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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5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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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资料工作讲话》(1987年省政协文史办编纂)节选(十五)
1984年6月,北方七省市党史资料征集会议,曾提出写作的八点要求:
①定题目要突出主题、画龙点睛,切忌大而无当、华而不实;
②写背景要紧扣主题、开门见山,切忌联系太远、头重脚轻;
③写意义要恰如其分,切忌套话连篇、有意拔高;
④写过程要脉络清楚,切忌主次不分、过细过繁;
⑤写情节要朴实无华,重在叙事,切忌虚饰夸张、过分描写;
⑥写人物要功过分明,切忌因亲疏定褒贬、以成败论英雄;
⑦写原因要理由充足,切忌捕风捉影、任意推测;
⑧写结论要准确实在,切忌主观臆断、模棱两可。
文史资料与党史资料,除征集范围不同,在稿件的写作要求上大体相近。故而,其提出的八点要求很值得我们借鉴。但因征集的主题内容毕竟不同,时间相隔也较党史更远,故其在写法上,仍有区别于包括党史资料在内的其它史料的特点和规律。
《文史资料工作讲话》(1987年省政协文史办编纂)节选(十六)
史笔与文笔的区别
政协文史资料工作,从1959年周总理提议,至今已断断续续开展了二十多年了。但因为我们宣传、开展得不够广泛深入,许多同志,包括一些专职文史干部,对文史资料的写作方法,乃至文史资料的具体选题问题,都不是很清楚。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一些人不了解史笔与文笔(即文学创作的笔法)的区别,以致目前我们收集到的稿件,很多类似于文学作品,很难称其为“文史”。我们不妨先看这样一篇稿件,它是一位作者寄来的,题目为《黑风口》,内容是介绍坝上要隘:
到过坝上的人都知道,当汽车沿着崎岖的山路缓缓地爬行到万全与张北交界处,突然使你顿开眼界,习习凉风扑面而来,这时你不禁对这突如其来的变迁惊叹不已。回首一望,垄状山脉连绵起伏,像一条条长龙莽莽苍苍,巍巍然横空出世,把坝上坝下自然分开。古长城和烽火台沿坝屹立,连绵的横岭劈开一个豁口,好不路险山高。站在山颠俯首南望,群山起伏、沟壑纵横的坝下尽收眼底;回首北眺,是一望无际、逐渐平坦开阔的坝上平原,与内蒙古草原相连,让人想起古代诗人“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这就是黑风口,它是内蒙通往华北的交通咽喉,自古边防重地,军事要隘。……
作者文笔纯熟,写得很有文采,但我们能说它是一份文史稿件么?确切地说,它应该是一篇用文笔写成的优美的游记体散文。它的问题在于,没有把握住文史资料的笔法,过多地描写抒情,铺排扬丽,写得太出圈儿了。这是我们来稿中的一个通病。
我国的文体繁多,文体的具体划分也很细,譬如,光史书就有好几种:孔子的《春秋》属编年体,《史记》属纪传体,《汉书》属断代。论说性文章亦有多种分类:西汉贾谊的《论积贮疏》属奏议,苏洵的《六国论》属策论,《孙子兵法》属军事论文,《论衡》属科学论文。至于文学体裁就更多了,诸如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等等。它们的笔法各不相同,但如果仅从文章的表现方法上归类,它们的笔法,则大致可分为史笔、论笔、文笔。
我们的文史资料属于史笔,与文学创作的笔法有着很大的不同:
