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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竹古城究竟在哪里 【转帖】
作者:唐向荣
时间:2009年07月22日
来源:秦皇岛市《文史天地》(博客)
在探讨孤竹国古城在哪里之前,首先说明孤竹国名的含义。
据当年前辈告知:迁安一带原属令支国,卢龙、滦县、昌黎、乐亭原属孤竹国,两
个古代方国都是以鸟鸣之声来命名。令支国靠北,有一种山鸟,雌鸟叫一声ling ji(令唧),雄鸟就答一声fulingji(夫令唧),先民就以此称呼自己的部族。后来中原人以汉字记其音,写作“令支”(支,古音ji),也写作“不令支(不,古音fu)。孤竹国靠南,临海。有一种来往于水陆之间的鸟,雌鸟叫一声音guzhu,雄鸟就答一声gugu,古代先民人以guzhu称呼自己的部族,以gugu称呼居地之山岭。后来中原人以汉字记其音,把其族名写作“孤竹”,把其山岭写作“孤孤”,现在卢龙县西南部仍有一座山叫“孤孤岭”,是古老的名字,“其它山名都是后世才起的。”
为什么用鸟的声音当作族名国名呢?老人们说:“有鸟雀在旁边叫着,就表示没风没
雨,没狼嚎没虎啸,日子安定;另外,一公一母,你叫一声,我答一声,就好比一家子
过日子和气吉利。”用现在的语言来讲,可以说这两个国名表达了远古先民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和祈盼安定祥和的淳朴愿望。
那么,孤竹古城究竟在哪里呢?
一、孤竹国都城前后两期不同
1、孤竹国前期都城遗址在今滦县老城
据《史记·索隐》:汤正月丙寅,封支庶墨台氏于孤竹,台一作胎。”原《滦州志·纪事》:商汤十八祀,乙未,封墨胎氏于孤竹,城黄洛。”墨胎氏被封孤竹国君是在商汤十八祀(当时称年为“祀”),建都城于黄洛。按夏商周断代工程所定年表,商汤十八祀是公元前1618年,乙未,墨胎氏受封孤竹国君是在当年农历正月的丙寅日。那么,其都城黄洛城位于何地呢?志书引《一统志》:
“黄洛城,殷时诸侯之国,在滦州,盖今州治也。”旧志《沿革表》注明:“滦州本古黄洛城,祖置永安军。滦州之名始此。”可见,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天赞二年(923)始建滦州时,是选定古黄洛城遗址作为州治所在地,以后历代沿之。1985年3月8日县政府迁新城,该地今称滦县老城。
2、孤竹国后期迁都孤竹城
为什么迁都?州志引《一统志》:“武丁析孤竹之黄洛,以封诸侯。”“析”:分出。
背景:武丁是商朝第23位国君,其父小乙是商汤九世孙盘庚的胞弟。小乙在位时,让武丁劳苦民间,备知艰辛。公元前1250年继位后,励精图治,国力强大,史称“武丁中兴”,商朝达到极盛,向四方用兵,疆域大展,官将随之建功封侯。按规制,封侯者必有封地。武丁将黄洛城从孤竹国分出,“以封诸候”。结果是“黄洛城”成了“殷时诸侯之国”,孤竹国乃选地另建都城。国人在黄洛城北约七十里处选中滦河(古濡水)弯流之处:先由西向东流,再转而南流,内侧河岸崖壁,“崇台百尺”,“高据悬崖”,“周遭皆石”,地势高平,就在这里营造都城,称为“孤竹城”。传至商周之际,伯夷叔齐就出生在这里。1957年7月我所见孤竹城之北、东两侧以河为界,无墙;南、西两侧筑土为墙,南墙砖石为门,门楣大书“孤竹城”三字。因孔子称其为贤,故嵌有匾额并立碑“贤人旧里”;后孟子尊之为圣,故又立一碑“到今称圣”。城内“占地数百亩”,建有规模宏大的“夷齐庙”建筑群。此地长期属于古卢龙县境,1946年7月划归滦县。1957年夏开挖170里“夷齐庙大渠”,夷齐庙建筑群最北之“清风台”右侧崖岸被当作引水渠首,孤竹城始毁,1958年全毁。1985年《滦县地名志》47页:“何庄乡概况:……该乡境内有夷齐庙古遗址,曾于清代重修,1958年拆毁”。1993年《滦县志》848页:“清节庙俗称夷齐庙,旧址在何庄乡孙薛营北。1958年修建 夷齐大渠时,将残存的殿堂碑亭等建筑物平毁,原清风台处建为渠首”。由以上分析可知,公元前1600年汤王建商,至公元前1046年纣王国灭,以“武丁中兴”为界,其北方之方国孤竹国分为前后两期:前期约400年,都城在黄洛,即古滦州州治,今滦县老城。后期约200年,都城在今油榨镇东北部古孤竹城;此地长期属于古卢龙县,1946午7月划归滦县至今。
二、孤竹城与古今卢龙县境
历代关于“卢龙”的记载,大多是指“古卢龙县境”而不是“今卢龙县境”。古今卢龙县境的分界是1946年7月。一位老者曾用四句顺口溜说明占今卢龙的变化:东边少了一小片儿,西边少了一条线儿,西南少了七十里,东南多了一大块儿!
