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钱 玉田的供销大厦是贵族出没的地方,上坎市场是穷人的集散地。从两地来来往往的人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就看得出来。当然,相对乡下的集市来讲,上坎又是风水宝地,毕竟到了天子脚下。所以,田大妈骑着自行车,赶了三十多里路,把家里的桃带到这里卖。桃子的品种是白凤,这种桃一般个头不太大,但口感好,又脆又甜,颜色白嫩或者微红,养眼,吃起来香气四溢。可说色香味俱全。田大妈是个有心人,她养了几十年桃树,也积累了很多经验。比如说,苗粪肥就比化肥的桃甜,梳桃的时候别太密,肥料跟得上,适时浇水,桃子就又大又甜,自然也好卖。 田大妈卸了车子,桃子往地上一摆,立刻就吸引了过往的行人。大伙一尝就相上了,便商量价格,互相让步后折中,以十元钱六斤的价格成交,于是,争相购买。 一个小高潮过去,这群人买完走了。 这时过来一个拎着篮子的中年男人,卷头发,紫红脸膛,右脸巴子有个大大的黑痣,眼里带着一种对一切不屑一顾的眼神。说起话来尖声尖气,略带沙哑,娘娘腔,蓝色夹克上衣一看就是哪个企业为宣传产品赠送的。男人挠着卷发问她甜不,又问多少钱一斤。 “十块钱六斤。” “太贵了,你这老太太真是见钱眼开。”男人不错眼珠地盯着粉里透着红的大白凤桃说。 “你说多少钱一斤。” “一块吧,一块我多要。” “不行。” “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也就我这样大大咧咧的人看得上,你不卖的话,到晚上就得扔了。这东西是热货,有人要赶紧出手,错过这时候,白给我都不要。” 最后也没成交。 这中年男子一看就是个买东西的油子。你别看他一大男人,过日子特仔细,小帐儿精着呢。用庄稼人的话说,那是买东西买出尖儿来,卖东西卖出尖儿来。他东西南北都转过来了,论成色,论价钱,论秤高秤低不在乎,还就这份了。田大妈不理他,他也不在乎,不急不忙在左近转悠。 又过来一个老太太,以十块钱七斤的价格成交。 那男人转悠了一圈,又回来了。
“老太太,我多买,便宜点不?” “买多少?” “全要多少钱?” “全要?那就按批发价,算你一块二。” “还二干啥,就一块吧!赶紧的,趁我没后悔。老太太,别那么死性,卖了赶紧回家吃饭,跟儿女团聚。” “中,一块就一块。”大妈想了想,一狠心说。 “那给我来一斤。” “啥?”大妈说,“一斤我可不卖,你不是说都要吗?” “嗨,我知道好吃不好吃啊,买回去尝尝,好吃再来买。” “你在这可以尝啊,尝一个不要钱,不放心我你就自己拿。” “那不行,我拿那个好吃,别的不好吃,怎么办?” “那你就按十块钱七斤买。”
“老太太,你这是自己家里出产的,只当我走你那渴了,要了几个吃,怎么样?” “那不是一回事。” “真没办法,这老太太真死心眼子,一分钱也是好的。”那人语带嘲讽地说。 然后,拿起一个大桃吭哧一口就吃得嘴里直流水。 “反正这个价我不卖。” “嗨,不跟你一把年纪的人一般见识,就按你说的算吧。” 他买了二斤。但给了钱后,趁着田大妈低头收拾桃子,他拿了两个大桃就塞兜里了。田大妈一看,这俩大桃得有半斤,他才买二斤,一边称着就放里面两三个了,现在再拿,合计是买一送一了。大妈哪里会答应。 你争我抢一番后,还是田大妈缴械投降。 可是,万万没料到,他还有一招。给钱的时候,少给了一块钱。总共二斤,按五块钱四斤,也得两块五,可他扣扣索索,就拿出一块,后来又扔那五毛。 “就这大老爷们,我还真是头一遭碰见,两块多钱你还少给呀?”田大妈又是生气又是好笑。 “哎呀,就当下,物价这么高,一块两块的还叫钱?!”中年男子顿足捶胸状。 “不中,哪有这么办事的?一块两块不叫钱,你咋不多给一块两块的呢?” 谁知那男子不容分说,拎起兜子,拔腿就跑。边跑边调侃:“老太太,别追了,只当学雷锋了,你也追不上我,要是栽了,摔好歹的,更不值得。你别急,下回我多买。我回去给你做广告去,让他们都买来!” 他一溜小跑,追上来的田大妈当然跟不上。 过了一小会儿,他又有些犹豫,调转方向往回走,在一个墙角处探出头来看那老太太。谁成想,那老太太还真就追上来了,而且骑着车子。 老太太似乎看见他了,冲他急切地招手。 他扭头就跑。 那老太太为这一块钱还真执着,连剩下的桃都不卖了。 他最终站住,心想,认倒霉吧,想沾点小便宜,没想到这回遇上比自己还小气的了。要是老太太为这一块钱真要是有个好歹,还真是不值当。他的原则是,沾点小便宜,别缺大德。 于是他气喘吁吁站下。 “就你呀,还老爷们,为一块钱欺负我一老太太。” 田大妈支好车子过来。 “老太太,我服了你了,说我抠,你比我还抠。我刚才是真没零钱了,算了,给你整钱,找吧……” “坏了!”那男子大惊失色,自己光顾算计那一块钱,把篮子丢了。那里面装着一万块钱,他刚从银行取出来的,怕被人掏了口袋,特意放在篮子的底层了。这下可坏了!男子急的脑门立刻就出了汗,脸色发白,腿发软,嘴都有点不听使唤,“大妈,说真的,你看见我放你那那个篮子了吗?”边说着就往回走。 “看见了一个篮子,那是另外一个人的呀,人家拿走了。”大妈不紧不慢地说。 “那是我的!你怎么能让他拿走,我赶紧去追。” “算了吧,人家早走了。” “那咋办?老太太,你可把我害苦了!”男人哭丧着脸说。 “为了一块钱,丢了一万块钱。你这小算盘打得不错呀。” “大妈求求你,告诉我,那个人长啥样,我找他去。” “算了吧,在疤拉里,自己拿吧,看好了,一分钱不少。” 看男人又是难堪,又是着急,脸色一会紫红,一会煞白,耷拉着脑袋,丧声歪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妈把篮子给他。 他赶忙数了数钱,一分不少。他拿出一叠,想酬谢大妈。 大妈已经骑上车子。 “大妈,拿着吧,刚才我不对,你别生气。现在呀,一千两千不叫钱!” 男子在后面追着大妈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