1.文笔可以虚构、想象和夸张,而史笔则必须坚守历史的真实性。文笔下的人物和事件可以是想象的、虚构的,而史笔下的人物和事件则必须是有根有据的,不能掺杂一丝一毫的虚构和夸张,更不能用想象和推理来弥补史料的匮乏;作为文笔,我们可以打破所有人的习惯想法去改编《红楼梦》,让林黛玉爱上焦大,但作为史笔,我们却无法改变史实,让三国的关公去大战唐朝的秦琼。从这个意义上说,文笔可以面对一个“虚拟的世界”,而史笔则必须去面对一个“真实的世界”。这是史笔与文笔的重要区别所在。
2.文笔可以毫无拘束地抒情,而史笔则必须“抒情”有度。 文学创作,以情动人是它的一大特色,尤其是诗歌,更是向以“煽情”著称,乃至可以通篇抒情;而史笔在“抒情”的时候,则必须把握好一个“度”,绝不可像文笔那样,将个人情感满篇挥洒。文笔的抒情可以纵横捭阖,铺排扬丽,尽情表达个人的颂扬与声讨、热烈与激愤;而史笔则只能结合史实作冷静的辨析、简洁的评述。所以,相对文笔的抒情来说,史笔的抒情味道就显得很淡,淡到让我们只能管它叫简洁的“议论”了。如《史记》当中每篇篇末的“太史公言曰”。如果有哪位先生硬要以抒情的笔法去写史料,那他写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伦不类。因为史笔与文笔肩负的“使命”不同,史笔要做的是记述大量史实。
3.文笔可以纵情描写,而史笔对“描写”的运用,则必须像对待“抒情”那样,把握好一个度。描写,可以增加形象性和生动性,所以它常被文笔作为一种重要手段。有的体裁甚至到了离开文笔而不能说话的地步,像游记、散文诗等。而史笔对“描写”的依赖就没有这么严重了,它很少“描写”, 有的甚至根本没有“描写”。其原因,仍然在于史笔与文笔所肩负的使命不同。无疑,描写是可以帮助我们的语言增强形象性和生动性的,史笔对它也不是绝对拒绝。这一点,我们在后面的讲解中还会讲到。但是,不是到了非常必要的时候,史家一般不用“描写”。因为滥用描写,有时会伤害史笔所追求的“历史真实”。像我们刚才看到的那篇写坝上要隘的文章,就是一个很好的反例,因为描写性的句子太多,真实性已被大打折扣了。
《文史资料工作讲话》(1987年省政协文史办编纂)节选(十七)
史笔怎样叙事
民国史专家李新曾说:史笔就是把经过研究、确凿无误的历史事实叙述得清清楚楚,然后,把从历史事实中抽引出来的历史规律阐述得明明白白。
根据他的说法,结合读过的史籍和日常获得的一般常识,我们可以将史笔的叙事方法做如下归纳:
1.直叙其事
从一般文法角度讲,有顺叙、插叙、倒叙,或三者交叉使用等种种办法,而其最终目标,无非是要把一个人或一件事叙说清楚,让人明白。
但作为史笔,因为它所面临的任务主要是记载人物和陈述事迹(即介绍事件发生、发展的过程;介绍人物的经历和事迹),而且绝对不允许想象和夸张,故其采用的办法通常都是直叙其事。这一办法虽然朴拙,但从体式上却非常符合史笔的精神。至于插叙、倒叙等种种办法的变换或交叉运用,不过是史家为补足史证,或者为使自己的说法在不扭曲事实的基础上更引人入胜,而采取的必要手段。
我们收到的文史稿件不乏这样成功的范例,它们没有议论,没有生硬的、不着边际的词语,更没有不必要的描写,只实事求是地直叙其事,一件史实也被交待得明明白白。
2.叙议结合
史家运笔,无时不将史实的明白交待做为第一诉求。所以,叙述,在史家笔下总是占据着主导位置。但通过查看史籍,我们会发现,很多史家笔下的文字,不仅有事件发生、发展过程的记载和陈述,还有洞彻世理的议论和评述。这一点,我们在刚才讲到史笔与文笔的区别时已经涉及到了。这种议论和评述,很像文笔下的抒情(甚至抒发的也是个人情感)。但不同于文笔的是,它总是密切结合已经陈述过的史实,就像民国史专家李新所说,是“从历史事实中抽引出来的历史规律”。因此,在许多史家笔下,议论与评述尽管始终处于从属位置,但却一直以“精华之论,点睛之笔”,与史实融为一体,并成为史家著作的有机组成部分。
另一种叙议结合的办法是:边叙边议,边议边叙,就如我们平常所说的“夹叙夹议”。这种办法多见之于我们收到的以“三亲”为题材的文史稿件中。应当说明的是,他们在运用这种“夹叙夹议”的办法时,也是始终坚持了“以叙为主,以议为辅;叙为议之轴,议为叙之引”,从而做到了议论始终为史实的陈述服务。
