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昨夜的梦境，仍是一身的疲惫。梦里，永无休止的爬楼梯，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苍白。

去年晚一些的时候，踏上了一段不平静的旅程。车窗外，细雨淋漓。她靠在我的肩上，轻轻的睡去，几丝柔发，轻轻散落在脸上，眼角有轻轻的泪痕。我知道，对她来说，那旅程的尽头，不是天堂。

肿瘤医院门诊大楼门前的广场上，应该是鲜花盛开吧，那草坪也应该是郁郁青青的吧。可为什么这美好的一切，在我眼中，都失去了颜色，灰白的车流，灰白的人流，所有本该绚烂多彩的生命。

找好旅馆，去附近的一家餐馆吃晚饭。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我们相对而坐，她笑了笑，说，我没事儿的。我掏出项上带的玉观音，对她晃晃，他会保佑我们的不是？忽觉眼角一阵潮湿，慌忙低下头，吃那些只可用来果腹的饺子。

回来的路上，十指相扣，觉得她的手好软好软，让人怜惜得不敢用力。

傻傻的你曾经用你笨笨的手，用了一夜的时间给我编了一条围巾是吧？不知是谁先提起了恋爱时的往事，她笑魇如花。揽她入怀，轻吻她的发香。心想，在陌生的异乡，在这个不合适宜的时间，找回了久违的浪漫，该不会是命运的玩笑吧。

周一凌晨四点起来早早去排队挂号，到中午近11点护士小姐喊她进去，整整用去了我们七个小时。把病历让她拿好，叮嘱她要问一句说十句，一定要把自己的病情交待清楚，然后目送她离去。

当她在走廊尽头消失的那一刻，忽然有一种冲上前去，把她拉回来的冲动。可是，满眼灰色的人影，又哪里分辨得出哪个是我的她。

护士小姐告诉我，候诊室还有座位，请您不要挡住走廊的道路。索性，走到走廊的那一端，依墙而立，亲眼看着她走进去，我还要亲眼看着她给我好好地回来。

漫长的15分钟后，她从门诊室走了出来，脚步轻盈。“主任说，恶性率低于10%，依我的经验，恶性率等于零”，边摇我的手，边冲我做孩子般的笑。

回来的路上她啰嗦个不停，拉我的手，瞥一眼路人，我们像不像游客？我不住地笑，这么多年也没喜欢听她唠叨过。

晚饭，我让服务生拿了两听啤酒，一向反对我喝酒的她欣然同意，说一来庆祝这一天的胜利，二来算对我一天劳累的感谢。

其实，她并不懂我的全部用意。明天，还要做一系列的术前检查，是福是祸还未可知，渡过今晚的漫漫长夜，我需要酒精的麻醉才能睡去。

术前检查不太顺利，那个该死的钼耙检查害得我们整整一天水米未进。最终是要等手术时的冰冻切片检查和大病理检查才有定论。

手术定在明天下午1点，签字以后，医生告诉我，她的手术需要准备的只有一团医用胶布和一袋用来压迫止血的盐，而没有其他人所要准备的三角巾。

医院还是没有床位，只能住在旅馆里。那一天夜，收拾完一切该准备的东西，她的眼里充满了温柔，而我做了一件可能一辈子后悔的事情。

她抱着我轻轻地抽泣，哭累了，在自己臂弯里睡去。真不敢相信，十年相伴的她，明天就要成为任命运肆意宰割的羔羊，泪忽然落到她的脸上，连忙擦去，不想让她看到我哭泣。

如果我们此行真的是游客，我可以放弃一切。

病友告诉我，正常情况下，手术的时间应该在1个小时左右，并且，凡是良性的，都会坐轮椅出来。

忘了和她说话，当她换上拖鞋，那两扇门猛然关闭的时候，好象阴阳永隔。手术室外依然是灰色的人流，几个小时的等待，恐怕早已消磨了人的思维。

离一个小时近了，心忽然跳了起来，远远躲在角落里，一根接一根的吸烟。

门开了，她带着无菌帽坐着轮椅出现在面前。疯狂地扑了上去，眼中不再是苍白的灰色。蓝色的帽子，白蓝相间的衣服，粉红色的拖鞋，撒满天堂普照的阳光，好一个多彩的世界！

三后天，带她坐上了回家的汽车。对于毫不知情的两家老人，也可以有交待了，我好好把她带去，今天又好好的把她带回了。

让她在自己的肩头靠好，回首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默默地说：不再见，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