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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裸雪》——代序
作者:从维熙
想写这部抒情色彩的散文体小说,已经很久了。
1979年重返文坛后,我落墨的多是知识分子在风浪中的沉沦、毁灭、抗争、崛
起。这是历史对我的馈赠,我理应把这种馈赠还给昨天并呈献给明天。当我再现这
些昨日沧桑悲歌时,评论家称之为“文学井喷”,而我则感觉犹如杜鹃啼血。像匹
一路重负的老驼,当他想寻找一块歇脚的绿茵时,我发现了我曾有过童年。它无辉
煌,更无瑰丽,却有着人生只能有一次的童贞。尽管它如烟似云,早已随风而逝,
但是埋在雪国一个接一个银色的梦,使我情动,令我神往。因而在写“大墙文学”
的喘息之际,我已萌生了写《裸雪》的念头。
像天文学者寻找星月生命的运行轨迹一样,我沿着我身后的脚印寻觅童眸中的
人生,除了令人心醉的童心童趣和使人沉郁的落花残红之外,还若隐若现地找到了
我文学之水的源头,这是我写《裸雪》的又一缘由。但是我所以动笔写这部带有自
传纪实色彩的长篇小说,还有一个非感情因素的原因。《走向混沌》中留下我青年
到中年泥泞路上的苦旅足痕,我想如火车挂钩一样,使其和《走向混沌》对接起来,
便决定让童年心河之泉,融会到我生命的潮汐吞吐之中。这样,我生命的圆弧就清
晰可寻了。
真正动笔时方知其难。1987年写出小说第一章中的第一节《指甲草》,立刻被
美国西华盛顿出版的《人类学》杂志翻译发表,给我带来几许知难而进的勇气,但
我仍感到要完成这部长卷难如登山。所以称之为“难”,实因其中存在着一个感情
回归的问题。
苏联文体学家巴乌斯托夫斯基的名著《金蔷薇》一书中,曾写下如是的话:
“只有具有一双童贞的眼睛的人,才能成大作家。”此话对广泛的文学含意来说,
是否准确可以另议,但对于写童年生活的我来说,无疑具有无可非议的参照价值。
而我又是一棵饱受虫叮蚁咬的蛀蚀之树,还原童贞实非易举。
思考再三,我选择了老树俯视树冠之下野花和小草的视角。我力避其他写童年
生活小说的模式,而把镜头焦距对准40年代初期自然与童心和童心与自然。在大人
与大人之间脉络上,我力求淡化其中蛛网般的错综复杂结构,而采取近乎白描手法,
以展示真实的平凡。对于最难处理的抗日战争时代背景,我无法逃避,也不应该剔
除,如其中《血色的月亮》(暗喻为侵华战争中日本军队的“太阳旗”)一章,我
回避正面接触,而从侧面落墨——因为此书立意在于写童年的摇篮诗情,浓烈的血
色会中伤这部小说的品格和个性的。
我不全然信奉弗洛伊德的学说,但当我回首童年生活时,却发现它潜在我心灵
深处的形影,因而小说细节中涉及的童情萌动,都带赤裸的真实。书中的人物有的
已作古,有的仍活着,其中一些人物保留了原名。在此成书之际,写此短文,一志
我这次并不轻松的童心之旅,二志我日夜思念的雪国的故土、故园……
【菜疙瘩按:从老自称《裸雪》为“抒情色彩的散文体小说”,我则更愿意把它读作作者的自传体小说或者回忆录,况且老先生描写故乡玉田的文字极真切而又优美。自《史记》始,文与史相得益彰,双剑合璧;也自《史记》始,文与史渐行渐远,分道扬镳。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呼唤《史记》时代的回归!基于此,菜疙瘩斗胆在文史版块转帖这部小说的链接地址。感谢学友及网友hong提供网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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