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白事件

渔阳一叟

.柳河上的冰冻得越来越厚，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柳村的社员虽说都不富裕，但年还是得过的。
柳村人过年有蒸包子的习俗，实际应当叫馒头，但柳村人都这么叫。一进腊月,家家户户都要蒸上几笼屉包子，一来是显得家里富裕，二来是为了过年时人来客去的吃着方便。由于麦子不够吃，在蒸包子时就得掺进不少棒子面。每年村里都种两种棒子，一种是黄棒子，这种棒子出渣儿，是吃粥、吃棒子饼子用的。另一种是白棒子，是专门和白面掺在一起蒸包子用的，这种棒子很受人们的欢迎。虽说包子里掺了棒子面，但色气并不差，吃着虽不如纯白面的好吃，但看着还是相当体面的。
今年和往年不一样，柳村根据公社的安排，种的全是一种叫作罗马尼亚的黄棒子。过年蒸包子只能掺罗马尼亚棒子面了。这样，家家蒸出来的都是“黄金塔”。

天快黑了，革委会主任柳家一骑着他那辆白山牌自行车从公社开会回来，一边走一边唱样板戏《沙家浜》中胡传魁的唱段：“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柳家一的那辆白山牌自行车，也是被革过命的，柳家一说：“全国山河一片红了，哪还会有白山？”于是，柳家一找了个镰刀头，硬是把有白山字样和图案的地方都给剜掉了。
柳家一今天特别高兴，公社对柳村种罗马尼亚夺取粮食高产进行了表扬，柳家一在会上还作了典型发言，他说：“贫下中农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阶级敌人斗其乐无穷，我们的高产是斗出来的。”散会后，公社还破例把柳家一留下来，请他吃了一顿大米干饭粉儿炖肉，柳家一吃得相当解馋，一直吃得猫不下腰才放下筷子。
回到柳村，柳家一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了大队部，他打开扩音机，马上传达公社的会议精神。
柳家一坐在他那把专用的柳木椅子上：“喂，喂，喂，贫下中农同志们注意了，今天，公社开了一个各村的革委会主任会，我传达一下会议精神。”说到这里，柳家一欠了一下身儿，放了一个响亮的屁，于是，这个声音就辉煌地传遍了柳村，这个声音在柳村上空转了一圈儿，又传到柳家一的耳朵里，对此，柳家一很是满意。他咂吧咂吧嘴，在公社吃的粉儿炖肉，不知从哪个牙缝里钻出来一块，说是一块，其实也算不上一块，柳家一把它咽了下去，接着传达会议精神：“我们按照的公社的指示，试种罗马尼亚玉米，获得了成功，公社对我们柳村进行了表扬，这是对我们的最大鼓舞、最大支持，最大鞭策。明年，也就是过年后，公社要推广我们的经验，在全公社推广罗马尼亚玉米种，公社指示我们，各家各户的罗马尼亚都不要吃了，公社要推广这个品种，拿别的村的金皇后换我们的罗马尼亚（金皇后也是一种玉米，公社的头头说，这个品种不能种了，有封资修的味道），一斤换一斤二，我们村明年还种罗马尼亚，各小队要把种子留足，这是一个事。还有一个事，春节就要到了，我们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咋叫革命化呢？有三点，第一，不能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要勤俭过春节，要忆苦思甜，要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不要忘记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劳苦大众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第二，不准搞封、资、修的那一套，不准放鞭炮，不准贴门神，不准贴对联。第三，要提高警惕，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
柳家一传达完会议精神，还觉得身上有不少能量没释放完，他风风火火地回到家里。门虚掩着，妻子柳叶已经睡下了。
柳叶和柳家一结婚还不满一个月，婚前，柳叶不明不白地在一天夜里被人强奸了，而且还怀上了孩子，这才嫁给了比她大20岁的柳家一。结婚后，柳家一对柳叶怀孩子的事一字不提。在一个来月的体验中，柳叶终于想明白了，那天夜里强奸了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家一。要说刚结婚时柳叶因为自己怀了个野孩子，觉得低人一头，还想和柳家一建立感情的话，现在她真恨死了柳家一。柳叶心里明白，恨归恨，事情到了这份儿上，日子还是得过的。
柳家一也发现了柳叶对他越来越不好，但柳家一有这样一个信念：连柳村我都征服得了，还征服不了一个柳叶吗。
柳家一象一头发了情的公猪，钻到妻子被窝儿，不想被妻子推了出来。柳叶没好气地说：“你没看人家这样儿了吗？”
柳家一想做的事没做成，这一夜，他梦见了柳村的好几个年轻媳妇。
转天就是腊月二十三，因为下了一夜的雪，天地间浑然一体，都成了白的。天亮了，雪还是没停，雪花不大，但很密。按老例儿，这一天是送灶王爷上天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要举行专门的仪式，请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可现在不行了，要过革命化的春节。
柳家一吃完了早饭，出现在柳村的街上，他要看一看各家各户是怎样过革命化春节的。他踩着厚厚的雪，每走一步，脚下就发出“嘎儿”的一声响，好像他每一步踩的都不是雪，而是一只小蛤蟆，当他踩着“小蛤蟆”走到后街时，忽然被一道风景吸引住了。
这是二队队长柳成林的家。柳成林和妻子春枝本来是同学，上高中时两个人就恋上了，本来准备俩人一起考大学。可没想到，文革一来，大学的门儿就“关”了，她俩就结了婚。村里缺文化人儿，就把柳成林推选成了二队队长。
柳成林家的稍门敞着，春枝正在院子里扫雪，她下身穿一条学生蓝棉裤，上身穿一件红底黄花的缎子面儿小棉袄，虽说是小了一点，但把她那身体的曲线张扬得恰到好处，特别是那棉袄高高的立领，在远处看就像是两个红色的小手儿托起了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在白雪的映称下，春枝显得格外的漂亮。柳家一的心里蓦然一热，昨天晚上，不是还梦见她了吗？
柳家一迈不动步了，在门口认真地看春枝扫雪。
