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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举
三九严寒,阴沉沉的天空像集市上漂亮棉被里又烂又糟的黑心棉,缩在棉絮后面的太阳像个瘪了气的旧皮球,惨淡的光芒毫无暖意。
县人大代表的换届选举工作在大桥村却开展得如火如荼。
在镇里包括公、检、法在内组成的工作组的亲自指导下,前期的政策宣讲、候选人确定工作顺顺利利,只等明天二进一的投票表决了。
白天的喧嚣过去,大桥村的夜晚静悄悄。
村东的老王头儿蜷缩在冰冷的土炕沿边,头茬儿花白的干瘪长条脑袋埋在破旧的棉大衣领子里, “吧嗒”、“吧嗒”地吞吐着呛人的老旱烟。今年的菜价又跌到了解放前,二亩大白菜,受的苦累不说,连本钱都赔进去了。庄稼人靠啥呀?想起来,老王头儿就心窄。
一旁早就装进被窝,睡醒一觉的老王婆儿嘴里叨叨咕咕,埋怨老王头儿点灯耗油,不知省费。
“睡觉睡觉”,老王头儿心里不悦,嘴上却连声附和。和抽烟一样,一辈子的习惯了。
叹了口气,抬起老棉鞋,鞋底上捻灭半截烟,脱衣上炕。
冰凉的脑袋挨上了温热的枕头,“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还是被窝好。
笃笃笃......,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老王头儿以为听错了,屏息竖耳......,是自己家。这么晚,谁呢?
披衣下地,亮灯开门。门外站立的是吴小眼和李小嘴——前街的两个小混混。夜风里,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满脸媚笑,老王头儿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天儿真冷!
“大爷好”、“大爷好”,见老王头儿出来,急点头忙哈腰。
平日里走在路上跟领导视察一样的两个兔崽子今天这是咋的了?
“大爷,好烟,孝敬您的”、“大爷,好酒,孝敬您的”,变戏法似的,两人每人从皮大衣里拽出一个长盒子,扬手一晃,急往老王头儿怀里塞。老王头儿真糊涂了,自己种了一辈子地,从没有人给自己送过东西,亲儿子嫌自己穷,过年过节都不爱搭理自己。
“大爷,明天您投孟大光......”。
老王头儿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烟和酒,不懂是个啥牌子。孟大光?,以前是四里八村有名的混混,前两年打跑了在村里开砖厂的外乡人,霸占了砖厂,进出坐着气派的小汽车,跟车的是五大三粗的男保镖,开车的是美艳如花的俊妮子,......,那可是有钱的大老板。嗯,这烟这酒——肯定错不了!
被窝里的老王婆儿说那就选孟大光吧。
老王头儿麻利地钻进被窝,老王婆儿的热气儿一点儿一点儿暖进他的身子......
笃笃笃......,突然,又传来敲门声,......又是自己家。
老王婆儿瞪大眼睛,警觉地对老王头儿说,不是孟大光后悔了,来要东西吧?
给,还是不给?老王头儿犹豫着拉开门栓。
门板两边一分,迎面一股冷风削鼻削脸,老王头儿立马儿打了一个寒颤,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进屋门。
“咚”、“咚”,两声闷响,地面上矗立起一大袋图案精美的稻米和一大桶橙黄透亮的植物油,旁边直腰起身的是马大力和牛大气—— 后街的两个小混混。
平日里溜光水滑的两个公子哥带松帽歪、气喘吁吁:“大、大爷”,一边说,一边学电视里狗腿子的样子又作揖又鞠躬,“明天,您投、投孔大正......”。
孔大正?,村书记,把持村政二十多年,手眼通天,前两年盖起了四里八乡唯一一座小洋楼,里面进进出出的都是官商富甲......,那可是县老爷都让三分的土皇帝。嗯,这米这油——看着就金贵!
选谁呢?被窝里的老王婆儿问老王头儿。
选谁呢?老王头儿单薄的身子直打哆嗦。
这鬼天气,冻透了老王头儿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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