3.详略结合
叙述刻板、空泛、抽象、概念化,是文史资料的大忌。要解决这个问题,从表现方法上,我们只有将概括叙述和具体叙述有机地结合起来,才能取得较好的效果。因为没有概括的叙述,总的情况就无法交代明白,而且文章的篇幅势必流于冗长,叙述的速度势必受到阻滞;如果只有概括叙述而没有具体叙述,文章就会流于空泛,难免概念化。这就出现了一个调配问题,什么地方该详,什么地方该略。这个尺度的把握,仍是以内容需要为取法的准绳。二者的选择,应该在谋篇布局阶段就有所考虑:属于面上的东西要概括叙述,属于点上的东西要具体叙述;属于主要内容则具体叙述,属于次要内容则概括叙述,与内容没有多大关系的材料能不用则不用。一句话,在叙述问题上,要分清轻重缓急。这样,就能在具体写作时收放自如,使大事和小事都能联系在一起。
如果大家读过溥杰先生写的《醇亲王府的生活》这篇文章,就会发现,它在叙述上调配得是十分得当的。关于醇亲王府的来历部分,是该文的次要内容,于是作者采用了概括叙述,寥寥几笔,就勾画出了一个大体轮廓。而王府的生活,却是该文的主要内容,于是作者便不厌其详地叙述起来,仅酵亲王府的“组织”一章,就涉及到了庄园处、回事处、随侍趾、司房、祠堂、厨房、茶房、花园、轿夫、太监、妈妈、丫环,等等,就连“马圈”也没放过。下面,是我们摘录其中的一小节文字:
在结婚时或生孩子时,照例必须从妈妈之中选出“全科人”(即夫妇双全又有子女的人),使为新郎新娘缝被襦,并担任洞房中的种种杂役,或是在生孩子“洗三”时在产房参加杂务。同时还必须避忌“四眼人”(即孕妇),甚至还有忌属相之说。在丧事中的小殓、大殓时尤其严重。既在日常生活中,寡妇的穿着打扮也是与有夫之妇不同,总而言之,脂粉和花绿衣服等,都是和寡妇无缘的。如果在仆妇之中,寡妇而稍作浓装,定会遭到主人白眼、同事讥笑,认为是不规距,甚至会认为是“不安分”与“别有用心”。寡妇所以被呼为“未亡人”,就意味着偷生人间,仅仅不死而已。
叙事如此,写人物传记亦然。譬如写某重要人物的传记,对其重要事迹,尤其是一些最放光彩的事迹,最悲壮、最感人的事迹,最有历史意义的场面,可以像电影特写镜头一样展开,从而将其刻画得细微、生动而具体。而对其次要事迹,如幼年时期,不要占太多篇幅;对他的家乡环境、风物、社会背景,不要写得太多;对他的家庭、世系、亲属,也不要写得过细;对少儿、青年时代的故事,除能表现其特性的内容之外,也不要多写,这样才能做到详略得当,重点突出。
当然,能够灵活自如地掌握具体叙述和概括叙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舍曾说,“使小事大事都能联系到一处,一笔写下,狂风由沙漠而来,天昏地暗;一笔又写到连屋中熬着的豆汁也当中翻着白浪,而锅边上浮动着一圈黑沫。大开大合,大起大落……”要达到这样的境界,的确需要很深的写作功力。但是,只要我们在组织材料时能分清轻重缓急,在具体写作中下功夫去实践,这种调配能力是可以逐步掌握的。
〖小结〗
文史资料写作运用的基本叙述方法,简言之,即顺序和插叙相结合。二者的关系是主从关系,顺叙是主干,插叙是枝条。整个叙述就像一条红线(顺叙)上联缀着一颗颗珍珠(插叙)。这样,既可减少头绪,又可使文章结构更加紧凑。但应注意:
①插叙的内容应与顺叙的内容紧密相关,无关宏旨的东西不要插,否则会使文章显得累赘臃肿。
②插入的内容要选好插口。这要在写作之前考虑成熟,做到有的放矢。
③插入的内容应尽量简短一些,以免喧宾夺主。
④顺叙和插叙承接转换的地方,要衔接得自然巧妙。
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其它方式。我们不提倡叙述的模式化、单一化。只要能把事情叙述清楚,让读者明白,方式尽可以活泛些,不必拘泥一法。
《文史资料工作讲话》(1987年省政协文史办编纂)节选(十八)
