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林离玉田15里,走实际要多。玉田县城往东依次是八里铺、十五里铺、二十里铺。古时州县公文由递铺传送。递铺发展成村庄。多少里设一铺距离应是准确的。十五里铺正南二里是韩家林。经十五里铺到玉田17里。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赶集上店步行背袋挑担为主。村庄间道路都是直线连接,如不是正南正北则都是斜道。上古时代,地广人稀,先有村庄,再有道路,再次沿途由近及远拓荒垦田。 韩家林到玉田的老道,是从八里铺庄南、行宫南,斜插过去,从五里桥上垫道,再奔城里。这条道路也是何庄子、小营、学田庄去城里最近的道路。那年月,韩家林村边沿途还有过杨家店、尹家店、张家店等。也有去玉田客商来打尖住店。 1970年,农业学大寨,大搞农田方田化,林田路渠四位一体。四百亩一个方田。老的道路全都湮灭在一个个豆腐块里了。 1937年,我虚岁14。 每到春天忧愁就像春草一样,在泛滥,在一日日地增高。门背后盛玉黍的大缸,看看就剩小半缸了,到秋天下来新玉黍还有多半年的光景,这段可怎么活呀。 两个姐姐大姐已经出嫁,只剩二姐和妈整天无明晓夜地纺麻经换钱度日。我怎么可以帮家里一把呢? 我看庄里人去玉田起大早卖柴禾,我跟妈商量想去卖柴禾。妈说家里哪有什么柴禾可卖呢?秫桔还要夹寨子,有点玉黍桔,插黄瓜架得用。家里做饭也要烧呀。我说有我冬天搂的茅茅涨。妈说烂柴禾能有人要?就是有人要能值几个大钱? 能卖多少卖多少,就是能打半斤盐也是好的呀。我捆了两捆茅茅涨,扁担挑着上了城道。 开始还觉得轻俏,越走越沉,肩膀头子也开始疼起来,从右边倒到左边,又从左边倒到右边。真是“远道无轻载”呀。 远远看见五里桥上的的王八驼石碑了。离玉田还有五里。 过王家家庙,经刘铁珊公馆,东关这趟街怎么这么长呢? 走着走着,将近柴禾市,觉得担子越来越沉了,耸耸肩,又轻了些。心里纳闷,咋回子事呢?回头一看仨半大小子,用铁耙子捯我的茅茅涨呢!我担着挑子回头一瞅,仨小子“噌”地撒腿就跑了。我不敢追,追上他们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他们比我大,人又多。再说我怕顾前失后,再来一拨儿,这点茅茅涨就让他们分了。 柴禾市在剪子街上南关的道上,下大坡,往南拐去甜水园的道上。这趟街北头是工夫市,南头就是柴禾市了。工夫市上人多,怕撞了人,我往后挪了挪扁担,保持好平衡,全神贯注地往前走。边走边吆喝:“借光啦,借光啦。” 那年头,锅上缺,锅下也缺。过了冬天,地里比狗舔得还光。 城里三关人多地少。很多人家做饭得买柴禾烧。 柴禾市上柴禾很多。柴禾也分多种,有硬柴禾,比如:劈柴、玉黍棒,这一般是饭店、商铺才用。有整柴禾,比如玉黍桔、玉黍茬子、高粱茬子。也有秫桔,但贵,用途多,秫桔更多的是建筑上用,比如勒顶间。碎柴禾少比如茅茅涨,因为不经烧,不值几个钱,很少有人像我这样挑十五里地来卖茅茅涨。 那年头,不用说液化气,连煤也很少。烟煤要用马车到唐山去拉。无烟煤则要去京西门头沟了。 2012年清明,4月3日我回玉田扫墓。地里有站立着的玉黍杆。沟里满是高高的荒草。时过境迁,天壤之别。那时贫苦但很低碳。现如今富有却不低碳。每当我把用过了的药盒拆开,在上边记事当卡片用,我的重孙子好奇地望着我,我喃喃说:这是资源啊。 我这担茅茅涨前头一捆还好,后头一捆只剩一半了,真变成一个鸟窝了。半天无人问津。 最后快散市了,一个城里人说,给你俩大子儿,给我送家去中不?我想大起早就被抢了,剩这点儿还再挑回去?“货到地头死”吧!我有气无力地说:“中。” 我掂掂手里的俩大子。俩大子能买一个烧饼。 起早没吃饭,我饿着肚子往回走。 妈在锅里给我留着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