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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之乐,冷暖自知
作者:董悭 来源:半缘堂侍者董悭 时间:2011-5-31
【按】这是我第二次说读书,不谦虚的说,我是真的没读过什么书,很不成材。所能贡献的就是一个市井之中小人物有关读书的苦与乐,要想从我的话里面寻到度人金针,真是难为了各位的好意。以后我也许还会把自己犯过的错曝露出来作前车,供后来者借鉴。各位好友还是抱着多帮助的热情来批评吧!文中最后一部分与实际讲的内容差别很大,可见我的想法还极不成熟,聊堪自慰的只是都够真实,此一时彼一时也,毕竟我也会成长的嘛!
开场白
2010年底,奉立杉之命,做了一篇《读书杂谈》,准备与各位同学交流,终于在各种客观因素的干扰下未能实现,我也因此错过了诸位的指教,觉得非常遗憾。前几天立杉旧话重提,要求我务必来献丑一次,我知道他对我的好意,我个人非常愿意和年轻于我的朋友们聊天,借以减少我形象和思想上暮霭沉沉的程度,使我可以与诸位青年才俊碰撞思想,我要感谢他。
而对诸位却要诚挚地说抱歉了,原因有三:
其一,我不是身负盛名、功业成就的人物,只是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书呆子。一般人的心理是名望越高、事业越成功的人越有学问,现在甚至还更进步一些,官职越高、财富越多的人学问也会水涨船高,所以后面诸位将听到的无非是一个不三不四的闲人、唠叨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对于诸位的成长可能毫无帮助,听过以后大可一笑置之。
其二,我对自己写的或讲的内容虽然没有特别的洁癖,却不愿意总是炒冷饭,翻来覆去的卖弄,所以那篇《读书杂谈》已发布在我的新浪博客“半缘堂”,诸位可以在今天的演讲结束以后,从网络上搜索一下,重要的是留下您的哪怕片言只字,我都非常的感激。
其三,重新准备今天的演讲,时间上极为仓促,我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即使不能说没有,也只不过是“聊胜于无”的程度,我的自知之明提醒我今天就是来学习的,所以在我自说自话的时候,请大家毫无吝惜地把你们对于“读书”问题的想法看法整理一下,既可以写条子递过来,也可以稍后直接向我发难,我身体强健,面皮尤其坚实,无论多么尖锐的问题我都容易笑纳,只要您自由的表达。
下面我就把我读书过程中的一些很个人化的心得和失败的教训提出来包括为什么读书、读什么书、怎样读三个方面,抛砖引玉,供大家参考。我之所以再次强调个人化这一点,是因为大家能够看到的古往今来谈读书的文章和著作车载斗量,不可胜数,意见自然也就纷呈,令人目不暇接,难以选择。我的态度向来是择善而从,这个善既是指好的方面,也指的是我们感到那些建议是亲切的、乐于接受的,也就是屈原在《离骚》中说“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这个意思。你自己不愿意接受的建议或者意见,是很难对你发生真实的作用的。
为什么读书?