第一句指1946年卢龙县双望以北和以东地区划归抚宁,第二句指卢龙西部青龙河西岸31村划归迁安(河西只保留夹河滩至横河一带),第四句指双望——十八里堡南——偏凉汀对岸斜线以外由昌黎县划归卢龙(约相当今卢龙2/5以上)。与本文相关的是第三句:“西南少了七十里”。东起滦河两岸,西到青龙山西麓(在古冶正北),东西七十里原属卢龙,俗称“河西”,东宽西窄,东口北起孤竹城西北,南到滦州城北十二里刘各庄,宽约40里,向西逐渐收束至十余里,横亘在迁安与滦州之间。
1945年日寇投降后,当时的中央政府接收河北。据《卢龙县志》载,1946年初,原卢龙县“划入迁安40村,划入滦北办事处56村”。1947年6月,“滦北县”撒销,上述96村有81村划归滦县,l5村划归迁安。此事在1993年《滦县志》42页有如下记载:“1946年7月,滦北县改称滦县,并将卢龙县所辖的岳庄、迷谷、孙薛营、……小井峪、大井峪等80个自然村划归滦县”,加上油榨镇共81村。孤竹城就在孙薛营正北,滦河西岸。卢龙县也记载:该县曾辖有“今滦县商家林、九百户、西樊各庄、泡石淀、油榨、郑庄、何庄七乡和宜安乡赵百户营、小井峪、大井峪(1)。简言之:“古卢龙县境”横跨滦河两岸,“今卢龙县境”全在滦河以东。“古卢龙县境”一直延续到1946年7月,从此滦河西岸不再有卢龙辖地。故滦河以西的孤竹城遗址从此已不“在今卢龙县境”。海内外对这种局部的沿革不清楚,故每逢提及孤竹夷齐,仍都写成“在今河北省卢龙县”。
1957--1965年间,我去卢龙访察请教,几次在饲养处炕头或村头树荫听老人为我唱一首歌谣(在河西也听过)。据介绍,歌谣是明朝景泰年间永平知府张茂所作,曲调是民间熟悉的《苏武牧羊》,歌词共五句(末句重复)。原词是这样的:
漆水之东夷齐里,
滦水之西孤竹城。
贤哉二兄弟,
古称贤之清,
千秋仰令名!
