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我刻骨铭心
一九九六年七月。
我们出生一个半月的孩子得了一种怪病:一咳嗽就是一连串的,脸憋得通红,气都喘不过来。而且声音很大,让人心惊肉跳。 村里的医生无计可施了,我们只好去了县里某医院。大夫看了看,说是支气管炎,让住院。开始态度还是很不错的。我们问了一些有关问题,她就换了个人似的,大吵大闹。住院第一天,给孩子输液时,大夫给孩子做了青霉素实验,说不服,换了先锋。孩子拼命反抗,不住咳嗽,大声哭闹。输液针扎了一次又一次,手脚、头部、胸部都扎过来了。老天有眼,总算有一次扎上了。爱人心疼得哭了好几次。更麻烦的是,病情继续恶化。当天已经不吃东西,第二天连水都喝不进去了。同病房的孩子、家长都被他咳嗽得日夜不得安宁。我们更是心急如焚。我们多次找大夫询问孩子的情况,大夫开始说是支气管炎,之后说是肺炎,后来又说是“类百日咳”。液快输完去找护士时,她过来就很麻利地给拔了。我说,瓶子里不是还有一些液没输吗?她不爱烦地说:“不是你让拔的吗?”两天后看实在不行,想转院。我们向大夫征求意见,大夫说:“到哪儿也是这么治,搞不好,还要你一两万。要不试试一百多块钱的先锋?” 无奈,我们偷偷溜出病房,打的上北京儿童医院了。 先挂了特级专家号。专家一看,说是支气管肺炎。建议住院。主治医生是个女的,大约三十四五岁,高高的个子,说话很和气。她仔细询问了病史,让我们赶快拍片子确诊。“快下班了,我去找那里的大夫说说,我们赶紧去,好不好?”她显得很着急。为了争取时间,她跑来跑去,忙得直喘气,终于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确诊。给孩子输液的时候,她用急切而带着责备的口气问我们:“脑袋上怎么给扎了这么多针眼儿?你们输几个月液了?”后来又问:“是谁说孩子对青霉素不服的?”安顿好孩子,她告诉我们,孩子病情非常严重,要我们不要离开,先在医院左近旅馆住下,“孩子的病说来也来得快,要说好也好得快。先别急,我们一定尽力。好不好?”她几乎每句话都要询问一句“好不好?”,很自然,很和气。 医院对孩子是封闭治疗,我们每周四和周日可以探视一次。终于挨到了周四,我们忐忑不安地来到病房。 儿子刚睡醒。见了我们就笑,并且出了声音。一边吃爱人喂的奶,一边不时地停下来笑笑。我们认真看了看孩子,竟然没看到一处扎过的痕迹,而且身上的痱子还下去了。 其间咳嗽了几声,轻轻的。喂完后放下,也很老实。给他一翻身,似乎不高兴了。爱人把他抱起来,一小会就睡着了。 护士说,孩子病情有好转,但还不行,低烧,有时咳嗽得还很厉害。 边上有位陪床的家长对我们说,孩子比刚来时好多了。那两天一个劲咳嗽,喘不过气来。这几天不喘了。以前一咳嗽就用那种喷气的东西喷,能暂时止住。这两天不用了。 她说有几个人对我们那孩子特关照,尤其那高个的主治大夫,一个劲儿给他抹痱子粉,给他喷那止咳化痰用的雾气。她说,她们最喜欢那个小孩了。 在这里不用担心,值班护士就在这个屋办公,专门看着这几个孩子。 爱人把孩子放床上,不一会就醒了。咳了一阵,似乎有些喘。我忙拍他。哭了几声,又止住了,自己往前看,好像懂些事了。 我们对主治大夫充满了感激,就把一千块钱装在信封里,准备送给她。 我找到了她。可当我表示感激并递过信封时,她站起来,非常严肃地说:“那不行!”声音不大,但清楚,坚决。 “您是嫌少吗?” “不是。我不能要。我会犯错误。医院有规定。孩子该咋样咋样,好不好?” “我们也是诚心诚意的。” “那也不行。” “大夫您贵姓?” “我姓肖,肖静。” 我只好回来了。 几天后,医院打来电话,让我们办理出院手续。 半个月的费用总共一千七百多块钱。 “肺炎已经好了,偶尔有咳嗽。还要恢复一段时间,可以到家里养。到家按时吃药,定期复查。”值班大夫告诉我们说。 肖大夫呢? 我们满怀感激地去找她。可惜,见到的只是她忙碌的身影——她又在为另一个小生命的安危跑来跑去...... 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肖静...肖静...肖静...... 十五年过去了,我们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小男子汉。但我从没忘记那个名字,还有那三个字:那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