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梦中的石碾
阔别故乡三十多年了，童年的往事总是浮现在眼前。
昨晚，我又在梦中回到了故乡，见到了村里的那盘古老的石碾。
故乡的石碾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石碾像沉重有力的车轮，在我的记忆深处经久不息地转动着，石碾转动时那熟悉的声音一直回荡在我的脑海里，令人久久难忘……
故乡的石碾是用最坚硬的两大块青石雕凿而成的。我无法想象先祖们是花费了多大的功夫来精心雕凿它：先将一大块青石雕刻成厚厚的圆圆的平展的碾盘，平放在垫起的石座上，碾盘正中间还要打成粗粗的孔用以安装石碾的竖轴；再将另一大块青石雕刻成圆柱形的碾砣，在碾砣的两端各打一个浅孔用来安装外框和推杆，将外框的另一端用能转动的连接轴安装在碾盘的竖轴上。推碾时，碾砣在推杆的作用下，围绕着碾轴一圈圈的在碾盘上转动，人们把要碾压的粮食放在碾盘上，经碾砣一碾压，就会发出的舒缓低沉的声响，一圈一圈又一圈，吱吱悠悠悉悉嗦嗦，这声音伴着庄户人推碾时的笑语欢歌，就汇聚成了一曲曲清纯而苦涩的乡村歌谣了。
儿时的记忆中，推碾是庄户人家过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石碾的推杆是一个木柄，推起来吱吱扭扭的响，显得非常沉重。推碾时一般需要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推，前边的人主要是用力向前推着碾杆，只需用力推就行了，后边的人却是要一边用力向前推还要一边用笤帚摊匀碾盘上的粮食。一是助力，二是料理着碾盘上的粮食。等碾盘上的粮食碾好了，还要一遍一遍地过筛过箩，直到不剩下渣子。可以想象，世世代代的祖先们就是这样推着吱吱悠悠的石碾才度过了无法计数的艰难困苦的岁月和贫瘠的年代，走过了人类历史发展的长河。
石碾和庄户人的生活一样，永远是忙碌不停的，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无休止的转动着，极少有清闲的时候。尤其是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更没有片段的空闲，有时一户人家占住石碾一用就是几天，男人推碾，女人箩面。因此，在我童年的遥远的记忆里，碾坊也是村庄里最忙碌最是热闹的地方，是村里的野事趣闻和纯朴的乡情，是田里的农事和牛郎织女的故事传说，是世世代的祖先们走过的沧桑岁月。那块圆形的青石大碾盘，那个粗壮的圆柱形的青石大碾砣，古老的石碾哟，可是有些年岁了，不知它平平稳稳地在这个可以遮风避雨的碾坊里渡过了多少岁月。凡是能供人们食用的麦子、玉米、高梁、大豆、谷子等所有的粮食都要在碾上碾过，都要经过碾砣滋滋有味的转动中被碾磨后才可以食用的，石碾陪伴着一代一代的人们度过了那缺吃少穿的日子，它见证了在这方水土上生活的人们走过的历史足迹，目睹了这里的盛衰与兴亡。
更多的时候，我感觉到的石碾带给我的是快乐和满足。我的童年是在圆圆的碾盘上碾过的。刚懂事时认为推碾是个好玩的游戏，就和大人抢着推，但孩子的力气是推不动大石碾的。到了十来岁，能作为辅助劳力帮大人推碾的时候，往往又怕被逼上碾道，枯燥乏味的去转一个永无休无止又让人精疲力尽的圈。碾坊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阴雨的日子，常在碾坊里玩耍，记得碾坊附近有棵古老的槐树，每年春天都会开出清香四溢的槐花，我总是高兴的天天踩着碾坊的老碾盘、碾砣爬上碾坊顶，再爬到槐树上，也不管槐花成熟没有，便乐滋滋的采摘着喷香的槐花放进嘴里解解馋，被大人们看见了，怕我们摔着，免不掉要吓唬一阵，我只好等着，等碾完粮食的大人走了，他们的嘱咐也就当作了耳旁风，照样爬高起劲的玩耍。有时爬上高高的槐树后，望着蓝蓝的天空，心里总是一遍又一遍的编织着自己的梦想：那洁白飘逸的云朵何时才能飘进我瑰丽的梦想呢？