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不断变化的,我是经历了由追求命运的改变到自在的享受人生的变化。
甲、远离农村,旅途漂泊
我1978年3月出生于河北省乐亭县农村,那个时候的中国农村远不像教科书里描述的那样被改革开放的大潮席卷而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生活方式依然固执。我的父母甚至在改善自己的生存条件的过程中都不是最积极的,他们慢慢的接受了社会生活的变化,把所有精力放在高粱玉米小麦上开始转向梨桃苹果,所谓从粮食作物生产转向经济作物生产。到1980年代中期,农村的生活面貌逐渐发生改观,村里开始有家庭看上了电视,那个时候很壮观的“看电视”的景象是一台电视摆在房檐下,院子里的角角落落甚至墙头都挤满村里的男男女女,不把电视看到机箱发热、屏幕出现雪花(所有节目结束)是绝对不会散去的。我的印象中大约是1985年我们家以五千元的代价建起新居,1986年又以600元换回一台上海产的飞跃电视。我现在坚信:正是电视,开拓了我的眼界,书上的语言忽然形象直接地展示在眼前,原来世界还有这么多不同的样子。
如果说那个时候我开始对“外面”有了憧憬,应该算是写实的。而另外一种更深刻的因素当然还是阅读的吸引。我的童年在外祖母家的时间很长,自己家反而像是临时的旅社。外祖母家里书香氛围要浓厚得多,已经很不像那个时候的农村家庭,单单的忙碌于满足生活的基本需要,只重视物质上的提高。外祖母、大舅舅不管农田里的活计多辛苦,回家的时候还是会拿起书来,作为放松消遣。我印象中那些书主要就是讲史类的,什么《东周列国志》、《唐宫二十朝演义》、《清宫十三朝》,或者是笔记小说,像清代沈起凤的《谐铎》,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再者就是外祖母的妹妹放在家里的医学类书籍了,我记得小时候尝尝看的书里就有《唐山本草》、《耳鼻喉科学》,遗憾的是我在此领域至今一无所知,甚至大学时候学习《解剖生理学》也很吃力,也算是没能得到一点家学的浸润吧。
好在对书亲近,没有压迫感,也没有距离感,从那时就打下基础。父辈还有个不断加强的谆谆教诲,好好念书,将来离开农村,做个有出息的人。我一直不认为做农民就是没出息的事,也还是尽心的读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并且从小学三年级就立志做教师,这个志向引导我走过了很多重要的阶段。我也因此对从小立志情有独钟,经常给我的学生讲提前做一点生涯规划是有备无患的。
我19岁那年考上大学,到京城读书,从此“定居城市”已经是生命题中必有之意了。但是也注定我对“漂泊”这一文学母题加深理解。因为城市里,我一直是个边缘人。
乙、定居城市,游弋边缘
我现在33岁,生活在城市里已经14年,但一直感觉自己是个边缘人。我走出农村,尽管身体里的血液还散发着田野的气息,但是我不得不警告自己,对于我曾经熟悉的那片土地来说,我更像个外人了,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思想信仰,都与那个变化中的传统农业社会发生了隔离。这种隔离不是根源上的斩断,而是生活立场位移之后的重新审视与重新构建。然而与此同时,我也并没有深刻的融入到城市生活的大潮中,沾染到许久以来城乡二元对立结构下城市对乡村的高傲与俯视,我反感那样的装腔作势和自以为是。因此我左右不逢源,若即若离。我记得沈从文先生的一段话,他说,“我是一个乡下人,走到任何一处照例都带一把尺,一把秤,和普通社会总是不合,一切来到我命运中的事事物物,我有我自己的尺寸和分量,来证实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我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读到这句话,他给我的冲击之强烈是我至今难以忘怀的,我甚至一度怀疑,是否因为沈先生的自白,我在那个思想极不成熟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坚实的依靠,使得我在刚刚因为城市的冲击而可能变得迷惘的时候就确定了自己的新的立场,不惧城市与乡村的对立,从他们之间站稳自己的脚跟。