也是春枝太投入了，门口站着个柳家一，她根本就没发现。柳家一跨进柳成林的院子，可能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把在雪地里找食吃的几只母鸡惊得四处乱飞，春枝抬起头一看是柳家一，忙放下笤帚，面带微笑地说：“家一叔，您来了，”柳家一太阳穴抽搐了两下，皮笑肉不笑地说：“什么叔不叔的，都是革命同志嘛，不必这么客气。成林呢？”春枝说：“昨天我们交了一头肥猪，国家给了10斤肉票，您昨天晚上不是说要过革命化的春节吗，我们也想好了，吃不吃肉都行，成林一早起来，把肉票先给我婆婆送去5斤，剩下的5斤给我妈送去了。”柳家一暗想，春枝的妈家在柳河东面，离柳村有十几里，冰天雪地的，就算是骑自行车，一时半时也回不来，于是柳家一就起了歹心。柳家一从衣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后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你们小俩口儿，真有孝心啊，就这么点肉票还要惦记着两头儿的老家儿”。春枝见柳家一进了屋，自己也只好不情愿地跟了进来。柳家一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革命归革命，过年了，肉也还是得吃的，我这儿还有5斤肉票，你收下过个年。”春枝说：“这怎么使得”，“咋使不得，咱们贫下中农是一家嘛。”柳家一说着话，右手从衣兜里掏出5斤肉票，左手就去抓春枝的右手手腕，春枝没有防备，被柳家一抓了个正着，柳家一顺手把肉票塞到了春枝手里。
春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柳家一在往她手里塞肉票的一瞬间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了炕上，春枝慌了手脚，“家一叔你······”
事毕之后，春枝在炕上哭成了泪人。她真想放声大哭 ，又怕让外人听见。柳家一见春枝并没大吵大闹，心里就有了底，他穿好衣服，把掉在地上的5斤肉票捡起来，“别哭了，这算得了啥事儿，别往心里去，你和成林不也这样吗，咱们贫下中农是一家嘛。”说着柳家一又把肉票往春枝手里塞，“谁要你的肉票！”春枝抓过肉票，撕了个粉碎。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春枝怕把事情闹大，不好收拾，没敢向柳成林说。
出了正月十五，公社派来几名工作人员到柳村换玉米种，这下可把柳村人高兴坏了，去年种的罗马尼亚，高产是高产，就是不好吃，一点儿都不香，这下都换成了金皇后，大家又能吃上金灿灿、香喷喷的棒子饼子渣粥了。
春枝也用独轮车推着罗马尼亚来换金皇后，在大队部门口与柳家一打了个照面。柳家一自那天得了便宜，心里一直还在旌旗摇荡，正想找机会试探春枝的动静。他很领导地走上前去：“春枝，你来了？”春枝扬着头一直往前走，独轮车差点儿撞上了柳家一。
公社换走玉米种后，柳家一马不停蹄地召开了小队长会议，安排春耕生产。八名小队长，一个个像听最高指示一样，听柳家一讲如何种好罗马尼亚。柳家一讲种玉米，也是先国际，后国内，最后才回到柳村，他说：“大家都知道罗马尼亚吗？这可不单是一个玉米种的名字，它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名字，我们种罗马尼亚，就是对我们的友好国家的最大支持，就是巩固社会主义阵营，就是为世界革命做贡献。为此，我们要大种、特种罗马尼亚。”
关于把全村的土地都种上罗马尼亚问题，七个小队长都没提出意见，只有柳成林发了言，柳成林说：“我在学校里学过一些农业知识，去年我们种的玉米种，是杂交种，这种种子只能种一年，如果还想种这个品种，就得重新育种，我们种出的玉米是不能当种子的，如果非种不可的话，就会造成大面积减产。”在八个小队长中，顶数柳成林年轻，大家都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会放出这么一个横炮，把大家说傻了，会场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柳家一终究是柳家一，他很领导地从兜里摸出一包战斗牌香烟，给每位小队长一人一支，当然也有柳成林的。柳家一最后拿出的一支才是自己的，他把那支烟横着放在鼻子上闻了又闻，这是柳家一在做出重大决策时的习惯动作。柳家一把自己的那支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隆重地吐出了几个烟圈，然后又急速地把烟圈吸进了嘴里。七个小队长都为柳成林捏了一把汗，心说，柳成林这个生瓜蛋子，胆子也太大了。谁知，人家柳家一并没暴跳如雷，也没上纲上线，而是用一种长者的口气说：“成林啊，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种罗马尼亚是上级的决定，我们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在执行中加深理解就是了，说一千道一万，种罗马尼亚的信心不能变，就这样吧，最后，让我们共同高唱《国际歌》，”八名小队长，只有柳成林学过音乐，其他的七个小队长都找不着调，会议在七高八低的《国际歌》声中结束。
柳村的地全部种罗马尼亚的事一定下来，全村的人都发了愁，要是当饲料，罗马尼亚还行，要是人吃真够呛。柳叶也知道了这件事，他对柳家一说：“咱们庄的地哪能都种一种粮食呢，别说罗马尼亚不好吃，就是好吃，天天吃也不行啊。”柳家一说：“这事是上边定的，我不能改，这是革命，革命，你知道吗？你以后不要再掺和大队的事儿，等着生孩子就行了。”
一场春雨过后，八个小队的社员都忙起来了，柳成林带着二队的社员到西洼种玉米，春枝负责平垄。
细心的春枝发现，垄沟里不是罗马尼亚，而是一种叫东陵白的传统棒子粒。她把成林叫到一边，小声说：“不是让种罗马尼亚吗，你咋种东陵白呢？”“东陵白好吃，又是传统品种，虽然不会高产，但它不会出现变异，能够稳产。”“要是被柳家一发现了咋办？”“管他呢，先种上再说。”说着话，春枝一阵恶心，吐了个仙女散花。边儿上的社员见春枝这个样子，都劝她回家休息，春枝自己也觉得支撑不住了，也愿意回去休息，临走前，春枝不放心地小声对柳成林说：“你可要防着点柳家一”。“你就放心地回去吧，”柳成林说。
春枝一连吐了三天，在吐的过程中，她总觉得自己有点儿怪。
房前的一畦羊角葱已从地里钻出了头儿，她有意无意地拔出一棵，用手捋掉葱白上的泥就放到了嘴里，她又产生了一种怪怪的感觉，我怎么从来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羊角葱呢？紧接着她一连拨了好几把葱，用最快的速度吃到了肚子里。
刚吃完一会儿，一阵恶心，那些葱又被春枝吐了出来。就在吐那些葱的时候，春枝猛然想起，过年以后那个事儿没来。

