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院林:文章因缘骨肉深——评《南湖藏书楼》
时间:2010年6月16日 作者:郭院林 来源:学术批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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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是在2009年冬天,我从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接余三定老师来石河子大学讲座。余老师并没有困乏,一路之上,谈起我们分别后几年的学林故事以及学术动态。时已天黑,加上新疆剧寒,整个世界有昏暮萧飒之感。然而余老师热情高涨,兴致勃勃地说,临来石河子大学前,刚校完《南湖藏书楼》书稿,送交北大出版社,估计不久可以出版。谈到书中文字因缘,更是神采飞扬。作为一个困处边地的人,我早已神往。不想新春不久,即收到余老师寄来的精美礼品:《南湖藏书楼》(余三定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1月第1版)。展读之前,摩挲良久,因为装帧精美,图文并茂;等到细读之后,感慨颇多。
书中内容包括《南湖藏书楼记》、照片辑、题名辑、题书联诗辑、印章辑、联诗辑、散文辑,这七个部分就像七颗珍珠,串成一条华丽的项链,而每一颗珍珠照出“我”人生的片段,连起来就是一段光彩的书缘之路。“我”最初爱上藏书,是有高人引路。“李老师(元洛)除了帮助我增长学识外,更重要的是帮助我提高人生境界。他对事业的执着,待人的真诚,对生活的热爱,在无形地感染着我。” 自1995年至2009年间,“我”累计已接受李元洛老师的赠书近五千册。正是有这样伯乐的厚爱与鼓励,“我”也更加努力。不过纵有伯乐,未必人人都能成为伯乐眼中青睐的千里马。李元洛先生之所以将大量文学理论著作相赠于“我”,实在是“思前想后”,仔细考虑的结果,因为在李老师看来,“我”是“散”书的最佳对象。正如李先生所说:“人生聚散无常,书亦无常聚散,但愿聚散均为善缘。” 其实除此之外,书中也透露出家庭的影响。书中题联有“我”的父母、堂叔、妻子、堂弟等,而其中崇尚知识的家风,于字里行间,清晰可见,如父亲余平均联:“眺望南湖水连天,荣建书楼洞庭边”。 以藏书楼为荣,溢于言表。
当然,藏书必得乐购方能践行。“我”于1992-1993学年在北大访学,期间热心购书,于北大校内书店,“一星期都要去三四次。” 有时朋友来访,“我们在书店边看书、选书,边品评、议论。” 也正因为如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所结交的朋友也多是书虫。在经济社会,光有藏书理想而没有经济基础肯定不行。清朝扬州学者焦循为了购买《十三经》,不得不将妻子的钗环典当。此亦可见各自喜好差异与取向高下。但作为一个三尺讲台上的清贫教师,何来如此多票子呢?“我”虽未明说,但他的朋友在文章中透露,其实没有其它办法,“呆办法一个:平时省吃俭用。”之所以能够这样做,实在是因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真好!因为喜欢,所以有味。”
余老师藏书所以能成此规模,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广结善缘,他“不教死书。他关注书本、学生,也关注社会、作家”,是一个“好好先生”。 教书、著书,同时担任《云梦学刊》主编,故而学界、文坛、出版界朋友如林,相互赠书,日积月累,遂成大观。像北大版典藏室藏书一部分来自购买,另外则是北大师友和北大出版社赠送的。北大大师云集,著作等身者也是常事。余老师与他们结交,于藏书而言,可谓攀上了“高亲”,所以叶朗、赵家祥、罗荣渠、程郁缀、陈平原、温儒敏、龙协涛、夏晓虹、董学文、张文定、李剑鸣、贺卫方、刘曙光等著作常见于余氏藏书楼。 此外,还有听闻余氏藏书之事,慷慨赠书者,南京大学出版社左健、金鑫荣赠送南大出版社出版的201卷《中国思想家评传丛书》,真可谓书林盛事,可圈可点。
藏书楼不仅书多,而且“贵人多”:一是有题签本专藏室,一是诸多名家墨宝,“再现墨缘加情缘” 。书本题签其实记录了一本书的命运历程,长久看来,也是学术史料之一。记得当初整理扬州八怪之一罗聘的《鬼趣图》题识,图本身倒不如何珍奇,而前后有清中期以来名人手泽,是以增价不少。余老师是有心人,题签有些是作者赠书所题,有些是慕名请题,也因题签而增进感情。如“1985年2月16日我在岳阳买到了龙协涛先生的《艺苑趣谈录》,2003年9月27日我利用龙先生应邀来我校讲学的机会请到龙先生题签” 。而余老师后来和龙先生也成了好友。类似情况还有陈鼓应、刘纪纲、麻天祥等先生著作。这每一本书都是一段文苑佳话。学术长河,薪火相传,待以时日,此中著作,未必不成宝藏。
藏书而外,还有藏“记”,书中多有国内名家墨宝,这一幅幅题字一则彰显余老师辛苦经营,二则可见学者好善乐施,对藏书楼事业的支持。时任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沈鹏先生一字难求,极少为人题字,而听到余老师藏书楼之事,就欣然挥笔。另外像中国艺术研究院王朝闻先生、中央组织部李锐先生、文化部王蒙先生都是出于积极支持藏书事业而为余氏藏书楼而题名。此外,高校学界、文坛作家、书界名流诸先生或为友情,或为所感,题名竟达40余幅。再有题书联诗33幅,印章24款,实在是艺术界一大珍品。
如果说建南湖藏书楼是“巴陵添胜状”的话,那么《南湖藏书楼》出版可谓是“曝书诚有乐,传道信无忧” 。此书不仅赏心悦目,如与朋友对面谈话,同时从中领会楼主长期以来快乐读书,于学者不无指引价值。我在教书之际也常教导学生,作为人文学者,不可太“唯物”是从,须得“唯心”思想才行,否则我们的文化如何传承不断呢。正如孟子所言三乐之一就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在这个前后接继中我们的生命也在其中不朽。藏书楼不仅是一个物质的载体,也是一个个生命的延续。而楼主在其中愈显得高大了。
掩卷之际,亦有一建议,那就是希望楼主余老师能将藏书书目做一整理,更有可能,作一叙录,或者可直追汉代刘歆之《七录》,这也可便利当今学界了解。再有就是历代藏书往往为个人家庭所有、所读、所传,余老师或可向民众开放,利于一方,与向学者共有、共读、共乐,这不也是一件功德之事吗!