要力求语言的准确
我们对文史文字关,把得不是太严,能做到文从字顺就可以了。但这并不等于说文史语言就可以随心所欲、信马由缰,比如人名、地名,比如一些基本概念的用字,如果仅凭日常习惯去写,别人看你文章的时候就可能晕头转向。所以,文史资料尽管把“叙事的准确”放在了第一位,但并不是对语言就随意将就。
1.名称运用要规范
①除了引用群众口语者,或引述历史记载外,不要用“日寇”、“日本鬼子”、“蒋帮”、“蒋匪军”等称谓。在当时特定的历史背景下,此类带有浓厚感情色彩的语言可以激起人民抗日反蒋的热情,而如今“时过境迁”,再用那样的称呼恐怕就不适宜了。文史语言讲求的是“历史真实”,不能掺杂个人感情,不能滥用侮辱和谩骂性的语句。这样做不但不会丧失立场,反而更加符合新时期爱国统一战线的要求。
②对于历史上各朝代的名称要力求准确。如本人是一个朝代,写旧政府、旧机构时,是什么名称就写什么名称,不必在前面冠以“伪”字。讲“汪伪政权”、“伪满政权”是对的,但要在国民党军队前加“伪”字,就错了。
③个别名称的运用要注意时代背景。如“苏联十月革命”,应为“十月革命”或“俄国十月革命”,因为“十月革命”时苏联(苏维埃共和国联盟)尚未成立。1928年6月20日前,河北省应称“直隶省”;“河北省”的称谓,是1928年6月20日南京国民政府明令改称之后的事。再如,十年内战时期就义的烈士,写他英勇就义时高呼“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亦不合历史环境;把国民党分为反动派和民主派,是抗战以后的事,十年内战期间还没有这个词儿。此外,满清应称“清朝”,蒙族应称“蒙古族”(更不能称作“鞑子”),“老革命根据地”应称“革命老根据地”。
④凡外国国名以及重要的或常见的地名、人名、党派、政府机构、报刊译名,均应以新华社的译名为准。凡涉及人名,除引文外,一般应直写其名,不要称“同志”。但为了反映某一史实,必要时可用职称,如毛泽东主席、周恩来副主席等。主要人物出生、逝世,以及加入重要组织等重大事件的年月日,要写清楚;如实在查不到,要写明某年的春、夏、秋、冬哪个季节;至于年份,则必须查清,不可含混;年份用公历,有的原件记的是阴历或帝王年号,则应换算成公历。
⑤各种名称在书中第一次出现时,尽量用全称。如果名称太长,需在标题或文内用简称,则在第一次出现时加注(但也要遵守一般习惯,不要任意编造)。主要人物活动的地点,除著名都会外,都要写明省会、县名,再写村名。比如,某人物“从上海到了七里坪”。这样写的话,“七里坪”是哪儿,一般读者不知道,应写明是“湖北黄安的七里坪”。这些战争时的小地名,地图上也没有,还应说明具体方位,比如说“在瑞金县城北边的大柏地”或“在兴国县城北边的老营盘”等。有些简称在当时或某地区很流行,如“一师”、“二分校”等,但并不为一般读者及后人所了解,所以不要用。
2.选词要恰当
用词准确,是语言的基本要求。我国古代春秋笔法就特别强调用词的准确,认为“—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于斧钺。”为此,选择用词要注意恰如其分:
①力求准确。汉语词汇丰富,仅词型就有同义词、近义词、反义词等等,且每个词都代表着不同事物的概念和状貌,反映着不同的景象和感情。法国著名作家福楼拜说,“世上没有两粒相同的砂子,没有两只相同的苍蝇,没有两个相同的鼻子”,讲得就是词语间的差别。所以,我们在选择用词时,要下功夫找到那个最准确、最贴切、最富有表现力的词语,以便准确地叙事、状物、达意。
文史语言虽不像文学作品那样追求生动形象,但其对“准确性”的追求比其它文体毫不逊色。
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吴佩孚》一书,结尾曾有这么一句话:
吴佩孚究竟是被日本侵略者毒害而死,还是被国民党政府谋害而亡,现在还没有证据判断哪一种说法为是。但是,不管事实究竟如何,这位曾经权倾中外、显赫一时的人物,其结局是可悲的……
