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芨芨草

鹅掌楸

　　昨夜一场风刮得惊天动地，早起开门，沙土掩埋至门外半尺多深。胖经理说，他抱着被子挪了三个地方，找不着一块藏身之处，早起醒来，鼻孔和嘴巴里都是沙子。我就比较好，我的房子中间是不漏的，然而床铺边角，尤其是靠窗那一侧，有半寸厚的沙，积在我心爱的韩式床单上，叫人目不忍睹。
　　我几乎是逆来顺受这种环境的。名为草原、实为荒漠的白音查干一带，草地沙化得非常厉害，气候也接近沙漠，早中晚气候各各，温差异常。彩钢板不禁冷热，早似寒窑，午如闷罐，我经常晨起穿毛衣毛裤，十点左右脱掉，撸起衣袖，开始过夏天。周边植物也同沙漠，除了蓬生的荆棘，和304国道拐下来那一带尚可称作草原，拌合站以西则全是连绵的沙丘。往牧区深处，方圆几十里只有一棵怪柳，生在一块洼地上，被当地牧民供为神柳，我们去散步，时见牧民拱身叩拜，口中念念，似有祈祷。老树身上满挂红绸，叫人想起纳木错湖畔的经幡和哈达，总之都是希望的寄托，不过希望都很微渺。沙漠动物首推沙鼠，这里遍地的鼠洞就是一个证明。也有蜥蜴，手掌大小，见人倏忽逃窜，眨眼就没了踪影。
　　我们的临建坐北朝南，东向开门，会议室在最西侧，南北和西边都是院墙，唯独东侧，胖经理斟酌再三，换成了铁艺栅栏，问其原因，说东侧是一片开阔平缓的草地，从会议室的角度看出去“有草原的感觉”，这个理由一度令我啼笑皆非。后来的变化更是打破了胖经理的感觉，那一片开阔平缓的草地被甲方征来当了货场，没几天便排满了东汽集团生产的机身底座，从会议室的角度望出去，不但没了草原的感觉，倒像进了机场，满跑道的飞机啊，一架一架跌着跟头。可惜了胖经理的草原梦。
　　院子拓荒出来，红砖铺地，中间留有四块略微椭圆形的沙地，计半亩有余。这四小块沙地让四个女人异常兴奋，商量着种花还是种菜，被王副各个击破，----种个鬼，种草还差不多。种草也可以啊，女人们又幻想着种草。种什么草好呢？芨芨草吧，一个文学女中年说，《黑骏马》里，年轻的白音宝力格就曾经神气活现地骑在马背上，蓝翅膀的燕子在前面纷纷闪开，粗直的芨芨草在马蹄下叭叭地折断，多美啊。
　　可是，上哪儿去找芨芨草呢。新的问题一出来，女人们又蔫了。一场一期征地，一米以上的树苗牧民要五十五块一棵，草皮两百二十块一平，其实哪里有树、哪里又有草？我们临建周围遍布了大葱一样的树苗，为了青苗补偿费，一夜之间破土而出，得到补偿之后又一哄而散。倒是那些小树苗，我房子后边就有一些，我总去看，因为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长势还好，有的居然吐了绿叶。----既然植株有存活的可能，为什么早不种树，偏偏等到土地被征用时才觉醒呢。304国道靠近舍伯吐那块儿有中韩友好林，再往南有中美友好林，虽是招牌，却实实在在说明了一个问题。况且科 尔 沁草原并非历来寸草不毛的荒蛮之地，多少年前也是草肥水美，是谁叫它荒凉了，又是谁叫它一直这么荒凉着？短浅狭隘的价值观搁老百姓身上并不可悲，可悲的是，百姓们宁可去拜荒原上的一棵怪柳，祈它风调雨顺，也不去诘问现状，----又或是无力诘问现状，这才是最可怕的。
　　晚上我没事，按着计算器算一笔账，往牧区深处供电的话，平均500米需要一座变压器，按315KVA算（我只晓得315KVA变压器价格）8万，500米工业用电缆线约4.2万，工费2万，零星材料1万，电损不懂，应该也不会很惊人。方圆五百米凿6口水井，每口井0.17万，小计1万，农用灌溉工具6套，小计1万，解决掉这些问题，每平方公里沙地大约需要30.5万，或者更多一点，----也不太可能，我算的是工业标准。就是说，每拯救一平方公里的草原，需要当地政府投入30.5万元的人民币，比起日益沙化的环境，这个数字并不惊人。然而草原是一天比一天荒凉了，本乡和异乡人心里，都是一个尴尬的梦。
　　我是从一个卖花的蒙古妇人那里找到芨芨草籽的，包在一个纸袋里，----她卖花籽。芨芨草已经上升到花般珍贵，就像麻雀成了保护动物一样。我买了三包，还有三棵矮芍药，和另外一些花草。种得偏不恰当，撒下花籽草籽不到半个时辰，平地风沙骤起，瞬间便成气候。经过一夜落沙如雨，今早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先跑去看花，砖砌花坛早被埋在沙中，包括我的芍药。于是拿锹铲走浮土，又蹲下身，以手慢慢抠索花根，还好，紫红色的芍药花根还在，像姜芽，有点胖，有点嫩，孕着春意。我给它浇了一瓢水。
　　又想起那些被吹跑的花籽草籽，还有芨芨草，张承志的芨芨草，白音宝力格的芨芨草，索米娅的芨芨草，琪琪格的芨芨草，，，我的、未曾谋面的芨芨草，我很愿意以一个小学生的笔调，给它们一个美的归宿，----愿它们飞得更高更远，给科尔沁带去整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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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掌楸

我努力努力再努力，只为了版主回眸一顾{:soso_e102:}

简单+自然

顾了好几顾，写得很好。

鹅掌楸

简单+自然 发表于 2012-3-24 09:27
顾了好几顾，写得很好。

{:soso_e143:}阿拉斯加你懂的

槐子花

没那么严重吧。呵呵！我顾来顾去，看了这篇看那篇，眼花缭乱。总的感觉很好阿。{:soso_e163:}

鹅掌楸

槐子花 发表于 2012-3-24 21:37
没那么严重吧。呵呵！我顾来顾去，看了这篇看那篇，眼花缭乱。总的感觉很好阿。

版主大人万福{:soso_e157:}

猫薄荷

曲有误，周郎顾~你写得更烂一点，自然大家都来顾一顾了，写得又多又好，顾都顾不上了~你当谁都像我这样是你的脑残粉，再好也要夸一下，不夸一下睡不着...

邵官屯

这个比监狱好。
我不是代表，不能代表谁，也不想被代表。

紫花地丁

喜欢芨芨草，喜欢芨芨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