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忆深处,家里最早用来维持生计的,就是用红薯面做出来的粉条。那时,村里家家户户都种红薯,为了能过一个富裕点的春节,每年的寒冬腊月,父亲都骑着家里仅有的一辆二八自行车,驮上几百斤粉条,顶风冒雪到离家几十里的集市去卖,一去就是十天半月。
父亲每次出门卖粉条,母亲都会早早起来,和面、剁馅、擀皮、包饺子。那个年代,我家除过年过节能吃上饺子,就是父亲每次出门卖粉条了。饺子煮好后,母亲叫醒父亲,让他赶热吃上两碗,说腊月的清晨寒气重,吃点热乎饭能够防寒。直到邻家二叔隔墙喊父亲上路,母亲还在不停地叮嘱父亲:路上骑车要小心,别舍不得吃,住店时别图便宜……可父亲那时在外吃的是咸菜就窝窝头,睡的是几十个人挤在一起的大通铺。
父亲骑车上路后,母亲便坐在炕上,望着窗外日渐西斜的月亮,估算着父亲该骑到哪儿了。天亮了,母亲将剩下的两碗饺子给我和弟弟煮好,坐在旁边一边看着我们吃,一边念叨着父亲该到集市了,也不知这路好不好走,几天可以卖完,什么时候回来。我和弟弟早被这香喷喷的饺子诱惑,哪里体会得到母亲心里有多么的担心。
小时候的夏天,似乎月光比现在的亮,星星比现在的多,我和弟弟最盼望的便是停电的夜晚。静谧的夜,皎洁的月光照进窗来。一家人围坐在火炕上,父亲和母亲便聊起他们年轻时的故事。
父亲年轻时,在姥姥家责任田旁的扬水站工作。农活间隙,姥姥常去站里拉闲嗑。父亲老实厚道、肯吃苦,深得姥姥喜欢。姥姥就想把自己最心爱的六姑娘许给父亲,可母亲当时并不愿意。因为父亲上有体弱多病的父母,下有五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最小的才八岁,家里穷得响叮铛。能干的母亲下地干农活,口渴时常到扬水站讨水喝。时间一长,善良能干的父亲终于赢得了母亲的芳心。
结婚那天,要强的母亲和父亲约定:小日子一定要过出个样子来。在父母的苦心经营下,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我七岁时,家里盖起三间大瓦房,十岁时家里看上了电视,再后来,又用上了电扇、洗衣机等家用电器。叔叔和姑姑的婚事都是父母攒钱一手操办的。我上中学的时候,父亲和别人合伙建起瓦厂,随着买卖的兴旺,我们家成了名符其实“万元户”。
为让父亲安心在外面干事业,母亲把家里的农活全包了,以至于父亲给母亲送饭,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自家的地头。父亲的买卖越做越大,生活也越过越富裕,为让辛苦几十年的母亲轻闲下来,父亲把地租了出去。但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到农忙时节,都会帮左邻右舍看看孩子、晾晾麦子。父亲埋怨母亲不会享福,母亲却说:闲着也是闲着,乡里乡亲的,帮别人干点活也累不着。
现在,父母都是近六十岁的人了,父亲仍在忙着他的事业,母亲照看起了孙女。父亲当上爷爷后,变了许多。以前吃饭时,父亲从未动手放过饭桌,拿过碗筷,饭菜摆好,还得等着母亲喊。可现在只要一到家,就直奔厨房,即使帮不上忙,也要围在母亲身边。以前的父亲晚上从来不出家门,现在父亲每天晚上都会陪着母亲去村里的广场扭秧歌、跳舞。
生活中,父母相濡以沫,相互之间的关心融入生活的点点滴滴。外面的饭局,父亲能推掉的都尽量推掉,因为他知道母亲在等着他回家。母亲去外村串亲戚,担心父亲吃不上热乎饭,总是先将饭菜做好,而且从不在外面住。
我出嫁后,父母的爱化作一缕缕扯不断的牵挂。
我的儿子出生时,婆婆有病下不了床,母亲蒸了两锅包子留给父亲,就急急火火地赶来伺候我坐月子。这是母亲第一次离家在外面住,而且一住就是二十几天。白天照看孩子,洗洗涮涮,晚上为了让我休息好,她独自带着孩子睡。我想给母亲搭把手,她却说:什么你也不用干,生孩子是一辈子的大事,月子里可不能落下病。孩子满月后,母亲又把孩子接回老家,直到儿子三周上幼儿园。
三年的形影不离,让孩子对姥姥有了很深的依恋,直到现在,每逢周日或放寒暑假,他都要嚷着到姥姥家去住。我们每次去时,饭菜都已做好上桌。孩子从老家回来,母亲的电话不断:“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给孩子多穿点。”“别图省事老在外面买着吃,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营养。”姥姥的话,孩子言听必从,每有我们做不到的时候,他都会搬出姥姥的“真理”来批评我们。
孩子渐渐大了,三代人同住二室一厅的房子,实在显得狭小。我和丈夫商量准备换个大平米的楼房,可是钱有些紧。母亲听说后没过几天,就打来电话说:家里给你们凑了十万块钱,过来取吧。撂下电话的一刹那,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
母亲因心脏不好住进医院,怕耽误我们工作,没把这事告诉我们。我们闻讯后赶到医院,母亲面色苍白,打着输液,父亲眼里布满血丝。当我们提出替换父亲陪护时,却说什么也不肯。在我们的一再劝说下,他才回家了。病床前只有一把窄小的凳子,父亲那样肥胖的身躯,我不知道前几夜他是怎样度过的。
这就是我的父母,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拥有世界上最宽广、最博大的爱。他们用一颗无私的爱心为自己、为子女编织着美好的未来,用自己辛勤的双手创造着幸福的生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