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感觉 昨日去蓟县五百户的老于家。早就听说那里要搬家,政府在城区附近给村里集体盖楼。到了那里,大伙不仅分到和自己房子一样大小的楼房,还会给补偿。按照我的思路,这是天大的好事,好多人为了买房不惜沦为房奴,到处借钱,还要贷款,几年、十几年都要勒紧裤腰带。可这里的老百姓,似乎不领政府的情,绝大部分不愿搬,老于就是极力反对者。村干部、镇里乃至县里都来了人,有一次还是派出所的,老于面不改色,理直气壮,都让他们尴尬地走了。老于的兄弟愿意搬,因为他已经在城里买了房,这里要不也是空着,搬家后还可以得楼房。于是劝说老于搬走,老于拍案而起,把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让他愿搬自己搬。吓得弟弟大气不敢出,冷锅贴饼子——蔫溜了。 我到他家里一看,是兄弟三家的当院在一起,地方真是不小,但一片狼藉。而老于住的房子,还是五六十年代的老房,房筒还是石头砌的,窗户还是木头框的那种,上面钉着塑料布。来到里面,房顶上一根粗大的木头南北下横着,炕上一盆茉莉花已经枯萎。墙上除了一面大镜子,就是他写的字,他写的书法是柳体的,南面一幅巨大的“禅”字有一人高。木头柜上有个电视、DVD影碟机,还有各种佛教的光盘,炕上除了被褥就是书籍以及他写的文章的手稿。屋子中间放着一个圆圆的折叠饭桌,他除了吃饭就是在上面看书写字。其他几个屋子供奉的是如来佛祖像。 我心里想,这要是在楼里,要比这干净利落多少倍!花也不至于冻死吧。尽管升着暖气,我还是觉得冻脚。 这老于对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谈起佛经滔滔不绝,吃素,不喜欢占小便宜,待人也很热情,我进去不久就送了我一套净空法师1999年5月11日在新加坡净宗学会讲的《太上感应篇》的光盘,16片,125集。还给我讲了好多《大学》里的片段,让我有时间好好读一读。可是,我一问起搬家的事,他就不愿多说,说一点兴趣没有。“您觉得这样比在楼里要舒服吗?”我不解地问。 “呵,那是。我想念佛念佛,想写字写字,想看书看书,想聊天就把你这样的朋友叫来,我还图啥?还有啥比这幸福?” “这些在楼里就不能做吗?说不定比这里还好呀?”我还是不理解。
“人生何谓富?山水绕吾庐。人生何所贵?闭户读我书。这是清代汪应铨在《题读书楼》里的一句话,也是我的幸福观。出门有山有水,进屋有书有佛,我愿足矣!” “您年纪大了,不愿折腾,上下楼梯不方便。”我试探着说出一些原因。 “不光这些,我没进项,到那里啥都花钱,钱从哪来?住得起吗?” “您这么大地方,给的楼用不了,卖掉或出租几间,钱足够花了。”我又跟了一句。 但老于不愿意谈下去了。总之是不愿意搬。 我想起二弟曾经让妈妈去他那里过,二弟在石家庄有处不错的楼,想让妈妈别种那几亩地了,怪辛苦的,享几天清福不好吗?可是妈妈说啥不去,要么说猪没人喂,要么说鸡舍不得卖,要么说她身体不舒服,要么说怕丢东西,就是不肯去。后来二弟说有了孩子,让她给看看。她唉声叹气半个多月,恋恋不舍地收拾东西,最后被二弟连拉再拽地接走了。可是,还没几天,就要回来,说呆不了,嫌憋得慌。我们都埋怨她,说习惯了就好了。可是,一个多月,她闹了两场病,头晕。最后,她居然自己从石家庄坐车到北京,又倒车回了老家。妈妈大字不识,从不敢出门,到城里都得我跟着,这一路她怎么回来的,我还真纳闷。 回了家,她也没治病,自己好了。然后接着住她那破房子,屋里破破烂烂,灶火边堆着柴火,鸡飞、狗跳、猫叫、猪闹,她打对了这个伺候那个,成天给人干小工,冬天抱菜,夏天卖土豆,春种秋收,没个闲着的时候,过年前后还去饭店刷盘子。做着饭,就大门一敞,一边烧火,一边和边上一群人东家长西家短有说有笑,吃了饭就更甭说了。 就这样,妈妈快七十的人了,身体居然比我们好。 幸福到底取决于什么? 我看过这么一个故事,说一个腰缠万贯的富翁,因为所持股票面值下降了30个百分点而饮弹自杀。而在同一天晚上,一对卖烧饼的夫妻数着一天的收入,因为比昨天多卖了两块钱,夫妻俩相视一笑,觉得天地格外美好。其实,富翁留下的不动产折合成钱,也够卖烧饼的夫妻过上几辈子的。 看来,富翁未必比晒太阳的渔夫幸福,空调下的小资未必比严寒酷暑下劳作的人快乐,养尊处优的人也未必比吃苦受累的人身体就好。你开着私人飞机很满足,他骑着旧自行车也挺过瘾…… 物质享受未必能满足精神的快乐。因为对于幸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不同的标准。比如奉献与索取,忙碌与休闲,热闹与安静,传统与时尚,究竟何为苦,何为乐?所以我说,幸福是一种感觉,而感觉取决于人的欲望。满足了,也就幸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