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位之争 腊月二十三那天,伊触一大早就起来了,匆忙洗漱后就去发动三轮车,他要去十几里外的集上卖水果。要过年了,人们开始准备年货,赶集的人越来越多,买卖也一天比一天火。同时,做买卖的也比平时要多,这么一来,市面上的摊位就显得紧张。如果去得晚,说不定被人捷足先登。实际上他们长期赶集的都有月票,开了月票,一个月内,那个地方就归他使用。如果是自由摊位,那就是谁来早了谁占,开了月票,基本可以免去后顾之忧,就是有人抢了先,他们来了也得搬走。不过,平时好办,空余地方多,你来了,他再找个地方就是了,现在不一样,他想搬没地方了,有的就赖着不走,或者挤在边上,也很麻烦。 伊触今年二十四了,前些日子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姑娘,见了一次面,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感觉还可以。他盘算着,趁过年这几天买卖好,多赚些钱,再见面时给女方买两件像样的衣服,给岳父岳母买点上档次的礼品,想方设法套套近乎。女孩的家就在这附近,说不定在集上还能见到她。 可伊触来到集上一看,自己那块地方已经摆上了糖块和瓜子,刚下车想问是谁的东西,从边上冲出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那妇女蓬头垢面,看起来早上还没梳洗。上身一件露了羽绒的红色防寒服,下身尼龙裤,外套小皮裙。中等个头,四方大脸,膀阔腰圆,说话走路风风火火,这妇女便是黄蛮的第二任妻子纪发。 纪发自己带过来两个女孩,黄蛮还有一个女孩,丈夫平时做点小工,她就料理家务。说实在的,倒退二十年,哪家都有几个孩子,叽里咕噜,满炕都是。算不上啥新鲜事,如今要是有三个孩子的,还真不大好找。一来政策不允许,二来,就是让生也养活不起。现在的孩子,要吃要喝要穿要玩的,哪样照别人家孩子差了也不干,三个孩子还互相比,你给大的买了衣服,两个小的就怄气。日子也够紧的。 这两年黄蛮的大闺女在服装厂上班,家里还松快了些,可今冬小的得了场重感冒,高烧不退,在县医院住了半个多月院才好,花了五千多。公婆去世,连同治病,一万块钱就进去了。这不,快过年了,全家人还连件新衣服都没买。而且,听说大女儿最近相了个对象,问她也不肯说,先说没那回事,后来又说是只见了一面,还不一定啥样呢。大女儿不好说,两口子也就没细问。不过他们知道,现在的年青人可不像从前,看家后再定亲,此后才来往。当下的姑娘小伙子们,一见了面就往对方的家里跑。这大过年的,未来的姑爷要是来了,也得好好招待招待,屋里外头也得收拾收拾。纪发就和丈夫商量,想趁着过年,弄点瓜子糖块卖,丈夫当然支持,于是两口子去城里进了货,第二天就拉集上来卖了。可是,因为他们来得晚,没占到好地方,管市场的给安置到集的边角上了。看着里面卖瓜子的生意很红火,两口子干着急,恨不得上去抢人来买他们的东西。 一个集过去,两口子一合计,这么卖不行,还是得找个好地方。 俩人相中了十字路口的一块地方。他们知道是卖水果的地方,可他们是本村的呀,那地方又是商店门口,而商店的主人是他们本家二叔开的,管市场的也和他们都熟着呢。那卖水果的,一个外地人,斗得过他们吗?说理?啥叫理?谁横谁有理,谁有门路谁有理,在谁门口谁有理。让他走他就得走。捣不起乱,他就挪了。于是,到大集这天,两口子天不亮就起来占地方了,卸了车,支上案子,把瓜子、糖块分出类。俩人出完摊一看,集上还一个人没有,丈夫黄蛮就说回去吃点饭,让妻子先看着,有啥事叫他。 “你干啥?别动我东西。”纪发白了伊触一眼。 “这是我的地方!你占这,我上哪卖去?”伊触理直气壮。 “哪写着是你的地方呢?你喊它它答应吗?谁来早了就是谁的。”