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这句话虽有丁点儿颓然,却道得生命不二之法则:首先是生存,然后才是生活。
论吃,我民族乃文明之族,自茹毛饮血转而钻木取火,直至如今的几大菜系兼容新兴菜系都已为后起之秀,真乃风起云涌,欲罢不能。古人有廉颇食米一升,肉十斤,仍能披挂上马,可被奸邪传为席间三遗,误了国家,弄得赵国国破;亦有樊哙大啖生肉,鸿门宴上霸王惧其勇,不敢杀汉高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那宴上众功臣吃的东西即便是世间美味,也比不了前两位吃时的心境。更有苏轼作诗“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这后半段诗句,听老师说过只是夸张的修辞,今天在重温,我觉得不用日啖荔枝三百,就是日啖三十,还没等到第二天,已经内火上升,不由得你吟诗作赋了。如今我不评说古人,只说一下我身侧的众生吃相。
吾妻单位有一领导,尊其为领,却导不了什么方向。身矮,体胖,那种胖法非尔所能想象:体高五尺,腰围四尺。他站立下看,视不到自己的足尖,就餐时偶有食物从口中滑落,其物到不及桌面,止于其胸下肚上。其人曰:此乃天赐,尔等羡乎!其人吃速极快,旁人吃饭用一刻钟,其人用五分。风卷残云间,杯盘见底碗筷干净。某日,吾妻与一众人相约聚餐,寻一自助火锅店,每人五十八元大洋,店主见吾人众,喜极而泣。吾料想此店定为人气欠佳,且价钱有欠公允,如非我等冤大头断无人光临此门面。店主万没料到,有吾妻领导在,今日就是尔店铺关门之时。酒过三巡,菜到五味,吾手扶椅子,饱得无法起身,抬眼间观,乃见领导真神出窍,起身至烤羊蹄跟前,大呼:吾尚饿,此羊蹄乃美味也,必食之!稍瞬,六枚羊蹄落肚,转而至烧饼盘前,两手抓起,约四五只,填入口中,缓缓舒口气,曰:勉强吃饱,撤。店主骇然,等吾等离了店面不远,隐约听得店主念曰:此乃天蓬元帅转世,小二,且画影图形记下此人真容,免得下次再来,损我本钱。
听吾妻云,领导吃鱼经典之极:用一特大号食盒,盛三两斤熟粟至于食盒右,食盒左余下四分之一,载七八厘米长熟鲫鱼四五尾。领导正襟危坐榻前,右手擎一箸先轻抚鲫鱼腮侧,向右一揭,半边鱼肉连肋刺布与右侧粟上,领导张开巨口至食盒边,一下入口,连刺带肉混粟,混混沌沌入喉。等下一箸,上有鱼背刺不得适口,领导轻探筷箸,向上一抛,鱼之背刺划一弧线落地,刺下鱼肉清白入目,领导复负前一动作,如此重复。眨眼间,二三斤米粟与鲫鱼肉同肋刺落入肚中。领导更有奇技,可边噬边与你语,妻曾尝试此绝技,终不得要领,非噎即语塞,遂罢。
另有一吃货神人,吾与其共餐数次,观其吃相更胜一筹。此人号称五连钩,此绰号来历不详,记忆中唯有垂纶,方有此称呼。最近一次与其共饮,才深知其名来历:每有新菜临桌,其人手擎竹筷,盘中菜肴全在他眼里,一筷下去取其半,二筷取其精华,三筷退而求其次——熟食青菜免为其强;四则箸以肉粒,五止于残羹,此时众人皆愤愤。然此人如若无人,等下一菜临前一如既往,众人无可奈何。如此数番,宴席间无人不曰:真乃五连钩。
