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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偈曲(小小说)
昭空这个老糟和尚的名字和所里的中等美人丁玲玲连在了一起,
令音乐研究所内外一片大哗。
上至所长,下到排练员,几乎无不参与到大哗之中。讥笑、嗔怪、詈骂、惋惜……多种情绪汇成一个别致的合奏曲:将昭空和尚和丁玲玲推上了一个怎样的肉体和精神定位,实在令人叵测之至了。
“原本就是那样的嘛!你看她那眼,勾魂摄魄有余的样子。但那老和尚……”
“老和尚六欲本应皆无,空为佛之大本……但……也实难料定……”
“她那时细时绵,间或南腔北调的语音,就能醉人如长眠呢……”
“怪就怪在那老昭空,他或许真有所谓什么魔力,足以捕而获之?”
“总觉得我们的玲玲太稚嫩了……怕是一个当吧?”
“不过,这里边或许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现在还难以推定的吧?”一位老研究员摘下高度近视镜,拍拍头,进入一种究源思索态。大家望着他的样子,大哗便告暂停。
我们的丁玲玲在音乐研究所里,本是一个中等的美人儿。
但她绝不仅限于中等之美的档次。有人说她饰美有方的;有言她演美得体的;有称她酸出了格儿的……人多嘴杂,都是大老鸹。她毫不在意,依然展示着自己……
公允地说,她虽为中等之美,但她却展示给人们一种综合、深刻而有力度的高超美。有人说她是心里美,其实何止呢?
夜深了,她把白纸铺在桌子上,心里便隐隐响起一种旋律,由远而近,由弱到强,直到全部占领了她的幻听。她反复听着。时不时摇摇头,动笔修改那上面的乐段、乐句和乐汇……
突然,她想起了《末偈曲》!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智慧在……心头!这昭空先生……昭……”她用手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修长的头发,竟小声哼起了《末偈曲》的后两句:心连着海呦,路就是爱。哼毕,她兴奋极了,不禁脱口而出:“这个昭空!”
“我心疼的厉害,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左一个昭空、昭空先生,右一个心、爱。我服输了,告退就是了。我连一条小溪都不是,怎能承受大海般的爱?丁玲玲!祝贺你归向大海……”丈夫纯山突然坐起来。这个美院毕业生,对木、竹、篾、工十分精通的汉子,脸被热血和怒气鼓荡得紫青。
“纯山!我重申一遍:音乐和你,对于我,不可或缺。信不信由你。怎样不怎样也由你!”……
风波过去了。
上述大哗是排斥纯山的。尽管他纯洁得象大山,排斥也是必要的。但大哗之风愈演愈烈,纯山也不是对见微知著和捕风捉影极外行。他终于知道了大哗一斑。
“玲玲,咱们谈谈……”纯山拉着她的手。
“必须谈谈。”玲玲干脆地说。
“怎么谈?”纯山诧异起来。
“你说呢?”玲玲盯着纯山。
“同他——那个昭空——一刀两断……”纯山嗫嚅道。
“不行!要谈,我们要坐在一起谈!” 玲玲挣脱纯山的手,斩钉截铁一般。
“那……”
“不用那。要用那,就是那必须。” 纯山又蔫了。玲玲抓住他的大手,“你呀,你……太憨。”
纯山败下阵来,玲玲又恢复到了家庭得胜者的恒常位置。
这夜,一觉醒来,玲玲唤醒纯山,给他看《末偈曲》:
我们走在大路上,大路通向大海。
我们的心上有路,那路连着大海。
碧波万倾的大海,盛着我们的爱。
我们的心中满了,那里面都是爱!
…………
“作者是谁?”纯山问。
“那个糟和尚。”玲玲赌气道。
“不,是……昭空?”
“是。”
“……”纯山激动一阵后,问:“有曲子吗?”
“当然。我唱给你听——”玲玲极为娴熟地整理了一下头发,酝酿了一下情绪。她用手的律动控制着节拍:“一、二、三!”
玲玲的声音象笛?象铃?象古筝?什么都象,又什么都不象。在纯山的面前、耳中、心中展示着一种美,玲玲的修长黑发,微红的薄唇,标致的身材和面形轮廓以及它们的律动,配以那似笛非笛、似铃非铃、似筝非筝的音律,把纯山变成了陶醉者——张着嘴、目不转睛、微弓着腰……
一曲完毕后,纯山还沐浴在多情之中。
好一段时间,纯山如梦初醒。
“玲玲,这,这曲作者是谁?”
“要听吗?别激动。”
“嗯。嗯?”
“是昭玲!”
“哦!?”纯山吃了一惊,明白过来,“你俩?”
“正是……”
“他居然也能……”香烟缭绕,古佛青灯境中的人真让纯山迷惑不解。
“他就是用工尺符号谱曲,用自制的箜篌演奏。”玲玲报喜似的说。
“哦?!”纯山又是一惊。其后,他觉得心里酸酸的。此时,他觉得玲玲最美不过。这种感受在他的热恋阶段,未曾出现过。
两周后,纯山创制出一种箜篌式的现代古琴。他与玲玲相约:共同邀请昭空和尚,当场演奏《末偈曲》,并邀请所内外有意者参与、光顾、评论……
音乐会结束,大家觉得意犹未尽,甚至茫然。有人提及《末偈曲》之主题,大家又将目光集中到词曲作者上。但他们未置一词,只是微笑。纯山也只是傻笑。
“我多一言:那里或许如歌词所言,那里面都是爱……”戴高度近视镜的老研究员说。
不胫而走的大哗,变成了爱和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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