柳成林把春枝送到县医院一检查，春枝怀孕了，这可出乎柳成林的预料，本来成林和春枝商量好，他们现在不要孩子的，过几年再说，因此，他们一直使着“方儿”。成林说：“这怎么可能呢？”但转念一想，这也不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说不定哪一次没注意。春枝心里算了一下，这个孩子不是柳成林的，是柳家一的。于是春枝决定做掉。
手术室里，大夫把冰凉的手术器械伸进春枝的下身，春枝先是感到钻心的疼，到后来，她又有了另一种感觉，好像是她身体里有个柳家一，被大夫一刀一刀地给剐了。
春枝结婚两三年了，肚子纹丝没动，村里的人还以为春枝和成林谁有毛病呢？见春枝做了人工流产，才改变了看法，都说：“人家有学问的人和咱们没学问的就是不一样。”
柳叶结婚晚，结婚前柳叶和春枝是好朋友，虽然春枝是从别的村嫁过来的，但她们是上下班同学，春枝高一届，在学校同住一个宿舍，俩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春枝嫁给了柳成林，按辈份，柳叶管春枝叫嫂子。春枝和柳叶到一起总是有拉不断扯不断的话，有时候，春枝甚至把她和成林的事儿也向柳叶讲，羞得柳叶使劲捶春枝“你真坏，你真坏，真不要脸！”春枝笑着说：“看我们柳叶多要脸，一辈子都不出门子。”
由于柳叶嫁给了柳家一，按辈份就成了春枝的婶子。春枝问柳叶：“这回我管你叫啥好？”柳叶说：“咱俩先叫后不改。”
听说春枝做小月子，柳叶买了二斤红糖，从家里拿了30个鸡蛋来看望春枝。
柳叶进门的时候春枝正躺在炕上。
春枝见柳叶来了，什么话也没说就哭了。
柳叶说：“后悔了吧，都结婚两三年了，本来就该要个孩子了。”柳叶把话锋一转，接着说：“别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人做月子不许哭，哭会落下毛病的，”柳叶说着，把红糖和鸡蛋放在了炕上。
春枝气愤地说：“柳叶，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柳家一让你来看我的？”
柳叶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忙问：“这和柳家一有什么关系？”
春枝说：“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什么糊涂不糊涂？”
“柳家一她¨¨¨”春枝哭得更凶了。
“柳家一怎么了？”柳叶着急地问。
春枝一时泣不成声。
柳叶更急了：“你到是说呀。”
春枝坐了起来，上牙狠狠地咬了一会下嘴唇，突然抬起头对柳叶说：“我告诉你吧，我做掉的孩子是柳家一的。”
柳叶一下子真的糊涂了。
于是，春枝一边落泪一边向柳叶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柳叶急着要找柳家一算帐，自己拖着沉重的肚子，不知是怎么回的家。
柳家一不在家，柳叶的气不打一处来，她拿起一把铁铣，见到什么就砸什么，一场单方面的“战斗”后，柳叶累得喘不过气来，肚子一阵巨烈的疼痛，她全身无力地躺在了炕上。
柳家一回来后，一见家里成了这个样子，起初还以为是那些挨过他整的人搞阶级抱负呢，忙问：“怎么回事？”柳叶说：“柳家一，你不是人，你把我祸害了，还去祸害人家春枝，你、你、······”柳叶说不下去了。
柳家一一下子明白了，忙说“你不要听信那些流言蜚语，这是阶级抱负，是阶级敌人陷害革命干部”。

