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一碟的自白
——兼致诸位爱好历史的网友
先来个自我介绍,本人小菜一碟,小名儿菜疙瘩。没啥出息,已进不惑之年可还是个孩子王,养家糊口而已。然而至今与文字的缘分未尽,虽然只是在被窝里抠抠嚓嚓。 最初是听长辈讲guji(不是“古迹”),就是讲那过去的事情。姥姥曾指着厢屋麻袋上缝的一块补丁说:那是当年鬼子用刺刀捅的,怕里面藏着八路。母亲也讲过,她的爷爷曾经背着一个叫三少爷的八路接连跳过三个墙头。还有一次,村西头徐家一位姥爷从关外回来,鬼子以为是八路,就上刑灌辣椒水。她的大闺女哭嚎着拼死跑上去,抱着大腿叫“爸爸”。鬼子官儿竖起大拇指说“良民大大地”。再大些就听电匣子(收音机)里的评书,刘兰芳的《岳飞传》,袁阔成的《三国演义》。 记得小时候帮母亲做家务活,见到报纸啊什么带字儿的东西立马被吸引过去。母亲从没大声呵斥过我,不过抱怨两句:“这么磨下去,啥年月才能干完活呀!”然后就耐心地等我把文字读完。在我的记忆里与历史有关的印象最深刻,也是最早的事件,发生在十一二岁。家中闲来无事,不知哪根筋抽了一下,竟然想起帮母亲收拾屋子,可不小心把柜子上摆放的伟大领袖毛主席瓷像(扁的,不是过去家家常见底座方形的那种,而且不是白瓷的,是彩釉头像)给打碎了。当时很紧张,因为毕竟损坏了家里不多的一件摆设。等母亲回来,一看,满脸竟现出恐惧的神色,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告诉我说:“要是在十年前,肯定要被公安局抓去的!赶紧扫走,扔得远远的!”真没想到历史竟然如此可怕!——不过也许是我十年后的追想吧。 蛤蟆蜥蜴之类低级捕食者只对运动的物体有感觉,而我似乎从小就对过去,静止的东西感兴趣。从图文并茂的小人书(连环画)开始。现在还记得跟历史沾边儿的有《孔老二》,《吕后篡权》,《三国演义》。小学三四年级开始,姥爷和爸爸就给我订了《中国少年报》,《作文通讯》,《少年文艺》,到了初中是《人民文学》,《环球》,《科学画报》。这在改革开放的80年代初的农村也算得上是非常之举了吧。即使是过去多年,我的头脑中仍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美国总统为啥要姓中国人的李姓呢?还叫啥根儿?他明明长着个大尖儿鼻!当个总统还非要骑个大象臭显摆? 我开始收集历史性文字资料(当然是无意识的),也在这个时候。那是一篇残缺的新闻:周总理举行盛大国庆招待会。消息载于《唐山劳动日报·农村版》1963年10月1日头版头条。报头下并排毛刘二人的标准像——多像武则天时代之前高宗皇帝与媚娘皇后被天下万民称颂的二圣呀。菜疙瘩后来想。它来自于跟母亲开缸舀麦打面时撕下的糊缸口的旧报纸。还有一篇报道是我从旧鞋样纸堆里翻拣出来的,记载1976年6月24日统一的越南国会首次会议在河内开幕。掏耗子洞,寻故纸片儿的毛病一直没改,也不管家里人高兴不。 再后来,大约十六七岁的光景,我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新大陆,深深影响了以后的兴趣走向,从对手乱翻到动笔瞎写。就是在《曾经澎湃的诗情》里提及的,发现父亲60年代诗歌手稿一事。极轻极轻的一小沓,才十几张,64开,发黄薄脆的纸张,钢笔手抄的字迹。父亲已然做成集子的模样,封面是“碧青集”三个斜体美术字,扉页是用汉语拼音书写的“献给你——我亲爱的朋友”,其后才是诗作,一页一首,应该属于旧体诗词类。是读毛诗落下的后遗症,革命乌托邦的副产品。2009年夏天追认定性:二十多年前的这次重大发现,是我目下立志从事当代历史田野考古工作试掘的第一铲。 我不清楚公元1988年在轰轰烈烈的80年代处于怎样的位置,但这一年对我个人而言就像整个80年代对当代中国所起的作用一样。我可以模糊所有童年往事,混淆所有时间与人物,却绝对不会忘记我的1988。1988年6月,正是我这个乡下孩子为换粮本儿而艰苦奋斗而五十米冲刺的要命时刻,中央电视台首次开播政论片《河殇》。(暑假期间,又从书店买回纸本《河殇论》。)彼时,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历史与现实,过去与未来,人性之善与恶,中国走向的偶然与必然……正在小小的脑袋瓜里打架,乱成了一锅粥。而读罢《河殇》,眼前迷雾顿失,内心充满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大欢喜。我这个从前只知道听大人话的乖孩子断奶了——即将进入懂事年龄!同时,我也记住了包遵信,金观涛和刘青峰,记住了《河殇》,《走向未来丛书》和“中国封建社会超稳定结构假说”。这就是我的历史启蒙第一课。 八十年代末的这场《河殇》风暴彻底摧毁了我对历史神圣的敬畏与膜拜,而使我见识到金身里面的泥巴与稻草的,则是不久从报纸上读到的一篇叫做《还历史本来面目》的所谓翻案文章。