有更甚于五连钩者,姓陈,名不详,人送绰号“草狐狸”。吾试析,草者,低微,如草民,草寇,草根;狐狸:动物中奸诈之物。古有狐狸炼丹之说,每有月圆之时,狐狸口吐精华,吸引月之光华,凡人如获之,长生不老。只是这草狐狸不炼丹药,只放屁,陈姓其人绰号源于狐狸狡猾,再加草字,道出此人的行径只在于口,而非行。
“草狐狸”善吃,而吻巨,曾有一日饮酒过多,被旁人扶至墙边,秽物夺口而出,旁人侧目一观,秽物其中混合未咀嚼完整猪肝若许,可见其人口之巨食道之阔矣。言归正传,草狐狸每逢酒席,必选菜道(临门之席)。此位置在旁人看来,乃麻烦之地:店小二上菜必经此地,如就坐于此,躲闪菜盘很是麻烦。草狐狸看来,此地实为风水宝地,当店小二端菜而来,离桌还六尺许,草狐狸即起身迎之,接过盘,摆与自己身前,右臂同左臂环成一个半圆,右手举箸,左手招呼众人:皆食之,勿见外。众人除非有绝技,否则断无法进入草狐狸双臂圈内,慨叹之余,心中自叹父母少给自己生了一张双脸皮。少顷,盘中美味尽入草狐狸腹中,其用手推盘子至桌央,呼:此菜味美,来来来,汝等尝尝。每逢这时,店小二恰好手举新菜一盘而至,草狐狸时辰拿捏得不差分毫,复又起身迎之,如此往复,生生不息。
草狐狸吃相被众人发现,吾心中思了复想,其环臂所成之状,简直就是一个大写“C”,或许是汉语拼音之“草”字,营或“吃”字,不枉了其绰号“草狐狸”。 众人与其共餐心中皆气甚,自他背后语:等尔酒后吐之,决不再管。
吃相有时也是畅快淋漓的,昨日午间,吾在小饭店内食馄饨。一身着迷彩脚蹬黑布鞋大汉揭帘而入,口中呼:馄饨一碗,烧饼三个,茶蛋三枚,速来!店家麻利,一碗馄饨摆置其面前,烧饼用透明塑料带包裹放大汉手中,蛋在碗上;只见大汉将辣椒小碗擎在手中,半碗辣椒都落入馄饨里,而后,其用嘴嘬在碗边,吸溜——汤汁尽无,左手烧饼三个一摞,一口下去,每个烧饼少了一少半,此时其起身端碗,催店家加高汤,等高汤满了,大汉一口一个茶蛋,三口过后,茶蛋消了踪迹。馄饨于他不是用嘴吃,而是吞。吾与其对面,听其喉咙里咕咚咕咚,似有物坠到胃里,复弹起撞到胃壁“噔”的声音。大汉五口吃了馄饨,三口吞了茶蛋,手中的烧饼只是小菜一碟。吾尚食及一半,大汉已打着饱嗝风也似地出了店门。这等吃相,好不痛快。
最近几日观了梁实秋《吃相》一文,虽未观得口吐排骨,钉于板上,未破,声音骇人。亦无看到美妇口似樱桃喝汤,更没见到把整个汤匙放在嘴里的,可我眼中的四人,也算吃相中不多见。吃无论精细或粗糙,只要香甜,不管谁人侧目观之,权当无视。 前些日忙得急,自晨至下午两点水米未进,忙过后,遍寻屋中,只发现冷面包和女儿弃之火腿肠半根,视如珍宝,不及洗手即抓入手中,塞入嘴里;咀嚼间口中有异物,吐出,乃塑料肠衣。不久,又觉异物在嗓,用手拉出,是面包上的包装条。吾未觉恶心,反倒增了不少乐趣。吃相,确如梁实秋先生所说“心里坦荡荡的,饿来吃饭,取其充饥,管什么吃相”
狗尾续貂,用梁实秋先生的题目,我这不是狗尾,是鼠尾,掉了毛的鼠尾.
此篇白话不白话,现代不现代,连我都写不清楚,如同网友所说,图一个自娱自乐,自己高兴,也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