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合昌比同德隆人要多一倍。福合昌住人的地方有三个,一是厨房里屋对面大炕,对面炕睡20人紧点儿,放15个行李卷就很松快。一个是柜房里的账房,顶多睡仨人,帮账的,账桌先生和主持账务的掌柜的。我一进福合昌就住在厨房里屋的大炕上。 再一个住处是腰层房的客屋。腰层房和柜房都是大五间,西三间是纸库,客屋在腰层房的东头,屋外就是南北通透的过道。 进厨房,靠北墙一高灶,两个灶火眼,一个炒菜,一个坐着大铁壶,总有开水。中间墙当中是门,两边一边一口十六印的大锅,一口大锅烀大馇子粥,一口锅烧热水。两口锅接连着就是里屋的东西对面炕。 用劈柴柈子熬粥,成宿烧着。炕热的不行,炕头上用厚木板一头搁在炕沿上另一头用砖垫上,这样架空,再在上面铺炕席。不这样,炕席糊了,人成了烤乳猪。 炕头上是更官董永德,是东家的远房叔伯兄弟,七十多岁了,人称德爷。依次是大师傅二师傅。 “年轻的”和吃劳金的就各取方便,安置自己的铺位。 买卖家分前屋后屋的。 前屋的包括掌柜的,吃劳金的、“年轻的”。“年轻的”又分“大年轻的”和“小年轻的”。 后屋有炒菜的大师傅和做饭的二师傅,更官儿、打杂的。 前屋的不管是掌柜的还是“年轻的”,都属福合昌的正式员工。后屋的是临时工性质,愿来经人介绍就扛着行李来,放下行李干活。愿走找会计结账就走。 前屋的进店就没有这么简单,都需经乡帮人再三介绍,再加上殷实铺保,文字契约,俗称保条存入账房实柜(保险柜)存档。保条的内容词句苛刻:“今保×××福合昌学徒,如有坑崩拐骗,死走逃亡,一切乖舛扭错,概由某某店铺一面承担……” 吃劳金的有刘占文、佟耀林、董良田等人,“年轻的”或将要吃劳金的有杨占荣、董振清、曹宝祥、马记述、侯长禛、王宝玉等人。 买卖家不许看书看报。福合昌订有很多报纸,都是官面上派的。来个人:“订《滨江日报》……”当场开票掏钱,没人敢不订。没人看那些报纸,来了就堆在柜台下,当了包货纸用。 福合昌最北面临街的门市房也叫柜房。柜房除南面是采光的玻璃窗外,其它三面全是靠墙的玻璃门商品展柜。距展柜一米是木质柜台,也叫栏柜。 “年轻的”站着。吃劳金的能在栏柜里坐着。“年轻的”学徒三年期满留用,成为吃劳金的才能坐。但必需宣布,所以也叫“放座儿”。座位是资格地位的象征。 掌柜的座位是在栏柜外头的小座柜儿。小座柜七八十公分高,五六十公分宽,一米多长。有个半截盖,打开盖子放一些衣服袜子零星用品。是每一个掌柜的专属。栏柜外的座位除了掌柜的坐,来的客户也坐。不能设想某个吃劳金的或“年轻的”坐在栏柜外的某个小柜上。掌柜的也绝不会坐在栏柜里面,就如同掌柜的不会变成吃劳金的一样。 厨房里屋有一排小柜,“年轻的”吃劳金的存放东西都有自己的小柜里。 所有的柜都没有吊扣不能上锁。没有个人私密,掌柜的也不例外。 柜房窗户下有一个二屉桌,桌上一架留声机。两个抽屉里全是唱片。 平时严禁出商店大门。身上也不准带钱,买什么东西可上账桌支钱,必须说明,账桌在账簿上注明。 平时不准抽烟喝酒,更不要说嫖妓逛窑子了。 福合昌规模比同德隆大,人也多,管理要严多了。 福合昌任何人不得带家眷。掌柜的也不例外。总经理蒋有明的前任叫魏杏村,非带家眷不可,没有办法,他只好离开福合昌,开了一家义和米厂。也就是张德永当装卸工的地方。 杨占荣带我到后边的货窖里拿货。货窖也就是仓库。东厢房是杂货窖,成麻袋的小海米,布袋装的大海米,这些东西吃多了 齁嗓子。还有大枣,吃多了也上火。 “闽姜可以泡水当茶喝,别让掌柜的看见你用货窖里的东西。”杨占荣说。 红糖白糖冰糖,元蘑木耳海茄海参,红豆绿豆淀粉,碱面白矾颜料等等都在这个货窖里。 杨占荣拿起一块白矾,假装要往嘴里扔,“这可不是冰糖哟。”我心想我还没傻到那份上。 西厢房是绸缎布疋,也有栏柜,靠墙的货架子,各种布疋垛顶到了天花板。不像同德隆只有柜房货架子上摆满货,后院没有货窖。 第二层正房,和铺面房一样,也是大五间,东头第二间是通道。东屋是客房。来客人或掌柜的都住在这个屋里。打洗脸水,冬天烧炕生炉子都由“年轻的”轮班。 西屋是纸库,有最高级的模造纸(铜板纸),也有普通的各种色纸。色纸主要供给糊匠铺,糊纸人纸马,倒头车等丧葬用品。 此外还有弹棉花的工坊和放棉花棉花穰的库等等。 杨占荣告诉我,一个人尽量少上货窖来,万一出点事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再往南走,就出了南门楼子。水井、厕所都在南门楼以外。这五六十米都用木板夹成的板障子。板障子是四五米远立一个木桩子,桩子上钉上木板槽,槽里再钉四五公分厚的木板。板障子足有三米高。这五六十米的范围内都是箱子垛和大小不等的柈子垛。我不由得感叹,这真是北林子呀。 南门楼外的墙边是十几个狗窝,几十个大小的狗向我狂叫,大的狗像小驴子。 杨占荣一边喝住狗一边说:“甭害怕,熟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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