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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名状的回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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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7 16: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来自河北
有人说:童年是美好的,然而我的体会却是苦涩的。我的家在东北一个有名的钢铁之城。父母都是国营大企业的工人。在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年代里,我的家庭无疑是幸福的。妈妈共有四个孩子,不,是五个,还有我。我是老大,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妈妈长的很好看。皮肤白皙,柳眉大眼,是女人堆里的骄骄者。爸爸喜欢唱歌,是厂文工团的骨干。我长的不难看,自小就有文艺细胞,爱跳舞,爱唱歌,可能与父母的遗传有关吧。那时家里还有姥姥、大姨和大姨夫。大姨一生没有生育,妈妈和爸爸工作忙,经常把我放到大姨家。因为我聪明灵慧,大姨和大姨夫很喜欢我。我也有一种对他们依赖的心理,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1960年,三年困难时期初见端倪。那年我八岁,上二年级。全国支援大西北建设,爸爸和大姨夫所在的鞍钢三冶全厂搬迁。大姨夫一家是5月5日的车票,我们一家是5月6日的票。妈妈说她带几个孩子不方便,让我先和大姨一家走。我懵懵懂懂地跟随大姨上了火车,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出远门,心里甭提多高兴。我像小鸟出笼一样又唱又跳,可不知道离家却越来越远了。到了大西北后,那是甚么地方呀,气候干燥,风沙弥漫。当时,厂子还在筹建过程中,没有房子住,一家人就睡在地窨子里。吃的大部分是莜麦,蒸出的馍就像铁球一样,扔出去准能砸死人,难吃死了。我们只好和当地老百姓学着做面鱼儿吃。就是把莜麦面用热水合成面团,做成猫耳状,放在锅里蒸,而后佐以食盐、葱姜、热汤吃。大西北气候干燥,无霜期短,没有啥像样的蔬菜,想吃大米更是一种奢望,所以我们的生活是非常艰苦的。紧接着三年自然灾害开始了。我在等,等妈妈,等爸爸,等弟弟妹妹,可他们一个都没来。原来是5月6日的早晨,爸爸他们接到通知不到西北来了。就是这样我留在了大西北,留在了姨父母身边。血永远都浓与水。听说父母弟妹不能来大西北了,我心里隐隐作痛,虽然我和姨父母共同经历了那段最最艰难的日子,也坚定了和他们共渡苦难的决心,那时我还不懂得这就是命,但也认了。三年自然灾害过去了,我们都活了下来。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长大了,从一个扎着红头绳的黄毛丫头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在我读高一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在那狂热的年代里,我为带上红袖章而彻夜难眠,为揪斗走资派而冲锋陷阵,为歌颂伟大领袖而纵情高歌。轰轰烈烈的红卫兵大串联激动人心。红袖标,绿军衣,绿军帽,英姿飒爽。要到北京去见毛主席了,真的好高兴啊,高兴的我在睡梦中几次笑出声来。可是就在去北京前一天的大会上,红卫兵的头头把我叫到台上,一把扯下我的红袖标,对我吼道“你被开除了,你没有资格参加红卫兵,更没有资格去见毛主席,你是黑五类的狗崽子。” 大庭广众之下,受此奇耻大辱,我险些晕倒在台上。众目睽暌,我羞愧难当,眼含热泪跑到荒郊野外大哭了一场。“事情是咋的啦?”“这到底是为甚么?”我要问个究竞。我没有回家,昏然无度的跑到火车站,登上了去东北的火车。回到久别的家,看到生我养我的父母,我欲哭无泪,欲诉无声。我还能说啥呢,埋怨父母吗,母亲面色憔瘁,蓬头垢面,昔日的美妇形像已荡然无存。父亲胡子参差,腰背渐驼,再也不是曲不离口的东北汉子了。仇恨大姨夫妇吗,他们终归养育了我,和我一起度过了饥馑的岁月。我还能说甚么呢,我在家里住了一个多月,就又回到了姨父母身边。因为我走没和大姨他们打招呼,我也没告诉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对我颇有怨言,彼此之间的关系不再像以前那么融恰了。从此,我的性格发生了变化,很少说话,懂得了什么是压抑。
