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流泪了 记得那是我教学的第二年,正是活力充沛的年龄。我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欢快地穿行于那些如花的可爱笑脸中。除了自己的语文课,自习课我全包了。天南海北,古今中外,我天天提着自己的那半桶水,往外倒得不亦乐乎。每一堂课,师生都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度过。尽管同事们一再警告说我的嗓音已由鞠萍姐姐直追赵丽蓉奶奶,可我不在意,有什么能抵得了和孩子们在一起的快乐呢?
直到那一天,讲授《木兰诗》一课。泛读课文之后,我预备找同学朗读,一看学生们都面露难色。情知他们初学古文接受着困难,我又把课文读了一遍。再看台下,后排几个男生还是一脸茫然。“这样,老师再读最后一遍,大家可要认真听,认真做标记啊。”读到最后,我的嗓子已经哑了。看着台下孩子们认真听讲的神情,心理总算有些安慰。叫起平时最不肯用功的一个:“杨爽,你给大家读一下前两段。”“唧唧复唧唧……”短短的几十个字,他竟读错了一半!还没等他读完,学生们已经哄堂大笑起来,杨爽先是有些不知所措,望望四周,便也毫无顾忌地笑了。我当时愣在了原地,愤怒、懊恼、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泪水夺眶而出:“你,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把书往讲桌上一摔,我跑出了教室。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我越想越委屈,趴在桌上抽泣。一会儿,办公室门开了一个小缝,科代表和班长探进了头:“老师,您别生气了,都是我们不好,您还是给我们上课去吧。”我还在气头上,摆摆手叫他们出去。又过了一会儿,科代表、班长连同班上几个重量级人物一起进来了:“老师,是我们错了,我们保证不再惹您生气了,您还是给我们上课去吧。”我心里过意不去,平静一下情绪,应道:“你们先去,老师随后就去。”孩子们出门,我洗脸,不想没等我动身,一群人押着“肇事者”进来。“老师,是我惹您生气了,您要罚就罚我一个吧。”杨爽低着头嗫嚅。“好了,都去吧,老师这就去。”
迈步进门,教室里静得出奇,孩子们在等待我的雷霆之怒。“唉!”我叹气,“老师待你们如何,你们心里应该清楚,你们不该这样成心气我……”我语重心长的一番教导,让学生们都耷拉了脑袋。唯有杨爽,似乎有几分不服气,张了张嘴,被同桌王蒙一拉衣袖才低了头。这孩子,怪不得同事们都反映他这头难剃,犯了错还这样,没办法,慢慢引导吧。
两天后的元旦,我的办公桌上堆了一大堆贺卡,内容大同小异:老师,向您表达我们真诚的谦意。啊!“谦意”?我哭笑不得了。下一节课上,就着更正“歉”字的写法,我点了一下无心犯错与成心捣乱的区别,再看杨爽,是一脸懊恼,他该知错了吧。
又过了两天,好一场大雪,上午没有课,捂得严严实实地,我在学校后边的小池塘里玩雪。直腰的时候,有语声飘进了我的耳朵——“我真不是成心捣乱,我已经很认真在读了,真的!”“认真半天你听进去一半!”“你又不是不知道,班主任让我写检查,我心里正烦着呢,我已经是逼着自己认真听了。这也就是咱语文老师,换别人,我才不去承认错误呢。”“那是,咱语文老师待咱够意思,你要不去,甭说别人,我们哥几个先就不答应。”——我愣在原地,是我错怪了杨爽,是学生们在包容我!
下午上课,我的第一句话是:“《木兰诗》那件事,是老师错怪了杨爽,他已经尽力了。同学们,老师想说,无论你基础如何,素质高低,只要你尽力了,在老师眼里,你就是最出色的。今天就让大家做个见证,请杨爽同学接受老师郑重的道歉。”面向着杨爽,我深深鞠了一躬。一直满脸错愕的杨爽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老师,我以前一直都没有尽力,但是今天有您这话,我一定会尽力,也请同学们做个见证,如果语文再学不好,我这杨字就倒过来写!”,霎时,台下掌声响成一片。“老师还要谢谢同学们对我的包容,你们没有错,是老师太任性了,老师向你们保证,以后不会了。”向着全班同学,我再次深深弯下腰。“老师……”班长与科代表互望一眼,一起站了起来,科代表一脸愧疚:“老师您没有错,是我们不好,为了我们,您嗓子哑成这样,同学们都看在眼里了。是我们不够努力,惹您生气了。” “同学们,能遇到这样的好老师,是我们大家的幸运。肯努力的,站起来给老师鞠个躬,表个决心!”班长的声音有些激动,学生们齐刷刷站了起来,高高低低的声音最后汇成一句:“老师,我们一定会尽力的!”。在孩子们弯下腰的时候,我又一次深深弯了腰,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学生们没有食言,年终乡里统考,班上的语文成绩被当成了神话在师生间流传,而杨爽有如天文数字的高分更是令其他所有教他的老师惊叹。当同事们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问我给学生灌了什么迷魂汤时,我笑而不答,心里却明白,当我和我的学生们深深弯下腰的那一刻,彼此便进驻了对方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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