这首歌谣现在已断脉,但民国《卢龙县志》卷十《风土志》还留有原词。词中漆水即
青龙河,漆指色黑,滦谐音蓝。漆水在卢龙城西,“夷齐里”在卢龙城内,所以说“漆水之东夷齐里”属实。原《卢龙县志》明载:“孤竹城在城西十五里,滦河之左(西),洞山之阴(北)②,其中“滦河之左,洞山之阴”,已准确地锁定孤竹城的位置,当地50岁以上的人多曾亲见。“滦水之东”是十里河套,河套之东是青龙河,青龙河之东是卢龙城,故卢龙城之东没有孤竹城。而且“滦河之东”无法建造孤竹城。如上所载,孤竹城“周遭皆石”,所以能经受滦河冲击永世屹立,滦河之东却是十余里的滩涂,过去荒草荆榛,野兽出没。康熙皇帝一次驻跸,曾写诗“飒飒风声响画旗,滦河东岸猎归时③。如果这里有一座“占地数百亩”的孤竹城,相信康熙不会在圣城圣庙打猎。而且,河套是流沙淤成,根本不可能建城。这也曾有殷鉴:河套南端曾建“龙神庙”,结果万历十五年硬是被河水冲毁④,所以在“滦河之东” 建造孤竹城决无可能。
关于“夷齐故里”的考察:
其一、“夷齐故里”的“故”字是后人所加,在府志、县志均作“夷齐里”,意思是以“夷齐”的名字命名的一个街巷;表示敬仰,但不等于夷齐出生地。滦河以西孤竹城门早就有“贤人旧里”碑匾。《清节庙碑记》也明载:“实孤竹君旧壤,伯夷叔齐所生之地也”⑤ ;一县不可能有两个夷齐故里。
其二、“夷齐里”、“夷齐井”、“夷齐读书处”是三个民间传说,而“夷齐庙”和“清风台”是“占地数百亩”有1800年历史的宏大建筑群。一场重大的历史风波也印证了这一点。据光绪《永平府志》卷三十八:“清节庙 明洪武九年,同知梅〓移建于城内东北隅。景泰五年,知府张,茂复建于孤竹故城。⑥”清节庙俗称夷齐庙,是一个宏大的建筑群,何以兴师动众地移建呢?这是改朝换代的政治原因造成的。 朱元璋通过17年的反元斗争建立明朝,自居华夏正统,视元朝为死敌。但元朝皇帝曾经敕封夷齐,并对夷齐庙大规模扩建。明朝为了显示超越元朝,特将夷齐由滦河西岸孤竹城迁到府城。但改朝换代的热潮过去之后,寻根探源的呼声高涨起来:祭黄帝要到陕西黄陵,祭孔子要到曲阜阙里,祭夷齐怎么能离开“孤竹故城”呢?只有“清圣归里”才算“名正言顺”。到景泰五年(1454),知府张茂主持下,终于将府城内的夷齐建筑群拆迁复建于滦河以西“孤竹故城”;张茂还特地写了那首“滦水之西孤竹城”,让府县学童传唱,以示纪念。一个“故”字表明了它的传承渊源和历史依据。这件事证明:“孤竹城”确在滦河以西,不在“今卢龙县境”。
三、古孤竹城与迁安
迁安古称令支,根据《汉书》关于“令支有孤竹城”的记载,能不能得出“孤竹古城在今迁安”的结论呢?虽然“迁安古称令支”,但令支却不等于今迁安。其实,古令支辖境实际上比今迁安市大得多。孤竹城以北即滦河对岸的迁安市就不用说了,且看孤竹城以东、以西和以南:
其一:孤竹城以东。城东滦河至青龙河十几里滩涂河套全属迁安,即古令支。青龙河以东为永平府及所属卢龙县,但原《卢龙县志》卷二碑文明载:“永平为令支旧壤”,可见青龙河以东当年也曾是令支辖境。
其二:孤竹城以西。是向西南绵延的赤峰岭、烽火山,今属滦县;但史料记载,“赤峰岭、烽火山,汉皆令支也”⑦。可见孤竹城正西、西南今赤峰堡至今迁安野鸡坨一带,原来也属令支。
其三:孤竹城以南。南三十里为滦县佛洞山,俗称窟窿山,旧志写作崆龙山。府志卷七十一称之为“令支界崆龙山。”可见这里原是古令支的南境边界。这就是说:孤竹古城以北、以南、以东、以西,原来都属令支境,孤竹城当然也属令支;崆龙山既然是令支南界,那么,以北三十里的孤竹城当然也属令支。这就证明:《汉书》关于“辽西郡令支县有孤竹城”的记载是正确的,而且证明了它所记载的孤竹城就是今滦河西岸那座孤竹城。汉朝时它属于令支县,后属于卢龙县,1946年7月划归今滦县。