“权倾中外”,在这里是不准确的。“权倾”之“倾”,滥觞于成语“倾国倾城”,典出《汉书•李夫人传》,李延年向皇上推荐他的妹妹,说:“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意为全城乃至全国的人,都为她的美貌而倾倒。那么,由此之“倾”推彼之“倾”,说吴佩孚的显赫权势令“中外”为之倾倒,显然就不合适了。吴佩孚处在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各派都是帝国主义列强在中国争夺势力范围的代表。吴受制于外,“倾中”尚且不足,何谈“倾外”?其症结就在于作者没有认真推敲,未注意此一词语的含概范围。
②精心辨析词义,特别要仔细区别近义词之间的细微差别。汉语的近义词很多,有些近义词粗看起来区别不大,但仔细考究,含义则有不同,如“反应”和“反映”,“消亡”和“消灭”,“克服”和“克复”,“收集”和“搜集”,等等,必须经过精心辨析,才能准确使用。
③仔细区别词语的感情色彩。词语的感情色彩是很细微、很精妙的。遣词造句时,必须仔细揣摩。首先,要区别词义的褒贬,如“坚定、顽强”是褒义词,但“固执、顽固”就是贬义词了;“急急忙忙”无所谓褒贬,但“慌慌张张”就带贬意了。其次,要分清词的分量轻重,比如“满意”和“满足”,是两个意思相近的褒义词,但“满意”比“满足”的程度浅,分量轻;“不满”和“愤怒”,意思有相近之处,但“愤怒”比“不满”的程度要深,分量要重。
3.造句要合乎语法
句于是文章的骨干。一个好句子的构成关涉三个方面:逻辑,语法,修辞。逻辑,负责话说得对不对;语法,负责话说得通不通;修辞,负责话说得好不好。如果造句合乎语法,文章语言就达到起码要求了。句子构造对不对,除取决于事理说得对不对外,还取决于是否符合乎大家说话的共同习惯。如果不符合共同习惯,写成的文章就会杂乱无章、不可理解。譬如“老鼠被猫儿吃了”,这句话,如果说成“老鼠猫被吃了”,话就不通了。这里,我不去系统地谈专门的语法知识,只从写作角度,讲几个应该注意的问题。
①基本构成不能省略。构成一个句子的基本成分是主语、谓语、宾语,此外还有补语、定语、状语等。一般情况下,句子的成分,特别是其主干部分,是不能随意省略的。譬如:
抗大学员中有个身材不高,身体非常健壮,打起仗来像个小老虎似的,人称猛张飞。
这个句子的病结,就在于作者把宾语给丢了,结果造成连要交待的基本对象都不明确。到底有个什么呀,应该在“小老虎似的”后面补上一个宾语“张连长”,全句就成了“……小老虎似的张连长,人称猛张飞”,意思就通了。造句时,只要抓住了主干(主、谓、宾),理清了枝叶(定、状、补),就可以使句子完整无缺、有条有理了。
②相关词语要搭配。句子中,词与词的搭配,词序的安排,都是具有一定条件的。各种成分搭配不当,也会出现语病。譬如:
他们在抗大学习期满后,觉悟、学习、身体都有了显著提高。
“觉悟”与“提高”搭配在一起是可以的,但“学习”、“身体”两个词就没法跟“提高”搭配了。类似这样的文字,是没法做成书,交给读者去读的。如果改成 “他们在抗大学习期满后,觉悟有了很大提高,学习有了很大进步,身体也比从前更强壮了。”意思就通了。
有时,由于词序安排失当,相关的词语也搭配不上。如:
他用了一种很严肃的口气,望了一下周围的人说……
“严肃的口气”,是用来形容说话语气的,不能用来修饰观望动作,应改为“他望了一下周围的人,用一种很严肃的口气说。”
③事理要合乎逻辑。有些句子,从语法上看成分完整,搭配也不错,但仍然不正确,这种情况一般是因为所反映的事理不合逻辑。譬如:
我中华乃泱泱大国,巍巍然屹立于喜玛拉雅山之巅。
“喜玛拉雅山”是中国的一部分,怎么会出现“某大国屹立于某山之巅”的奇观呢?此句的语病,在于它颠倒了部分和整体的关系,犯了逻辑错误。
《文史资料工作讲话》(1987年省政协文史办编纂)节选(十九)
要尽可能做到语言的生动