大学四年在北京,工作十年在唐山,这两个处于完全不同发展阶段的城市给我带来很多的对于生活的启示,在我的观察里,唐山是我到目前为止所有生活的折中,它固然比我的老家乐亭更像一个城市,却也比北京更具乡土味,这样说丝毫没有诋毁唐山的意思,这是它的发展阶段决定的,就好像我不会比较一位雍容的长者和一个毛躁的青年,其实发展的方向也不可能(更不应该)趋同,唐山有自己的个性(只是现在还没有建立起这种文化的自觉)。我对这个城市没有强烈的恨,也没有强烈的爱,但我也不会承认对这个城市的变化无动于衷,这只是我生活的地方,无关爱恨,周亮工在他的《因树屋书影》里讲了一个“陀山鹦鹉”的故事,“昔有鹦鹉飞集陀山,乃山中大火,鹦鹉遥见,入水濡羽,飞而洒之。天神言:尔虽有志意,何足云哉?对曰:常侨居是山,不忍见耳!天神嘉感,即为灭火。”我的态度用这个故事差可比拟。
丙、圆通无碍,回归自然
在这种生活中,我逐渐发现,身体和灵魂可以生活得在不同的地方。精神的家园是可以自由的进行主观建构的。我把自己的体会不断地在生活的种种事件和风波中磨砺,说给朋友们听,也听听朋友们各自的遭遇和理解,这其实就是《论语》当中孔子所有的那种快乐:“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我们反思自己的经历,偶有所得,还要在实践中去检验、修正,还要和大家交流分享,互相砥砺,最终达到一种圆通无碍的境界。
我要坦诚的告诉大家,我还没有达到这样的境界。这种境界用《礼记•大学》的说法是“止于至善”,用佛教的说法是“功德圆满”。这是很不容易达到的,而且根据我的观察,即使真的达到,也并不就是坐享其成,禅宗有个故事,记载在《景德传灯录》里面:禅宗二祖神光慧可大师将衣钵传给三祖僧璨以后,即于邺都随宜说法。一音演畅,四众归依。如是积三十四载。遂韬光混迹,变易仪相。或入诸酒肆,或过于屠门。或习街谈,或随厮役。人问之曰:“师是道人,何故如是。”师曰:“我自调心,何关汝事。”慧可是悟道的高僧,仍然需要调心,更何况我们普通人呢。大家可能会想到另外一位禅宗祖师慧能,他有一首名气极大的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慧能大师被认为南派禅宗顿悟派的领袖,可是大家要知道,他因此偈语得到衣钵以后,隐遁南方,混迹于猎人群中几十年,才出来弘扬禅法,这么多年他又在干什么呢?他难道是停留在一首偈语上止步不前了吗?当然不会。我甚至以为他一定像他的师兄北派禅宗渐悟派领袖神秀大师一样,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吧!所以我们无论是实现物质生活的丰富,还是达成精神世界的充盈,都不是可以片刻停止的。我们单说精神层面的追求,便是学无止境那一句话。学者,觉悟也。觉悟个什么东西呢?那绝对是你自己的,旁的人无法干涉。
在这个过程里,我的很重要的选择依然是读书,只是我把读书的“书”做了一点小小的区分,第一种是社会生活,人生百态,我把它叫做“世相书”,我们会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也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这些都是值得我们深入阅读、细微思考的。钱钟书先生有一本《写在人生边上》,他的序言写得很精炼而精彩,我们不妨来看一下:人生据说是一部大书。假使人生真是这样,那么,我们一大半作者只能算是书评家,具有书评家的本领,无须看得几页书,议论早已发了一大堆,书评一篇写完交卷。但是,世界上还有一种人。他们觉得看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写书评或介绍。他们有一种业余消遣者的随便和从容,他们不慌不忙地浏览。每到有什么意见,他们随手在书边的空白上注几个字,写一个问号或感叹号,像中国旧书上的眉批,外国书里的Marginalia。这种零星随感并非他们对于整部书的结论。因为是随时批识,先后也许彼此矛盾,说话过火。他们也懒得去理会,反正是消遣,不像书评家负有指导读者、教训作者的重大使命。谁有能力和耐心作那些事呢?假使人生是一部大书,那么,下面的几篇散文只能算是写在人生边上的。这本书真大!一时不易看完,就是写过的边上也还留下好多空白。钱先生被认为中国现代学术史上的一座高峰,难以逾越,他以一部《管锥编》和《谈艺录》独步天下,那些思想深邃的学术札记中俯拾皆是的珠玉良言,对人生的观察细致入微,有时嬉笑戏谑,有时一本正经,只不过因为文字的艰深令很多人望而却步,不过一部畅销小说《围城》,却轻松明快的揭露出世间的众生相。我想《围城》就是钱钟书先生阅读“人生”这部卷帙浩繁的世相书的读书笔记。
读哪些书?
