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

邢爱民 · 发表于 2006-7-11 05:05

“妈妈，再见！”我最后一次回过头，看见两岁的女儿仍在蹒跚着向我跑来，胖胖的小脸挂着泪水，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那么明亮，透露着无奈。“去吧，听奶奶话，”我不忍再看到那目光，心酸地登上车。“宝贝，妈妈就去一个月，晚上别哭，白天别穿得太少，还有……谁让妈妈选择了这一行。”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距此五十华里远的黄水河工地，我们要在那里修一条护坡，我是唯一的女施工员。以前也许是单位照顾我，参加工作几年来没让我下过工地。但我的专业就是水利工程，我不想整天闷在办公室里，在我的再三请求下，这次我终于有了实践机会。这样想着，我们的车就到了那里。施工需要的材料都已经堆在那里，工人们正在放线、填土。见到我们，都纷纷盯着我看，然后开始小声议论。我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我能看懂他们的目光：几个年龄大的不屑地看着我，一些年轻一点的眼睛象是不够用，不怀好意的在我身上转来转去。“都先停一下，”包工头姓张，是一个和善的中年人，他叫住大家，“这是新来的赵工程师，负责施工质量，大家今后要照她说的做，不许出一点差错。干活吧。”我在他带领下把工地转了一圈，了解了施工总体情况。  傍晚，张经理对我说：“以后如果你不介意，晚上就住我家吧，离这里两里地，和我母亲住一起。”我从没在别人家住过，但又没别的办法，男同志可以住工棚，而我……没办法，只好麻烦他了。他们一家很热情，饭菜很丰盛，一家老小不断给我搛菜，陪我唠嗑，接受如此的礼遇，我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他们的目光很坦诚，也只能不断的说一些客气话了。晚上，我很久没睡着，眼前一会儿晃动着女儿的目光，一会是那些工人的目光，觉得这一个月一定会有很多困难，但我是一个不服输的人，既然来了，就应该做给大家看看。    由于要赶工期，我们每天早上五点就要开始干。天刚擦亮，我就骑着张经理的自行车出发了，初春的风还有些冷，感觉和在机关八点上班很不一样。但人家男同志都是这么做的，我也没什可说的。今天开始砌石块，我寸步不离地看着他们做沙浆配比。开始还没什么，但我忽然发现一名工人兑料时很随意，沙子和水泥数量时多时少，便要求他注意一下，谁知他连看都不看我一下，继续干他的，我一把攥住他的木锨，“我叫你停住”，他把木锨夺了回去，嘴里小声嘟囔：“女孩子家，懂个屁，不在家看孩子，到这里干啥！”人们都围了上来，有人轻声打着口哨，我一时很委屈，不知如何是好。过一会，我才说：“女孩子怎么了，我眼神也不比你差，我就是干这个的，出了质量问题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他听我的语气很坚决，停下手，却仍用不服气的目光看着我。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过木锨按比例兑成一小堆配料，人们开始小声议论：“呦，还挺不好惹。”“看不出还有两下子。”这时，一位年龄稍大一点的人站了出来：“算了，别什么时候都想糊弄人，该干活干活吧。”很多人也都批评那人。他们开始干活了，我走到没人的地方，忽然发觉眼里噙着泪水。    从此，他们安心干活，没出什么乱子，我也每天认真地测量砌石的平整度和接缝的密实度。有时刚刚下过雨，我和他们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穿梭在水边，有时刮风，我任头发被吹得象一个疯子，一个月下来，我的脸和手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细腻，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尽管工程看起来很简单，但它对坡度的要求，对承压力的计算，我都有了更形象的认识。工程进展很顺利，明天还有一小段就可以完工了，我在砌成的石坡上走一圈，觉得很有成就感。忽然，我觉得有一块石头动了一下，急忙趴下去，一掀，竟然把它翻了过来，下面竟然是空的，我的头上直冒冷汗，继续翻动临近的石块，竟然整整一片都不合格。“返工，返工！”我叫喊着找来张经理，他看看那里，脸气得通红，目光很怕人：“这是谁干的，马上给我重来，不完活不许回家。”我见他很气忿，也不好再说什么。到了晚上吃完饭，他忽然叫住我说：“赵工，你说如果那一整片都返工，是不是会误了工期？”我说：“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它不合标准吧。”他的目光露着企求：“其实，那一段在紧上边，也许将来的水位到不了那里，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我忽然觉得他不再可敬，坚决地说：“那也不行，你这是侥幸心理，说什么也不能出现质量问题！”他还是说：“你就听一回老兄的，看在我这一阵对你照顾的份上，行么？”我犹豫了一下，回答说：“从个人角度说，我要感谢你，但从工程上说，我是为堤防安全，也是  为了你的信誉着想。”他又说了几句，见说不服我，目光蓦地冷了下来：“那就算了吧！”就走了出去。
    我们又用了三天才完工。这几天，我无论在他家里还是在工地上，见了他都有些尴尬，不敢面对他的目光，但我觉得问心无愧，仍然毫不松懈，直到最后。我们要走了，在临上车时，张经理叫住我：“赵工，我和你们水利人打了几年交道，说真的，你刚来时我有些不相信你，觉得你下工地不过是想镀镀金捞资本，没想到这一个月，无论是是技术，还是为人，我都服了。你也不易，孩子还小，给捎一件衣服去。”我想推辞，但看他的目光是那样的诚恳，他身后的工人们也都友善地望着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好收下。这一次，我真的哭了。

苏小娅 · 发表于 2006-7-12 03:34

我喜欢这种朴素的语言，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动容．．．．[em01][em02]

moon · 发表于 2006-7-18 01:42

寂寞看风 · 发表于 2006-9-11 18:24

女工程师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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