在确保“历史的真实”和叙事的“准确性”的基础上,语言的生动,也是我们必须考虑的一个问题。大家知道,文史资料虽然不像文学作品那样刻意追求生动形象,但也不像纯粹的史书那样概括和简约,而是那种介乎史书与文学作品之间的东西,所以必须在确保真实的基础上,具有一定的生动性和形象性。如果写得干巴枯涩,平板抽象,读者倒不如去读史书了。目前看,我们许多文章写得呆板枯燥,没有可读性。
怎样才能使文史语言具有生动性和形象性呢?
①在符合历史真实的原则下,对一些重大事件的场面、人物性格、人物形象,适当采取一些描写性语言。《史记》的语言很简练,很朴素,但是《鸿门宴》却写得栩栩如生。在司马迁笔下,刘邦、张良、屈原、贾谊等人的性格,个个都很鲜明,活灵活现,达到了生动形象的极高境界。溥仪的《我的前半生》,也是一个颇为成功的例子,有时间大家可以读一读,亲身感受一下他的语言风格。这里,我想用薄杰的《醇亲王府的生活》一文中的一个字,来说明一下这个问题。在写到慈禧与恭亲王的矛盾时,文中曾有这么一句:
慈禧便借题发挥,把恭亲王从军机处撵了出去。
“撵”字用在这里,不仅准确,而且很生动、很形象。不用“赶”,不用“驱逐”,偏用“撵”,这是为什么呢?“撵”属北方口语,这个词常与那些家禽动物连在一起,像狗啦,鸡啦,猪啦,等等。“撵”用到这里,就等于把恭亲王放在了家禽之列。全句的意思是说,慈禧太后漫不经心地就把恭亲王赶出了军机处。二者的尊卑何等分明!
②注意对词语的比较选择。要选择最富有“立体感”的词语。譬如,同样是一个表现动作的词,它可以是抓、拉、扯、扶、拖、打、扔、拽、抢、拔、持、撵、搓、掐、摘、掏、挖、擦、揩、抹、拴、绑、捆等,这些词分别描摹不同的动作,各有用场,各尽其妙,用得好,便能使文章增色。
我们有些文章在叙述人物功绩时,虽然使用了很多形容词,但对实际活动、具体动作却并没有多少记述。说某人“冒着生命危险”参加了某次战斗,但怎样参加了战斗,文字中却没有一点表述,如此一来,人物形象怎么能“活”起来?
《文史资料工作讲话》(1987年省政协文史办编纂)节选(二十)
要做到秉笔直书
我们讲了半天文史资料的写法,其实最根本的一条还是“秉笔直书”。无论写人,还是记事,没有这样一种气概,我们的文史资料就不能称其为“史料”。喜欢逍遥的,只管让他去读神话小说;喜欢恬淡的,只管让他去读野史散记;痛恨人心不古的,只管让他去浏览愤世嫉俗的慷慨陈辞,我们的文史资料也就只管“休息”就是了。但如此一来,我们也就辜负了周总理生前的谆谆嘱托、殷殷希望。所以,我们必须勇于担当起这一重任,以对历史负责的精神,不计个人毁誉地去秉笔直书。
秉笔直书,是我国史学界上千年来的优良传统,并以此作为衡量史学家和史学著作的道德标准,因此叫做“史德”。这种美德的可贵之处在于“直”,说白了,就是不管你是什么大人物,你有功不抹煞,你有过也不讳饰。历代史学家为我们留下了许多直书历史的光辉巨著。司马迁把农民起义领袖陈涉列入世家,把失败英雄项羽列入本纪,同时也不隐讳汉高祖刘邦贪财好色的瑕疵。《汉书•司马迁传》说他:“其事真,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史官董狐,春秋时期晋国沃曲人(今闻喜人),周大夫辛有的后裔,世袭太史之职,秉性耿直,刚正不阿,以讲真话而著名。晋灵公十四年(公元前607年),晋国大臣赵盾的族弟赵穿,将昏庸残暴的晋灵公弑于桃园。董狐在史籍上写道:“赵盾弑其君”。盾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 ,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孔子评论说:“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后世将直笔记事者皆喻为“董狐笔”。鲁迅也曾说:“历史要真,招些忌恨也只好硬挺。”
那么,怎样才能做到秉笔直书呢?
