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母亲急急的给我打了电话,她说:大儿,咱们家最快后年才搬家,上次你给拉的劈柴不太够用,你二弟睡不了床,他的小屋得烧炕,还是再拉点儿煤罢,无须太多,吨半足了。听完母亲这句话,我立刻石化——我的亲娘,想当初暑气袭人的时候,跟您老人家说过,以我人脉,气脉加死皮赖脸,趁天热煤价低早下手,您微微一笑不当回事,现在是什么节气,煤价飞涨,我纵有再大的神通,只怕也便宜不了多少。心里虽这样想,嘴里还得安慰母亲:没问题,没问题,等我有空,一定照办。 一早下班,赶紧给在煤场做会计的舅母打电话求援:亲人啊,我老母急电,江边急等木料,民房尚未拆光,只是只有几根可怜的檩了,煤场有好煤吗?电话那头舅母轻轻地:有是有,可是价高,煤质嘛,一般般。我心头就像被天空零星飘落的雪花打了几下,凉了一少半儿。还没等我放下电话,听见听筒里有另一个人搭腔,舅母紧接着接话音,说:你二哥(煤场老板,与我有浅交)说,货位有新煤,质量不错,而且价廉,你去看看。急忙骑上我的扶尔夹(俩手一扶,俩腿一夹,双脚猛蹬)去货位看看究竟。看过煤炭,觉得煤质不错,心里默念,天无绝人之路。我告诉母亲,今天上午煤炭一定到家,让她老人家且放宽心。 询了价钱,找车,装车。装车时,母亲大人又有电来:儿啊,能多来点吗,有人想和我们分,就三吨罢。顺者为孝,就依了她老人家,满满当当一车,倒也去了我后两年的麻烦。 和司机一起奔在回家的路上,天上的雪花渐渐大了,几片飘在我的手上,出奇地凉,这是今冬第三场雪罢。不久,我朦胧地看到老家熟悉的山,山尖白色的帽子,是雪花给戴上的。由于气温还不是太低,雪落在地上几乎都消失了,车轮划过路面飞起四溅的水,四溅的泥泞。沿我小时候踏过的路边,一搂粗的梧桐树扔掉一身的树叶,只顶着喜鹊搭在杈间两个窝。洋槐比梧桐树高不少,扭曲的枝杈托一捧新雪,新雪染白了冬天的天空,老了家乡树。 父亲接我们迎到胡同口,司机卸下有雪盖在上面的一车煤,然后,一溜烟地走了。 三弟一早去公交车终点站雷遛早打不动,现在还没有回来,二弟也在单位抽不开身,家里只有父亲和母亲还有刚到家的我。 穿上父亲的旧衣服,我提着两个水桶和闻讯而来的邻居往屋里收煤。等三弟回家时,我已经快完成少一半了,双手因为长时间攥水桶梁已经有些酸疼。三弟接过父亲的铁锹继续往我的桶里装煤,这个直心眼儿的人装满桶后还用铁锹用力拍拍,然后再添上半锹,我有点苦笑不得。 近午,两吨煤炭进了屋,我疲惫地躺在三弟躺椅上,手和脸都懒得洗,由父亲和三弟打扫胡同口的残煤。 来之前,母亲问我想吃什么,告诉她我想吃丸子,母亲答应。 听父亲推电动车的声音,还听见母亲说:买点儿啤酒,我儿喜欢喝。父亲对应:是了。 歪躺在椅子上,然后,想起来,刚才抢白了父亲三次。一次是往煤棚铲煤时,指责他用错了铁锹的种类;一次是当我还在往里运煤的时候,说他做无用功,不该一个劲儿的清扫地面;还有一次是父亲拿了几个巨大的蛇皮袋儿,他说想装满,然后和我一起把它们抬进院子,我对他牢骚,那几个大口袋如果装满,重量好大,不但我俩抬不起来,即便再来两个也会很困难。三次,父亲都没多说话,只是说:恩,知道了。 父亲回来,在堂屋叫我:我儿,吃饭吧,累你了。我从里屋出来,还没等坐定,母亲举着勺子指指点点父亲:你啊,做好事不知道说好话,那一吨煤捎带脚,还怕啥麻烦,一秤来的,就是百秤走了,也别在外面说,这点钱不值得。