柳叶生了，生了一个男孩儿，有的细心人就给算了一下日期，咋算咋对不上日子。
起初的几天，柳叶想不通，她反复问自己“你怎么给柳家一生了个孩子。”她恨柳家一，也恨这个孩子。
不知为什么，几天以后，柳叶对这个孩子却深深地爱了起来，其中的原因，柳叶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给孩子起名字的问题上，柳叶和柳家一又发生了争执。
柳家一说：“这孩子是文革中生的，我又是文革主任，就叫柳文革吧？”
柳叶说：“文革、文革，你整天就知道文革，你看你把柳村折腾成啥样儿了，这孩子论辈份，应当是成字，就叫柳成名。”
“什么成名，成名成家是资产阶级那一套，你就等着挨批斗吧！”
“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想咋叫咋叫，谁也管不着。”
柳家一在给孩子报户口时报的是柳文革。而柳叶却管孩子叫柳成名。
刚一满月，柳叶就抱着孩子回了娘家，柳家一去叫了好几次，柳叶也没回来。
玉米长到一尺高的时候，各村的干部纷纷找到公社，说罗马尼亚长势不好，公社的头儿就来到了柳村。其实，柳村的罗马尼亚和别的村也没有什么两样，粗的粗，细的细，高的高，低的低，唯独二队的玉米长得一样粗，一样的高。经过认真分析后，公社的头儿和柳家一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罗马尼亚长势不好，是施肥不均造成的，人家二队的长得好是因为施肥施得均匀，管理得好。
于是，公社在柳村二队开了现场会，让全公社的村干部都来学习，柳家一让柳成林介绍他们是怎样科学管理的，柳成林死活不肯说。最后，只好由柳家一漫无边际地胡吹了一顿。有的村干部眼毒，对柳家一说，“这不是东陵白吗？”柳家一马上反驳说：“罗马尼亚是我们村试种成功的，我们哪能种东陵白呢？”
现场会上，公社做出了因苗施肥的决定，于是全公社掀起了一个为罗马尼亚施肥的高潮。
时光过得真快，一晃儿，玉米抽穗了，长棒子了。
柳家一在大队部呆腻了，喜欢到地里转上一圈，最近，他越转心里越没底，去年的罗马尼亚每棵都长得一模一样，齐刷刷的，看上去跟菜板儿一样，而今年还是这个种，长得却跟老太太牙似的，七长八短；去年每棵都是长一个或两个大棒子，而今年为什么都长了好几个小棒子呢？
到了玉米长粒的时候了，柳家一裂开罗马尼亚棒子，一下子把他惊呆了，玉米棒子里没有几个粒儿，半数的棒子皮里只长了一个棒子骨头。
柳家一来到二队的玉米地里，裂开一个棒子，一看里面，他如梦方醒，原来，柳成林没听他的话，种的是东陵白。柳家一心说：“好小子，你还留了一手，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家一马上回到村里，准备找柳成林算帐。
柳成林不在家，家里只有春枝一个人，柳家一很快转怒为喜。
春枝见柳家一来忙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呀。”
“我不用你看。”
“你这是说哪儿去了，咱俩不是挺好的吗？”
柳家一说着，就要往春枝身上贴，这次春枝有了防备，顺手抄起一把菜刀，对柳家一说：“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砍死你！”柳家一忙改换了一种口吻：“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今年公社推广罗马尼亚玉米种，可你们二队种的啥？种的是东陵白，东陵是什么，你知道吗，东陵就的马兰峪那个清东陵，那里埋的都是封建帝王和他们的皇后、妃子，东陵白的白字指的是什么，你知道吗？白，就是白幡，柳成林背着公社、背着大队种东陵白，就是给清王朝招魂。你要听我的，和我好，咱们一了百了，如果不听······”
没等柳家一说完，春枝就怒不可遏地说：“柳家一，你个流氓，你个畜牧，你不是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秋后，公社召开大会，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会上说：今年，全公社粮食取得了大丰收，超过了历史最高水平。