孤竹城为什么又涉及了“迁安坨上村和祈庄附近”呢?这与明朝迁建夷齐庙有关。洪武九年(1376)将夷齐庙由滦河以西孤竹城迁建于卢龙城内,景泰五年(1454)又将夷齐庙由府城迁回了孤竹故城。但人们迫切希望对元朝的旧格局有所突破。原因是,明朝建都北京之后,退至漠北的蒙古势力仍很强大,甚至曾把明英宗掳走。故对当时涉及元朝的事务十分敏感,特别是官场中人,一旦被人告发“心中向元”、 “延续元制”之类,往往大祸临头。
嘉靖年间(1522-1565),朝廷诏令天下整修孔庙。著名学者郭造卿建言:“夷齐庙宜从孔庙例”(应当遵从孔庙的规制体例)。这个建议不但符合朝纲背景,而且符合孟子将伯夷与孔子并列的圣论。原文是:“孔子,圣之时者也;伯夷,圣之清者也!”但比较孔庙和夷齐庙,却发现一个重大缺陷:孔庙正殿“大成殿”之后建有“启圣殿”,拜祭孔子之父叔梁纥和母亲颜征在,“启圣”是“启发哺育了一代圣人之意”(到清雍正元年增祀孔子五代先人,改成“崇圣殿”,这是后话);但夷齐庙建筑群里没有相应的祠宇。郭造卿说:这是“知重先正而未达于礼也⑧”(虽然知道尊崇圣贤但没有达到“礼”的要求)根据郭氏建议,嘉靖四十二年(1563)由兵备道温景葵主持,决定添修纪念夷齐父母的“启仁祠”,即俗称“孤竹君祠”。
按照孔庙规制,“孤竹君祠”必须建在孤竹城的最北端,即清风台以北。但是,当初为了突出“高山仰止”、“清风励世”的意境,早已把清风楼建在了孤竹城最北端的滦河崖岸上。其北墙以北,只留了一米左右安装脚手架,再往北就是滦河激流了,无法再添建任何建筑。情急之下,人们发现清风楼下滦河河中心有一座小岛,恰好位于孤竹城的中轴延长线上。于是就在岛上建造了孤竹君祠。对此朝鲜使臣朴趾源有如下描述:“河之南岸峭壁陡起,其上有清风楼,楼下滦河益清。河中有小屿,屿中跌石如屏,前有孤竹君祠。泛舟祠下,水明沙白,野阔树远……同舟者顾而乐之曰:‘江山如画!’…… ”⑨后来水位下降,河身变窄,小岛与滦河北岸连为一体,今属迁安市彭店子镇,两个距离较近的村庄:西北为坨上村,东北为祈庄,一般表述为“今迁安市坨上祈庄一带”。
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
夷齐庙的核心建筑“揖让堂”从汉灵帝熹平五年(176)始建以来已历时1830年。从迁安看来,它在滦河以南;从卢龙看来,它在滦河以西;从来没有到过滦河以北和以东,也从来没有过“迁安夷齐庙”的概念,一是“孤竹君祠”供奉的是夷齐父母,“夷齐庙”供奉的是夷齐兄弟不可相混。二是据我1956年暑假亲见,滦河北岸“孤竹君祠”遗址及其外围占地最多不过一亩,它怎么容得下南岸“占地数百亩”的孤竹城呢?
但夷齐庙的迁建,附会出三个民间传说:
(一)、夷齐里。当初夷齐庙迁建在府城东北部高地,这里曾建有储粮的官仓,故下面斜坡地段叫做“仓坡”。仓坡一带,原是买卖棉花棉线棉布的市场,随着夷齐庙建筑群迁来,仓坡一带形成街巷,因靠近夷齐庙,故称“夷齐里”。张采丞先生讲:“‘夷齐里’是以夷齐命名的街巷,不是夷齐故里。”“九一八”事变之后出版卢龙地图,出于激励气节的目的,特标为“夷齐故里”,用心是好的,但“贤人旧里”的牌匾早已立在河西孤竹城,人所共知。 (二)、夷齐井。在卢龙城北门西,距移建的夷齐庙不远。庙址地势较高,实际是“三山不显”的一座山,打井比较难,所以就近从北门外井中取水,这口井民间就称为“夷齐井”。明末,明朝官兵多有投降后金者,内地援军路过此地饮水,当地人为了激励气节,特在井旁立石,刻上“夷齐井”三字及八句铭文:
有冽者泉,在城之荫;凿井而甘,浚地而深;
柳色花香,式畅予襟;夷齐饮此,当不易心!(10)一二句说井的位置,三四句说井深水甘,五六句说井旁景色,均与夷齐无关。七八句涉及夷齐,但它是假设句式:“如果伯夷叔齐饮了这口井的水,他们应当是不会变心的!”可见夷齐并没有喝过这口井里的水。