①要有使命感。
这一条是秉笔直书的关键。举凡优秀的史学家,无一例外地都怀有远大的抱负,颇有“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雄心壮志。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顾个人毁誉,直书史实,以供后代鉴借。有了这种使命感,也就有了勇气,也就能够排除各种顾虑,直书其人、直书其事了,古人所谓“胜者王侯败者贼”的曲笔也就可以避免了。
道理很好讲,实际做起来则很难。历史上就有许多曲笔,譬如《魏书•武帝纪》记曹操兵败赤壁:“疾疫横行,吏士多死者,遂本人战船,引军撤退……徒使周瑜小子成虚名耳”。这显然是魏国史官慑于曹操的威势篡改了历史。诚然,这其中隐情,以人之常情而论,还是可以理解的。你想,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妻子儿女,谁不怕掉脑袋呀?但是,越是如此,就越显“直书”的可贵。
我们应该认识到曲笔的危害,它不仅亵渎了历史,亵渎了民族,还会贻误子孙后代,并最终将自己与耻辱连在了一起。所以,在我国古代,许多良史往往忠孝不能两全。因此,从事历史研究和史料写作的人,都希望有一个清明的政治环境。譬如魏征敢写隋朝的历史来教训李世民,若不是碰上李世民,结果怕是不堪设想。可以说,政治清明是秉笔直书的重要保证。
现在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应该没有什么顾虑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经过拨乱反正,史学界探讨研究的学术气氛渐浓。譬如陈独秀、王明,他们在历史上做过好事也做过错事,还做过坏事。王首道同志说:“就得实事求是地评价他们的历史地位和作用,评价他们的功过是非。不能把他们早期做过的好事完全抹煞掉,甚至也说成坏事。”此外,对国民党军队的正面抗战,也采取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这种把人和事放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和社会背景下来评价分析的“阶段论法”,是政治清明的具体表现。因此,只要我们树立起历史使命感,就能够秉笔直书,写出符合历史真实的史料来。
②要具备较强的分析能力。
“秉笔直书”之所以为后世推祟,主要在于它不加讳饰,不偏左右,不饶弯子,准确地揭示历史的真实面目。因此,要秉笔直书,不但需占有丰富的资料,还需具备较强的分析能力。譬如一个历史问题有多种记载,你没占有全部资料,只把一些零碎东西不加分析地实录下来,就不能叫做“直书”。《山西文史资料》曾发表一篇文章,题目叫《冯玉祥给阎锡山父亲的寿礼》,说冯玉祥在阎父做寿时送去了一坛清水,错把民间传说当作史实,因此引出了很大笑话,这是一种很不严肃的写作态度。
历史现象是复杂的,而且历史记载又很纷繁,有正史、野史,间杂着民间传说,有真有假,且众说纷纭,往往自相矛盾。面对这种情况,唯一的办法就是依据大量的、丰富的史料,对历史问题进行认真地、深入地分析研究。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妨学一学司马光,他的《资治通鉴考异》一书之所以名之为“考异”,是因为他对各种材料都进行过认真的考证和辩析。今人姚雪垠写《李自成》一书,也是借鉴这种方法。要弄清历史上任何一个重要问题,都得具备这种“考异”能力。只有“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才能查明历史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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