记得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村里通上了电，装上了电磨加工粮食，笨重而费力的石碾也逐渐被冷落。有了电作动力的机械加工，靠人的气力推动碾砣转动的速度已经赶不上农村的生活节奏了。岁月悠悠，世事沧桑，石碾，在饱经了岁月的沧桑之后，早已是风烛残年，最后终于歇息下来，开始裸露在风雨里，固守着属于自己的岁月。古老而笨拙的石碾哟，经历了风霜雨雪的侵蚀，使石碾变得衰老，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圆形的碾盘卧在地下，仓痍满目的碾砣蹲在碾盘上，没有了往日的平滑和光泽，灰乎乎的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就那样静静地寂寞地座落在那里，接受日月的磨炼和风雨的洗礼，再没有人理他，也没有人管他，没有人能明白它为什么会这么寂寞。它就那样默默注视着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它往日的辉煌和经历的沧桑。但有一阵子，不知谁先说机器加工的米面吃着不香，没了粮食的原滋味，于是有人又扛着粮食满村里转悠着找那盘石碾，可石碾早已沦落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石碾周围也失去了昔日的繁忙和热闹，碾台周围生满了青苔，碾坊也在一天天破败下去，没有人记得去修葺一下。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穿上军装告别家乡即将远走天涯时，尽管家乡依旧被贫困的阴影笼罩着，但石碾却深深的留在我的记忆中了。虽说古老而凝重的石碾早已停止了它的歌唱，但我却对石碾的感情反倒越来越浓，在外求学多年，也多日不曾看到它了，真的很想走近它亲近它抚摸它，用心灵与它对一次话。我走进碾坊，用深情的目光看着它，好像跟久别的故知在倾心交谈，轻轻推着碾杆围着碾盘转，此时转动的石碾赐与我的，却只有沉重而苍老的无奈的叹息。我知道我此时的眷念不仅仅是日久生情，在这满是凄凉的意境中，我感觉到了石碾的转动，其实就是人类社会发展进步一部斑驳陆离的沧桑历史。即将远离生我养我的故乡，却感到走向异乡的脚步是那样的迟疑而缓慢。虽然石碾被搁浅或遗忘在岁月的边缘，但置身在他乡的我却时常忆起寂寞而又温馨的石碾，仿佛它依旧在我脑海里悠然地转动，就像一部耐人寻味的童话，回响在我温情脉脉的内心深处。
是啊，石碾终于成为一代人遥远的梦，新石器时代的残余被现代文明彻底挤出了历史舞台。可漫漫人类发展史，没有大自然恩赐的石头，就不可能产生现在意义上的人类，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类的发展史，其实就是与石头奋斗不息相生相伴的历史啊。毛泽东说过：“人猿相揖别，只几块石头磨过，小儿时节。”劳动创造了人，最初的劳动工具就是石头。人类社会在石器时代延续了一百多万年，石头在人类发展史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很难想象，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史，竟然是靠着这转动不停的石碾写出来的。
人生如碾，在画着圈，旋转着的是童年的欢声笑语，想起了石碾，就想起了故乡，岁月沧桑，碾声悠悠，碾出了庄户人家一段又一段美好的光景，碾出了一段红红火火日子，碾出了小村庄的希望和未来。碾如人生，人生要有所作为，就要经历一圈圈的磨难和奋斗；碾如人生，声声悠扬，所有过历过的岁月都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总会是那么让人难以忘怀。而今我只能透过岁月的缝隙，寻找早已远逝的欢声笑语的童年时代。碾子声声，如凄如诉，仍然澎湃在人们的心怀。岁月无情，旧事如烟，现在虽有时也做梦，但无情的岁月早已黯淡了那颗遥远的童心，所以再也没有少年时那么甜美的梦了。
而今，谁也不知道记忆中的那盘古老的石碾被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的人们无情的抛弃到什么地方去了，石碾也永远的退出了原属于它的历史和舞台。故乡的石碾哟，你却连同你曾经的辉煌一起，早已深深的留在我的记忆中了，阔别故乡三十多年了，童年的往事时常浮现眼前，古老的石碾，多么的让人怀念啊！
??
?
|
|
狗仔卡
发表于 2007-7-4 08:01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抢沙发
千斤顶
显身卡
发表于 2007-7-4 08:18
发表于 2007-7-4 17:56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