(三)、夷齐读书处。此地位于石门镇北书院山,原属昌黎县,县志载:“五字在书
院山云居寺石壁上。字大尺许,苍劲遒欹,款识模糊莫辩”(11)。26个字中,12个说位置,8个字说字型,6个字说落款,惟独没有事情的来历和依据,这是民间传说的共性:感情可贵,载体假托。原中科院历史所与昌黎县合写《昌黎县史》,对它做如下表述:“这虽然是出于后进人附会,但也反映了人们对这两个人的敬仰。”(12)什么叫附会?《辞源》的解释是:“使事之不相联属者,相合为一。”又解释为:“牵强凑合。”新版《辞海》的解释是:“把没有关系的事物说成有关系,把没有某种意义的事物说成有某种意义。”其实“夷齐里”、“夷齐井”、“夷齐读书处”三个传说都反映了孤竹后人对先贤的崇敬,但三个传说又都有“内涵简单、史据渺茫、后人附会不能坐实”的特点。实际情况是:第一,今卢龙县有夷齐传说,但没有孤竹城;第二,今迁安市有“孤竹君祠”,但不是“孤竹君墓”,不是“夷齐故里”,也没有孤竹城;第三,孤竹城遗址在今滦县,但它的特点是“周遭皆石”,它与今迁安境内孤竹君祠的石岛一样,优势是地基坚固,适于建祠、建楼,但不适于建墓、建洞,其文物体现为地表的建筑、碑碣、雕塑、楹联、壁画、诗词、祭器、书法等,而不可能有地下文物。
四、古孤竹城与卢龙城
卢龙城与孤竹城,本是两个固定的地理座标,但它们的方位与距离,书中的记载却是五花八门,如:
县志卷五:“孤竹城在卢龙县南十二里。”
卷五:“孤竹城在治西十五里。”
卷五:“祠在城西北二十里,滦水之左……”
卷三:“洞山,城西十八里……孤竹城在其阴。”
卷四:“清风台,在城西北二十里。”
府志卷二十七:“迷沟(谷)在府城滦河西二十里,在清节祠三里(则祠在城西十七里。)”
府志卷二十七:“永平郡西北二十里,乃孤竹君旧封地,建夷齐庙,后为清风台……”
朝鲜使臣《燕行记》:“孤竹城在永平府南十余里。”……这里的方位既说正西,又说西北,又说城南;距离既说十二里,又说十余里、十五里、十七里、十八里、二十里。我在1956年在孤竹城抄碑之后,借开会见面的机会,多次请教张采丞先生。老人家将民国《卢龙县志》赠我,我也看到了“孤竹城在卢龙县南十二里”这句话。当时十分困惑:滦河以西的孤竹城在1946年7月以前一直属于卢龙县,怎么会在卢龙城南又修一座孤竹城?“县南十二里”,按我当时的理解,是县城中轴线正南延长线上截取十二里之处,地图上看应是卢龙县马台子一带。1957年暑假我特去了马台子、范家峪、莫台营、刘马王胡李杨六个黄岭村,访察三天。这里是高山深沟,根本没有碑林行宫楼台庙宇,老农、教师和干部们都说:“孤竹城夷齐庙在滦河西,这儿哪有!”莫台营一位70多岁的读书人还从《永平府志》找出康熙皇帝《经永平府南》诗,老者说:“如果永平府南另有一座孤竹城,他能不写吗?”乾隆年间出使中国的朝鲜学者朴趾源在他的《燕行记》中记载了从永平府到孤竹城瞻仰夷齐庙的经过,内称:“滦河之上有小阜曰首阳山,山之北有小郭曰孤竹城,城之上题曰:‘贤人旧里’”, “孤竹城在永平府南十余里”,“河之南岸峭壁陡起,其上有清风楼……”“在永平府南十余里”与“卢龙县南十二里”意思相同。这里清楚的表明,所谓“在卢龙县南十二里”的孤竹城,原来就是滦河西岸的那座孤竹城。朝鲜使团的记载则证实了“孤竹城在卢龙县南十二里”的确切含义,证明它与“孤竹城在滦河以西”二者内涵是一致的。我在1957年以“县城轴线的延长线上截取十二里”的思路去莫台营一带寻找孤竹城,留下了胶柱鼓瑟、错解错求的笑话。
五、研究古孤竹城需吃透矛盾的特殊性
古孤竹城,地处卢龙、滦县、迁安交界之处,地貌复杂,屡有复迁,确实比较特殊。特殊之处主要有六:
1、卢龙城与孤竹城不能直达,必须“迂途”来往。这是问题的关键,很多误解由此而起。卢龙城在青龙河东岸,孤竹城在滦河西岸。两城东西相望,距离一般说是十五里,但不能直达,原因是两城之间隔着两条河和十多里的滩涂河套(过去河套里另有青龙河的支流凉水河),一无桥,二无路。当年青龙河紧靠卢龙西门外,南流约六里汇入滦河。汇合之处附近是汉朝名将李广射虎入石之处,村名就叫“虎头石”,斜对岸是石梯子村(今属滦县),此两村各为渡口。这两个渡口就是卢龙城去往孤竹城的“迂途”拐点。先由卢龙城到渡口,过河再“迂途”西北行至孤竹城,这个近似V形的轨迹就是古来卢龙城去往孤竹城的必走之路。《永平府志》卷一有乾隆三十五年(1770)永平府考官倪承宽所撰《游清风台记》,记其路程是“西北二十里”。这二十里是怎么走的呢?文中说,“乃迂涂拜庙下”。迂,迂回弯转;涂,通“途”。可见这二十里不是直通直达,而是从石梯子迂回而至。朝鲜使臣朴趾源记载他们去孤竹城的行程是“永平府南十余里”,则是从虎头石“迂途”而至。这是必须掌握的一点。
2、“迂途”的里数是全程连算。青龙河与滦河至汇合之处,两河都到了下游,水势汹涌;滩涂草木丛生,野兽出没,流沙渲泥难走,推车担担更不可能。除了河套里有迁安南丘庄村民以外,几乎无人来去。特别是官方去孤竹城视察、参拜、游览,绝对不能直去,因此志书中有关两城之间的方位里程全都不是正常的直线路径,而是“迂途”行程。府志卷二十七:“虎头石,在治南六里。”县志卷四:“滦河渡一,石梯子,城西南十里,系官渡”。石梯子是在城南十里,为什么说迂途二十里呢?虎头石是在城南六里,为什么说迂途十二里、十余里呢?据老农告知:原来在表述里程的时候,河东河西不是分两段表述,而是全程连算,连算的办法是把全程算作河东里数的两倍。从“石梯子迂途”者表述为“西北二十里”,从虎头石“迂途”者表述为“城南十二里”。因为“河东是走直,河西是走斜”,河西总比河东要远,所以一般是说全程十几里,朝鲜学者记为“永平府南十余里”。
3、“官渡”与“民渡”有别。虎头石和石梯子两个渡口在滦河两岸斜对面,为什么前者说十二里,后者说二十里,相差这么多呢?原来沿着青龙河东岸到虎头石是走乡间小路,比较近;而“石梯子”系官渡,上船之前要坐官车,走官道,下车之后也要奔官道,都不能抄近道,里数就多了。那么,为什么由虎头石“迂途”说城南,由石梯子“迂途”却说“西北”呢?这是又一个特殊之处——
4、方位以主管官员的驻地为基点。经石梯子渡口“迂途”去孤竹城,因为主管官员驻滦河西岸石梯子,以石梯子为基点去孤竹城是奔西北方向,所以整个行程就简称为“西北二十里”。虎头石渡口隶属于卢龙西门外码头,主管官员驻西关,故以西关码头为基点,看虎头石是正南,所以整个路程简称“南行二十里”。那么,南行二十里又何以成为“城南二十里”?这里又有一个特殊之处——
5、卢龙县西门靠近南门。卢龙县“四门不对”:西门位于西城墙的南1/4处,南门位于南城墙的西1/4处,因此两门很近。记得1957年问路,卖冰棍的老大爷还说了个顺口溜:“西门绕,南门到,小孩子尿不完一泡尿!”可知两门之近。南城墙外护城河正对南门有德胜桥,是进出南门的唯一通道,无形中也就成为判断南北的基准。严格地说,从南门看虎头石,应该说是西南方向,但因偏角很小,农耕社会里也就忽略不计,加之此处离西门甚近,所以很自然的认同了西门外的印象,连《卢龙县志》也记载:“虎头石,在治南六里。”以上五点是地域的特殊,还有一点是时代的特殊——