纪发强词夺理,还软硬兼施,“再说了,大兄弟,你上我们原先那地方不就得了吗?咱俩换换的事。” “你这人咋这么混呢?” “我是这庄儿的,怕谁?” “你是这庄的?我也是啊!” “你?我怎么不认识你?你是谁家的?”她还真有些纳闷。 “我是这庄的姑爷,谁家的你就甭管了。” “告诉你,别欺负我家里没人,我几个姑爷打架远近闻名。” “我也告诉你,别看我人单势孤,把老丈人老丈母娘叫来,立刻叫你尿裤子。” “你就是这庄的,我也怕不着你!” “我也怕不着你呀,你不说个理是不是?” “说啥理?这地方就是我的。” “咱找管市场的老王说去。” “老王算个啥!” 伊触一看,这是诚心找茬儿呀,这回你可撞枪口上了,我还就是不吃这套!明明我的地方,怎么就成了你的?于是冲过去,一脚就把案子给踹倒了。盆儿、碟儿,瓜子儿、糖块儿,随着稀里哗啦一通响,撒的到处都是。 那纪发也不是个省油灯,十里八村出名的不好惹,谁碰一下就赖上谁。见伊触踹了自己案子,就要豁给他,被抡了个仰八叉。纪发一下子躺在地上,大哭小叫。伊触也是年轻气盛,不知深浅,又上前催她快滚,那纪发哪肯善罢甘休!于是扭打在一起。纪发一个妇道人家,又很胖,根本不是伊触的个儿,就琢磨着“智取”。她冷不丁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攘在伊触脸上。伊触妈呀一声就败下阵来。顾不得许多,只是使劲揉那两只小眼睛。纪发得了手,跳起来抓住伊触的头发,没想到反而被伊触顺势撞了个大跟头,伊触骑在纪发身上拳头雨点般一通乱砸。 天越来越亮,赶集的人也越来越多。见这里有事,人们纷纷过来围观、劝解。 小卖部出来人了,纪发二叔,一看自己人吃了亏,要上去帮着打,被众人劝住,伊触也被人拉起来。 “这叫啥事!为了巴掌大块地方就大打出手。” “这妇女也太霸道,人家的地方你怎么就赖那不走呢?还挺横。” “好男不和女斗,跟一个老太太家逞能算啥本事。”
“主要是应该找管理市场的人来解决,这么一来,有理变没理了。” “这大过年的,众目睽睽之下,一男一女厮打在一起,成何体统!”……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这时妇女的丈夫黄蛮赶到,这还得了!自己女人,大庭广众之下受此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饿虎扑食般冷不丁从后面把伊触搬倒就打。伊触的被打得满脸是血,浑身是土。再看那糖块瓜子,满地都是。管市场的人赶到才给拉开。叫骂声,讥讽声,规劝声混杂在一起,现场混乱不堪。一位老校长拉着伊触想给他做思想工作,他慢条斯理地说:“在蜗牛左触角上有个国家叫触氏,右触角有个国家叫蛮氏。两国为了争地,互相讨伐,死了数万人。为了争过地盘,你争我夺,闹翻了天,还伏尸百万,却不过是为了蜗牛那么一丁点大的地方。不觉得可笑吗?值得吗?我们也一样,为了蝇头小利,勾心斗角,大打出手,结果怎么样?” 可伊触自己地方被人占了,还挨了顿打,这口窝囊气哪里咽得下去。老人的话也一句没入脑子。不等他说完,一把扒拉开老头,失去理智的他拿起水果刀就向黄蛮冲过去,一下扎在黄蛮的肋骨上……那纪发一边给丈夫捂着伤口,打了120,又打手机叫援兵。 幸亏早有人报了警,派出所民警及时赶到,否则,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不知还要制造出怎样的人间悲剧。 就为了那么一块地方,几个人打的头破血流。黄蛮两口子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就甭提过年的事了。伊触除了负责人家医疗费,还要受到法律制裁。 黄蛮的女儿知道了这事,顿足捶胸,失声痛哭——她正是伊触的对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