临了作古文一篇,为余老师《南湖藏书楼》贺。
读《南湖藏书楼》
圣人不朽有三,立言则居其一,为传之后世,常藏诸名山,如司马迁作《史记》是也。地以书而名,周有盟府,汉设兰台。天禄、琳琅、金匮俱其雅号,文渊、文源、文澜则其壮观。书以藏而珍,故称宝藏之藏。秘府藏宝,价重于金,饰以琉璃,区以红绀。公私架屋,海隅流布。遂初、绛云,千载同韵;千顷、百皕,异代风流。铁琴铜剑,楼去书存;天一珍奇,嘉惠士林。中华文明,赖斯以传。崇文盛事,必逢升平,道藏源远流长而含蕴丰富,儒藏立项盛世当积薪居上。
近代以降,传统分析。学术集于城市之高校,藏书离于乡村之缙绅。虽处信息高速之时代,然难披数量广博之农民。究其原因,民间藏书几于荒废,地方风俗日渐陵夷。今日之中国,新旧混同,贫富杂处。有志之士,日夜难寐,欲得良方,令我祖国,达于文明共享之乐土也。
山以钟灵龙气而彰,地以才人功业而显,自古而然。惟楚有才,古今共烁。屈原夫子,日月同辉。濂溪书院,俊彦悠悠。湘军勃兴,龙骧虎跃。洞庭毓秀,人杰地灵。曾文正高居庙堂,修身齐家;叶德辉处身阎闾,藏书著述。
文脉不绝,一缕相继。南湖楼主,三定先生,眼观楚泽,胸藏经史。集几十年光阴,日就月将,得购书、藏书、著书无限乐趣,成气定、神定、心定有恒气象。于薪资鹤腿剥肉,持恒心铁棒磨针,建藏书楼于南湖之滨,树新气象于改革之世。楼广二百,高达四层,此其小者;藏书四万,北大题签,尤可叹者。
先生藏书,政出多门。少年求学岳阳,嗜书如饴,已得长者青眼;长而访学京城,购书似狂,倍得北大精品。德不孤,必有邻。先有元洛先生“散”书之赠,书得其用;继则南大编辑倾其所有,遂成完帙。诸作者乐解其囊,积沙成丘;众编辑共襄其事,推波助澜。无论学界、政界,舞笔墨而题签,国内、国外,留身影于楼前。书法名流不轻易赠人以字,文苑作者常慎重题诗于书,而藏书楼集成众贤手泽,以其人有此心,心同此理,共愿文化发达也。
久闻先生藏书之富,心存未睹汪洋之憾。今观《南湖藏书楼》一编,得睹藏书楼建而迁,迁而建,勾画细节之艰辛;体会南湖旁来而往,往而来,抵掌谈心之快乐。翰墨香气,溢于书表,是为三稀之继;文字功德,见于人心,真堪四诗之用。纸间灵韵,留影风采,如晤面谈,似家常叙。可作励志砭,可作涤俗篇。天道酬勤,得成斯业,不仅为书林盛事,文苑美谈,亦为学术助推,知识梯航。
我与先生订交于京师,常存音书答问,先生之谊,情表高荒。肄业北大,来处西域。忽忽三载,混混若冥。于教读之际,常有书籍缺乏之叹。今读斯篇,令我兴起,遂有遐想翩翩:若得神州大地,藏书楼广布乡间,藏书者横披四野,此不亦我中华晋于文明昌盛之基础哉?愿有志者共勉之!
星子郭院林撰于石河子耦耕堂,庚寅迟春
(载《社会科学论坛》2010年第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