6、方位里程来自农耕社会的民间估量,而不是科学测量。科学测量的特点是一定条件下的准确性,民间流传的特点是直观直感的估量性。比如,卢龙城——虎头石——孤竹城系三角形,县志说“孤竹城在府西十五里”,又说“迂途”虎头石去孤竹城是十二里,这就违背了“三角形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两点之距离以直线最短”的常识,可见民间估量是有局限的。我1964年去南丘村,凉水河已消失,问青龙河与滦河之间的距离,老农说“老辈子流传的是十五里,要我看撑死也就十一二里。”卢龙县志局成立于民国20年(1931),当年出书,比滦县早5年,聘薛祥麟、程捷三等六位青年任“采访员”,他们写给张采丞先生的请教信和感谢信保存在张老的《修志文牍汇存》专卷中,我都看过。“采访员”不是测量员,“孤竹城在卢龙县南十二里”等,都是他们从各村镇采录的农耕社会的民间说法。《括地志》是唐朝地理著作,题“魏王李泰撰”,实是皇室李泰门下学者萧德言等多人采录天下各州县山川古迹写成。所记“孤竹城在卢龙县南十二里”与民国的采访一致,证明其初源也是来自民间。民间表述的里程常带有“八九不离十”的估量性,比如“迂途虎头石十二里”一事我多次请教,但从没人咬准“十二里”而是说“顶少十二三里”,或说十几里。前人撰文时,为求规范,往往把“约数”写成“确数”;而一旦凝固为确数,就很象科学量化,其实不是;朝鲜使臣记为“孤竹城在永平府南十余里”,保存了此项史料的原生态。弄清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农耕社会表述的方位与里程,其真理性总是具体的;如果背离了特定的时空背景,就必然产生误解误导。“孤竹城在卢龙城南十二里”不是常规本义,而是在农耕社会的大背景下,在两城不能直达、必须“迂途前往”等特殊前提下,古代民间对于“从卢龙城前往孤竹城”的走法与里程的一种极具地方特色的简略说法,而志书中的有关记载,是采自民间而未加诠释。所谓“孤竹城在卢龙县南十二里”或“孤竹城在永平府南十余里”,实际上正是前一种民间说法,“县南”、“城南”是指虎头石的方向,“十余里”是V形迂途的里数,终点是河西的孤竹城(而不是城南的马台子)。这种极具地方特色的民间说法,被文著采录时,如果不加以还原诠释,就极易产生误解。民国《卢龙县志》“孤竹城在卢龙城南十二里”这句话之后,就有两句:一是“今城南已无其迹”,二是“岂唐之卢龙尚在其东北耶?”据当年张采丞老先生介绍:这两句本是采访员因不能理解而写在文句旁边存疑待问的,却被误印进入正文;经过几十年的文史断脉,后人就更加费解了。
注
(1) 陈树满:《卢龙县历代行政区划》,《孤竹史话》第5页。
②④ 刘天华、胡梦麟:《卢龙县志》卷五,第1页,民国21年版。
③康熙皇帝《经永平府南》,《永平府志·宸翰》卷首第25页,光绪二年版。
⑤《清节庙碑记》,《永平府志》卷三十八,第19页,光绪二年版。
⑥王金英:《永平府志》卷五《坛庙祠宇·清节庙》,乾隆刻版。
⑦明,郭建初《碣石丛谈》,《永平府志》卷七十一《志余·上》第33本第4-5页,
光绪二年刻。
⑧《庙坛·孤竹君祠》,《卢龙县志》卷六第25页,民国20年版。
⑨朴趾源:《夷齐庙记》,《燕行记·关内程史》,朝鲜汉文版复印件。
(10)《卢龙县志·古迹·夷齐井》卷五第11页,民国20年版。
(11)民国《昌黎县志》卷十二《金石志》第11页,民国22年版。
(12)中国科学院历史所、昌黎县委《昌黎县史》第19页,河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作者唐向荣老师系原滦县政协文史委主任,唐山市滦河文化研究会理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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