进了腊月，柳村二队的社员都用又白又细的东陵白棒子面和白面掺在一起蒸包子。社员们说，别看我们的队长年轻，却比别人有远见。
腊月二十三这天，公社召开了一个万人大会，批斗封建王朝的孝子贤孙柳成林，春枝也被拉上台陪斗。在会上，柳家一以《揭开东陵白事件的内幕》为题，揭发了柳成林的“罪状”，两个戴红胳膊箍的人给柳成林戴上一顶高高的纸帽子，让他交待罪行，柳成林说：“我没办错事，没有罪，种二代种子的罗马尼亚打不了粮食，这是科学”。这时就有人领着喊口号：柳成林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打倒封建王朝的孝子贤孙柳成林！打倒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代言人柳成林！

柳村街头响起了零零星星的鞭炮声，柳河上的冰冻得越来越厚，又要过年了。

妞妞

支持原创

号码047

有点意思,[em01]
那个年代的故事,现代的年青人不会感兴趣了.
[em07] [em115]

号码047

[em27] [em27] [em46] [em46]

天天天蓝

很像阿理哥哥的风格,支持[em115]

诗宇人

啥没人顶啊!我顶!学习了!

诗宇人

建议版主加精啊!

海的温柔

[em26]

qq542083737

[em23] [em107]

渔阳一叟

怀旧,不是好的思想倾向,上了点儿年纪,总想过去的事,没办法,只好让自己写一些老的东西.

梦蓝水影

很耐人寻味

简单+自然

前几天没上来看,现在学习一下.老道的文字.嗯.值得加精学习.

冷香玫瑰

原帖由 渔阳一叟 于 2008-5-26 19:23 发表
怀旧,不是好的思想倾向,上了点儿年纪,总想过去的事,没办法,只好让自己写一些老的东西.

.很喜欢这种文字的感觉。

雨浓

那个年代的故事,现代的年青人不会感兴趣了.

只要是好的东西,不管什么时代,都会有人喜欢的.
这个故事,我喜欢!

hong

原帖由 天天天蓝 于 2008-5-23 10:47 发表
很像阿理哥哥的风格,支持[em115]

.我也觉得好像呢.[em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