑文记载的生命魂灵,戎马倥偬鼓角犹闻。
三 我没有驾驭文字能力,不能史诗般记载家族历史。可我想留些文字,让后人知道我们的祖先,也有平凡平静的日子,也有惊心动魄的故事。 原本不想在系列人物中,开始就写我的爷爷,我怕文字冒犯爷爷。如果说我的爸爸是一座山,是我们家人的依靠,需仰视,让我们终生敬重,我的爷爷侧是神,需要我们晚辈敬畏.敬仰。 我看到过爷爷.老人精瘦矍铄,须髯眉白,仙风道骨。走路轻盈,不失稳健。爷爷遵循古训,黎明即起。老人清晨背挎拾粪的筐,沿街西行出村庄,迂回山脚回村东。老人每天要迎旭日东升。而后回家吃早饭,再去大山深处。 我至今不甚明了,我爷爷所干得活,终极目的。他要爬涉到峻岭险处,山谷深地,半山腰处,堆砌山石,筑起石坝,阻碍山洪爆发,洪水倾泻。防止泥石流冲毁土地,及家人居住的村庄。那简单重复的劳动,是要把长短厚薄的石头,巧妙组合,无缝隙连接,堆砌成垂直平行的围墙,围堤,围坝。整个工程,不能用水泥,不能用泥土粘合。就地取石。没有他人帮助,没有他人陪伴,默默一人,从事着繁琐,简单,重复的劳动。筑好的围坝非常坚固,日久可与山石凝聚一体。岁月久了坝埝缠满枝蔓,缝隙滋生野草,暗处有苔藓,下山的人可以停留歇息。 遇到特大一场山洪爆发,经常撕裂开堤坝的口子。我的爷爷,就重新修补。一年年,从春到冬,从不间断。 我的爷爷念过私塾。是读书人,能写毛笔字,会拨打珠算。我的爷爷,不抽烟,不喝酒。一生律己律家人。他允许我的奶奶,不下地干活,可以串门聊天.抽烟.玩牌,但是必须把早饭,午饭,晚饭做好,还不能迟,迟了他要摔碗,摔盆。他要骂人。我的奶奶是在上午,下午,我的爷爷走后,就迈开颤巍巍的小脚,扣好院落外变形,龟裂的木门,也走出去串门。她要赶在我爷爷到家前回来。 我的爷爷生在大山,长在大山,葬在大山。准确的说也曾经走出大山三次。 第一次出山,是和我二爷一起闯关东,是为淘金而去。去多久,挖回来多少金子,没有准确记录。但确有其事。我亲自听爷爷说过,是一路步行,走当时的国道。相当于现在的京沈,京哈高速路线。那时候的国道是凹与地面,在沟谷中行走。看不到日出日落。我问什么这样,爷爷说是为了安全,可以防土匪劫路劫财。 同行二爷,没有回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死在了关东。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把尸骨焚烧。我的爷爷把二爷的骨灰,原路背回来了,葬在了家乡。回家的路,爷爷的褡裢,前面是他兄长的骨灰,后面是金子。那是多么沉甸甸的负重啊。具体细节,家族人从来没有说过。我看电视剧《闯关东》,在猜想我的二爷,我的爷爷,那日月,该是何等艰难啊。 因此,我大爷有六个儿子,二爷没有儿子,三爷有一个儿子,我爷爷,养育了我爸爸和我大伯。有几个姑姑,我至今也不说清楚。在我记事前,有许多姑姑,都远离她乡嫁人了。 爷爷第二次出山,是蹊跷的事情,绝对是家庭机密,绝对隐私。是我母亲说的,有可信度。那是动乱的日子。那是风高夜黑的深夜,一路兵家,思乡心切。败退到深山。犬吠,惊醒了村里人。我的母亲隐约听到,兵家脱去军装,把几杆大枪,扔给我爷爷。要换回家的盘缠。 次日,另一路兵家来了,要我爷爷把枪交出来。否侧,就要我爷爷的命。我爷爷说没有。兵家说,村里有人看到,听到了。要我爷爷带路,去丛林深处寻找。我爷爷见机跑掉了。一口气,跑了一百里,跑到城市里,找我的大伯,我的父亲避难。 后来我问爸爸有这样事情吗,我爸爸说没有。 静好日子,我爷爷又回到故乡。我的哥哥,我的堂兄下乡回到家乡和爷爷在一起生活。 爷爷从来不担任村里职务,与世无争。上山干活,下山读书。村里人说我爷爷是神仙。一次队里分粮食。我哥哥称重量。我爷爷,把称星低低的。有多事人怀疑有私,重新称。结果我爷爷的分到玉米,比应得到的还少。让大家心服口服。 我爷爷威严,不苟言笑。一次我
和堂兄回故乡,给爷爷干活了,是把猪圈的粪运出来。我们不是主要劳动力,是在干边缘的活。劳动结束,给我们一人一个苹果。我们回家,送我们一包苹果。哪时候苹果是奢侈的。 第三次出山,爷爷都九十高龄了。是因为感觉身体不适。是村里人送爷爷到了城里医院。治疗一段时间,感觉没有疗效。爷爷知道自己日子到了尽头,执意出院。爷爷在我们家过得冬天。 病危的爷爷,晚年也不喜欢躺卧,常端做炕上,闭目,手吞在袖子里。冬日暖阳,爷爷闭目养神。我用笔素描,爷爷看到了自己画象,温情的说,等爷爷好了,给爷爷画不睡觉的。夜晚,爷爷翻看日历,屈指算几日过年。我的爷爷,耄耋之年,还耳聪目明。 四 春节前夕,大雪满天飞舞。我的爷爷,做在一辆马车上,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而后三天三夜没有睡觉,和我的奶奶,我的爸爸,我的的大伯,叔叔,说尽了话,评点是非恩怨,无疾无痛而终。享年九十岁。 葬礼隆重。村里人,把吃饭的碗抢劫一空。说;为这样老人送行,是福气。留老人葬礼用过碗,可以驱灾避邪,可以延长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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