母亲是在说——匀给附近邻居的那一吨煤,二弟嘴欠,在单位顺口说家里拉煤的事,他单位对面的小卖部老板要一吨,我顺便带了过来,父亲在外面打扫胡同的时候,和老邻居叨咕,费事,这么一袋一袋的称,家里会吃亏,再说,脚钱又该怎么算呢。 听完母亲的话,父亲瞪着眼睛和母亲对峙:就是麻烦嘛,不是钱的事情,就是麻烦!他的眼睛立着,是我小时候看我的眼神。我接过话,语气里有点不耐烦:这点事,值得吗,即便亏了,差不了几块,闹个啥劲儿! 父亲的犀利眼神一下黯淡了,他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一说,赶紧吃饭… … 母亲忘了弄些辣油,父亲催促母亲赶紧去炸。我无意说:这积菜里咋就少了点粉丝?父亲扯着嗓子让母亲回锅。母亲以为是父亲在挑剔,话里带刺:伺候你一辈子了,挑啥啊。 我打圆场:妈,是我说的,你再切上几刀积菜,回回锅罢。父亲一听来了精神,他的要求提了半级,让母亲切的细一点儿。母亲哼了一声:你来。父亲中了招,拿着菜刀给母亲示范,可是母亲看都没看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吃起了饭。 老生常谈,父亲的老调子在饭桌上从不改变,为了我这根女儿语录中家里的顶梁柱不趴下,叮嘱我要安全,要安全。 父亲还说:你都四十了,身体要好好保养,别逞强。 抿着冰凉的啤酒,我看了一眼父亲:没事,我还年轻,你以后多走动,别总骑电动车,要不会让你懒。 父亲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吃完饭,母亲让我睡一小会儿,这时我觉得后背有点凉,是刚才一阵忙活,汗水湿了衣服,脱了,钻进被窝,母亲把它平铺在暖气上。 下午两点半,我醒来,发现母亲坐在躺椅里看电视,母亲察觉到我动了一下,扭过头看我一眼,说:醒啦,一会走吧,天气不好,别贪晚。 我在被窝里问母亲:还下雪吗?母亲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头:刚才还在下,这会儿,好像停了。说着,母亲起身把铺在暖气上的衣服递给我,跟我说:儿啊,可暖和了,穿上。 衣服很干,如母亲说的那样,暖和。穿好了衣服,没等我开口,母亲从衣兜里拽出零钱,都放在我手里:儿,坐公交车用。我没有推辞,从母亲手里数出三张一元,揣在上衣口袋,出了家门。 门外,雪停了,天阴成一坨黑灰。我的身子还留恋着母亲家被窝的温度,赶紧把衣服上的风帽裹在头上,免得这点温度跑掉。 到家,听舅母说,二哥老板听说这煤是我给亲娘拉的,二话没说,每吨亏本数十元给卖我,急忙给母亲大人打电话,告诉她别再让我以这个价钱给别人送煤,母亲有些惶恐,或者说是受宠若惊,试探着问我:给你二哥点儿土特产,我和你爸过意不去,千万别白了人家。我调侃母亲:就这点土特产啊,还是您老人家自己用,人家什么都不缺,只要您老高兴,就行了。母亲在电话那头笑了几声。
把煤钱交给舅母时,舅母说:1910,给我整数,剩的10块钱,抹了。这钱是二弟的,母亲说,二弟有工作,即便腿脚有残疾,可是他能自立,我不会掏一分钱。等你父亲过生日,不用你一个人花,兄弟三个,三一三十一,不偏不向。 打开我家房门,觉得胳膊酸胀,连腿都是酸的,我和衣躺在自家床上,不一会儿,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