    回到学校后,驻校工宣队让我们有家庭历史问题的学生去农村劳动锻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西部的土地是瘠薄的。农事衰弱,民风彪悍。过惯了城市生活的学生,到农村去无疑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何况我们是一群被冠之为“狗崽子”的另类呢。我们接受劳动锻练的地方是酒泉市的一个偏辟山村,安西县红光大队。古道夕阳,黄土漫漫。我们七个“可教育好的子女”坐在一辆破旧卡车上,一路颠簸来到了这穷乡辟野。车到村里后,天已经黑了下来。我们一下车就被村民围了起来。这是一个甚么地方呀,村民蓬头垢面,衣服褴缕。小村残墙断壁,秸栏茅舍。村民们看我们的目光,就好像我们是外星人一样,眼睛里充满了陌生和疑惑。贫协主任和大队会计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四面透风的房子。一条大炕,中间夹了土墙,算是把男女学生分开来住。炕上全铺的是麦滑秸,没有水洗脸、洗脚。六个小时的路程颠簸的已经很累了,可是谁也没有睡意,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想心事。这就是我们要生活的地方,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当年的安西县在河西走廊是最贫穷的县。一年四季都刮风,无霜期短,种啥庄稼产量都低的很。十多岁的女孩都不穿裤子,老百姓的贫困程度就可想而知了。我们到那里后,正是麦收节气,那麦穗长的像青蜓头大小,亩产过不了百余斤。“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豆半枯焦。”诗人描述的农夫之苦我们彻底领悟了。烈日当空,挥汗如雨。口渴了没有白开水,只能喝涝洼里的水。那是一种啥样的水呀,舀到茶缸里见不到底,浮面上罩着一层绿苔,里面还有小蝌蚪在游动。一天可以不喝水,三天我们就坚持不住了,也和当地的老乡一样,不喝不行了。大队给我们准备的饭顿顿是稀面汤,汤多条少,而却还定量。由于我们是黑五类的子女,一律不许从家里带吃的喝的。繁重的体力劳动,吃不饱饭,我们感觉支持不了多久了。黑夜沉沉,饥肠禄禄,蚊叮虫咬,我们想睡也睡不着。大家围坐在一起,用美好心情去畅谈理想、前途。张勇用口琴吹起了《走西口》,王妮把头伏在我的肩臂上,潸然泪下,呜咽着哭泣起来。我们不明白,我们都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孩子,为什么要把父辈的历史和我们联系在一起,我们该承担什么,困惑、不解。
    一天,大队会计告诉我,他从公社带回一封信和家里带来的好吃的,让我晚上到会计室去取。大家高兴极了,有好吃的了。收工回来,我和张勇他们打声招呼,就去大队取东西。我急匆匆的来到了大队会计室,见会计坐在桌子后面,用贪婪的眼光瞅着我。我避开他的眼光问道:“我的信呢?”他嬉皮笑脸的说:“先别说信,你一定饿了,别人我不心疼,只心疼你。”说着他拿出了报纸包的一块馒头和几个烧熟的土豆。“我来取我的东西。”他说:“你该感谢我,我大老远从公社带回来,你该怎样谢我?”看着他那下流坯子样,我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我不想再要信和东西,转身往就要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把门顶上了。“就这样走吗?”他一把抱住了我,臭嘴向我面颊伸来。我拼命挣扎,大喊放开我,我越挣扎,他越用力把我按到一个长凳上,就要解我的腰带,我挣扎,喊叫,可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同学见我长时间没回来,可能等好吃的等急了,也不放心,就来找我。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使出浑身气力一脚把他揣开,同学感到出事了,撞开屋门冲了进来,张勇狠狠打了会计一个耳光,骂道:“你简直就是畜牲。”从此,我们几个同学团结的更紧了,相依为命,每天我们都唱着,“团结就是力量”,我们学会了用各种方式去保护自己。
发表于 2009-12-7 17:16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河北
[em125]那个年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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