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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时候,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本来不错的心情一下冷了许多,人的心情大概总是随着天气的变幻而起起伏伏,这是无法抵御的。
路上的人们也都低着头走路,很少有左顾右盼的。我也低着头走,脑子里胡思乱想,眼睛里都变成灰色的了。大概也是因为如此,路边草丛中的一点红光才那么吸引我。我好奇的走过去,那是一颗红红的五角星,真正的帽徽,一半嵌在泥土里。我把它带回办公室,细心的清理干净,然后把它握在手里,等着它渐渐的温暖起来。
窗外,依然是一片灰色,我呆呆的望着,只见那灰色渐渐的凝聚,扭曲,映射成一张沧桑的面孔,那是我的姥爷,如今,他已经跟我早早去世的姥姥一起全部埋在了泥土里。
我喜欢他,在外甥中间他也只喜欢我,他是那么古怪,不喜欢的人过年过节送的礼品他都能给扔出去。
上学的时候,我曾经暗恋学校的一名女生,但是她总是对我冷冷淡淡,我很想追求她,总是不敢。春节的时候不经意跟姥爷说了起来,姥爷很感兴趣,跟我谈了许多,记忆最深刻的话就是:“小刚,你知道么,女孩子你追她是不行的,你要用你的优点吸引她才行,你只要努力学习,自己长了本事,她自然会喜欢你的。”然后他又给我讲了很多姥姥的故事。越说越动情,一直谈到他的过去,我这才更深刻的了解他,他是那么一个伟大的人。
1919年的五四运动改变了他,从此走上革命道路,抗日战争时期,他参加了八路军,解放战争时期,在一次战斗中负伤,回到丰润。姥爷掀开他的衣服给我看,我吓了一跳,肋骨下部大约6厘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处深深的伤疤,那是子弹留下的,胳膊肘上大约4厘米的地方有一处刀疤
,有10来厘米长,那是日本人的刺刀留下的。我从来没有这么真实的体验过战争的惊险,姥爷提起战争中的场面时居然没有兴奋的表情。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那一年,他成为新中国的第一任村支书,文化大革命时期,由于他古怪的脾气,被打成了反动派。想起那一段历史,他眼睛里面的神光越来越暗淡,“他们居然说我的伤疤是党打的,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们这些人都没有读过毛选,他们这样不行啊。”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跟党组织失去了联系,说着,他站起身来,默默的翻箱倒柜,最后在柜子的最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信封里面还有一封信,一本党章,一颗闪闪发亮的红五星。
他把信递给我,“你看看,我眼睛不好使,已经看不清楚了,这是我们连长给我写的证明信。我是真正的**员呐。”
信是用铅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的也很简单,是说我姥爷几几年到了他们连队,几几年加入的中国**,介绍人是谁谁谁。几几年战斗负伤回到地方医院治疗等等。我给他读了一遍,姥爷沉默了一会,“我的党证丢了,找也找不到,这信是我们连长写的,但是没有在下面签名,我去过民政局,人都换了多少拨了,也没有案底,他们说没有签名不能证明什么,必须到地方去调查,可是我的连长已经过世了,我们班的人也都找不到了,唉,就这么托了下来。你大舅也去过几次,也没办好。”
我很年轻,还不了解社会的方式,只是劝了劝姥爷,到了后来竟然渐渐淡忘了。
很久没去看老爷,暑假,姥爷给妈妈打电话来说想我了,我才去看他,他搬出来了,不再跟我大舅一起过了,其中的原因母亲跟我讲过,还是脾气的问题,他每天都看毛选和邓选,每天都用里面的话教育我大舅,我大舅就老是拿着现在的方式跟他抬杠,他受不了了,把我大舅
打了一顿就搬了出来,谁也拿他没办法。
姥爷住在旧房子里,屋里黑黑的,还有一股难闻的臭味,潮气很大,姥爷看见我来了,很高兴,给大舅打电话去买肉。说了一些话,我才知道他搬出来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的孙子。“还记得去年我给你看的那些材料不,那里有我的五星帽徽,我以为大远(姥爷的孙子)长大了就把帽徽给了他,我想他留着,学学党的思想,别成天跟那些小混混一起玩了。谁知道他没过半年,就把我的帽徽弄丢了,这孩子,真是没办法,真是没办法,唉。”虽然姥爷没有说什么恼怒的话,但我看见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悲伤,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姥爷这么伤心的表情,几乎哭了。
第二年我在准备毕业实习的时候,母亲通知我了噩耗,我的姥爷去世了,我说不出的难过,下葬的时候,大舅拿出了姥爷的材料还有他天天看的那几本书一起烧给他,大舅也知道这是姥爷最珍贵的东西。但是我知道,姥爷还惦记着一样东西,他没办法带走--就是那颗闪闪的红星。
窗外雨还没有停,但我已经见到了一线阳光,我手里的那颗红星已经暖暖的了,很暖,我会永远收藏它,收藏在我的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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