我把书籍本身,包括纸质的、电子的等等列在第二位,是因为人生可以没有书,很多人不读书,连字都不认识,但是看待问题见解深刻,不同凡响,孔子说礼失求诸野,那些被我们认为崩坏的文化在普通的民众那里还能观察到珍贵的依存,很多的文化都在民俗中相对完整的保存着,甚至常常经济发展越落后的地方越能够保存传统文化的血脉。这个现象是值得深思的,以前人们认为是中国的传统文化阻碍了经济社会的发展进步,尤其以新文化运动中的健将们批判尤为猛烈,但是事过百年,我们已经不再亡国灭种的时代危机中焦虑,也是该重新检视传统与现代这个问题的时候了。这是题外话。
我们过的生活毕竟是有书的生活,书还是要读的。即使书本身,也还可以区分为两种:功利书和任情书。这不是绝对的分法,只是粗略的概括而已。功利书指的是为了解决工作、生活中的那些实际的问题而读的书,换言之就是满足我们的物质需要的,比如作为教师,教育学心理学类的书总是要读一些的,因为我们要知道学生的心理发展状态、课堂组织的基本技术、师生关系处的原则与技巧等等,无论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从职业的角度考虑都要读一些,其他功用明显的书还有很多,菜谱、电器说明书都可以包括进来。任情书则完全个人化,是解决精神需要的,有的时候甚至与精神思想也无关,纯粹的读书而已,不但可以信手拈来,随手翻检,还可能有始无终,或半路出家。所以所谓的功利,有物质的功利和精神的功利,所谓的任情,有功利的任情和任情的任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何确定只在你的决定,或者只在一念之间。
怎样读?
读书有方法,这样的技术指导随处可见,但是一定要知道:读书无定法。不同的人是不能简单模仿重复别人的方法的。人之间会有很大的差异,这种差异可能来自生理,即自身的客观条件,也会包括文化等方面的差异,对会以各种各样或显或隐的形式影响我们读书方法的选择,更可能影响到我们读书目标的实现,相同的方法并不会给每个人带来同样的效果。所以关于怎样读,我终于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不谈方法,只告诫诸位一句,非要学到读书的方法那就只有一个——读。多么矛盾啊!我居然公开地宣示不谈方法。读不正是众多所谓方法之中的最根本者吗?《礼记》中说:虽有佳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我很佩服这个看似简单的道理的发现者。我又想到一个故事,唐代高僧玄奘法师在印度那烂陀寺求学时,有一个婆罗门提出质疑:“即不分能证所证,那以什么来证明呢?”(菩萨入见道时,智与理冥,境与神会,不分能证所证,这就是入佛境界。)这个婆罗门辩论胜负的方式是逻辑的。当时那烂陀寺的僧人没有一个敢出来应战,他们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也怕回答错了输了脑袋。既然无人出来回答,那个婆罗门于是要那烂陀寺不准鸣钟,要僧人反穿袈裟。那烂陀寺在当时是印度佛教的最大寺院和最高学府,如果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等于是佛教输给了婆罗门,脸也丢尽了。这时玄奘法师站出来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就是自证、自知,不好说的,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要明白,你自己去自证。与《礼记》中的说法完全符合,可见东海西海,心同理同啊。
有劳诸位耽误这么宝贵的时间听我自说自话,很过意不去。我知道,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不可复制的,我这样的一段遭遇使我成为现在的我,你如果简单的模仿过去,恐怕难免画虎不成之讥,目光投向远方,路还是在脚下。诸位年轻,这是最可宝贵的财富,也最容易被忽略浪费,从即刻起能够起心发愿做成某项事业,前途必不可限量。即使单是读书,不问收获只耕耘的读上十年,见识成就也不是区区如我可以望其项背的。祝愿大家早日脱离迷途,走上无悔于回忆的人生探险之路,享受这个难得的过程。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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