《苏共党史简明教程》成了一部伪史,《列宁**》和《列宁在1918》被禁映,布哈林,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托洛茨基,这些苏维埃的昔日叛徒加敌人,如今成了大功臣外带冤狱受害者,昨天的英明领袖与伟大导师今天成了独裁者和暴君。我震惊于心中神圣殿堂的轰然倒塌。历史不单是人创造的,更是人制造的。金光四射的历史教科书成了一堆一文不值的废纸,连手纸的作用都抵不上。颠倒了的历史被历史颠倒了过来! 紧接着,我进入无忧无虑的师范生时代,荷尔蒙无缘无故地满空气里飞,急剧地沉迷于青春写作,沉迷于分行文字,为赋新诗强说愁。九十年代初也是我的思想相对于风平浪静的时期。直到1994年,我开始读《读书》,结识万圣书园,内心由浮躁转而沉静。读书成为我逃避日常生活的唯一手段,也最终成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每一次阅读就是一次心灵的户外驴行,总有山重水复的曲折与疑惑,也总有柳暗花明的喜悦与收获,甚至是灵魂的大震撼,大洗礼。《顾准文集》是我读书生涯的真正的起点,也是我生命旅程的第一次心灵大地震。如果说一个人经历坎坷,那只能叫人心生恻隐之情;如果说一个人身处逆境而不改其志,那就令人尊敬了;而如果一个人不单愈挫愈勇,而且做出了非凡成就,那他就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顾准就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有人称其为思想家,我认为更准确的叫法应该是未完成的思想家,或者是成熟的思想者。对历史,对中国的历史,对中国的前途感兴趣的朋友不妨找来读读他的《希腊史笔记》。其中对奴隶社会的严谨界定,无疑给中国曾经奴隶社会的正统观念以极大的嘲讽。他轻轻拈出“史官文化”,一下子就把准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命脉。作者本来有一个十年计划,可惜天不假年,我们无缘得见他开出的药方。但顾准已经为我们指出了一条通向“流着牛奶与蜜”的土地的道路,更重要的是他教给了我们捕鱼的方法。他告诉我们:任何的人,事,物都不值得我们去朝拜,任何的说法,理论都不值得我们去迷信。人说四十不惑,而我,三十岁之前就进入了自己思想的不惑之年了吧。 书,是我今生今世的挚友;读书,给我带来不尽的快乐。在我的藏书中,历史方面的书籍占了相当大的比例。可是阅读范围总是散漫无边,中国史,世界史,古代史,现代史。。。。。。只要喜欢就读,一读就刹不住车。拎起藤条牵出瓜,摘下葫芦扯出瓢,到了麻山寺就非要去看古人种玉碑,甚至还要到黄家山老龙谭逛逛,也不觉得累。 2008年,必须记下一笔,因为在这一年我似乎确定了我的奋斗目标。十一假期闲逛百草园书屋,竟然发现两本记述玉田历史图书——张树云老师的《玉田说古》和李作仁老师的《玉田古今名人录》,翻翻,有意思。第二天再来,再翻,真有意思。第三天又来,忒有意思,毅然掏腰包拿银子买下。回到家中捧书细读,竟至爱不释手。吃了鸡蛋还不过瘾,还想见见生蛋的母鸡。多次上网狂搜,先确定玉叟即是张老师,后从网上查到电话号码——这就叫功夫不负有心人啊。2009年暑假与张老师通话,相见。随后相继拜访石永刚,孟昭林和李作仁三位老师。每次都相谈甚欢,获益匪浅,也愈发坚定了我研究家乡历史的决心。 11月份中旬我注册“玉田论坛”还不足半年,人微言轻,斗胆发了一篇建议开设历史版块的帖子,不意马上得到灰管的回应,而且很快新辟“玉田文史资料”栏目。令菜疙瘩感动至极,唯有大力发帖支持而已。今年年初又不知深浅向灰管申请版主一职,文化分区版主春日海风鼎力推荐,顺利获批。走马上任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呢,就已深感肩上担子的沉重。虽说搞历史是件要耐下性子,肯坐冷板凳的事情,但作为一个网络平台,作为一版之主,毕竟还要考虑到人气问题,太过冷清恐怕就要无疾而终了。钟叔河先生在担任岳麓书社领导职务时曾说过:总编辑当然要编书,他应该是出版社的第一编辑。我借用一下:论坛版主在管理好自己版块的同时,当然应该是第一发帖人,而且必须推出一批像样的原创帖来。除此之外,我还想在网下多多走访研究历史的前辈与师友,团结同志,壮大队伍,造就氛围,有所成绩。其实,菜疙瘩还有更大的野心,不妨说与列位:把以前的《玉田文史资料》继续办起来,成为一份同人刊物;把“玉田文史资料”版块最终建成一家独立的玉田文史网站;为家乡地方历史的研究与发展做出自己最大的贡献。这是一个梦想,也许是一个像共产主义一样遥遥无期的梦想。但有梦总是好的,人活着就要有奋斗目标。当年马丁路德金博士演讲《我有一个梦想》时,谁会想到仅仅五十年之后奥巴马就坐上了美国总统宝座了呢?当然,我也非常清醒,这个梦想绝对不是我一个人甚至一些人所能实现的,也需要机缘巧合。但无论如何,我希望她能成为我们每一位“玉田文史资料”网友的共同野心,成为所有家乡历史爱好者的共同梦想!
【不成熟的文字,欢迎各位师友批评指正!菜疙瘩感激不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