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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闲暇,翻出旧日小练笔,录此。
九十年代春节期间。
锣鼓声越来越近了,赵师母心里越发着急,看了一眼还在埋头写什么教学论文的赵老师,心说:大年初五,人家左邻右舍玩的玩,乐的乐,他倒好,离了纸笔就活不了似的。
村里的三拨花会走街串巷给大伙拜年,谁家热情接待,就好好扭上一阵,一般的家拿出四、五盒点心或是四五十块钱犒赏那些演出人员,这也是脸面上的事,这几年人们渐渐富了,谁还在乎那点钱?图个热闹,过年有个喜气。愿意多拿的,拿出一头二百的,全村也近半数了。
赵师母心里不痛快,人家做生意富了,有的人家富得流油,我们家呢,一家之主当个民办老师,每月二百出点头的死工资,别说拿出百八十块钱穿着背心作揖——露两手,就是一家四口吃饱肚子还紧紧巴巴的。
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锵,锣鼓声又清晰一些了。赵师母忍不住冲着丈夫喊:喂,你听见了没有,鼓啊锣的直响,你的耳朵一点儿也装不进去?
要说平时赵师母从来没打扰过他,这是实话,结婚十五年了,赵老师家务活儿做了多少?
咋啦?赵老师这才抬起头来,仿佛从远古刚刚过来。
赵师母看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花会来了,你给多少?
唉呀,给两盒点心不就得了,表表心意嘛,人家又不是硬要。
啥?表表心意?三拨会,一拨一盒,咱家就两盒点心,咋给?你去打听打听,有给两盒的吗!
赵老师不吱声了,脸色黯然。
咚咚锵,咚咚锵,呜哩哇,呜哩哇,锣鼓声伴随着唢呐声在耳边响起,花会已经转到这条街了。
不用你给,我去给。赵老师伸手去拿橱上的两盒点心,扑啦啦,碰掉了一摞奖状和证书。
赵师母低下头看,什么《县小学优秀班主任》、《统考成绩优异奖》、《省劳动模范》、论文获奖等各种证书摊了一地。再看看赵老师的苦脸,赵师母心就软了,抢过点心说:拿来,豁上我这个厚脸吧!
赵师母出了门,花会的头拨儿——小驴会已经到了门口,演会人员唐僧取经似的,一路走来,累得呼哧呼哧乱喘。赵师母刚想迎上去,对门的王三院里一阵鞭炮齐鸣,先声夺人了。又听了会头高喊:王三赞助一百五!众人群情激奋,牵“驴”的,骑“驴”的,赶“驴”的,一起涌进王三院里扭动起来。彩扇摇动襟袖飘舞,好不热闹。
赵师母正不知所措,邻居刘二婶过来了:他嫂子,我听会头说,他们不去你家了,知道当老师的……
是啊,我们那口子就喜欢清静。赵师母很没趣地扔下一句话,匆匆地退回院子,一抬头,见赵老师歉疚的目光望着她,她的心里反而熨贴多了。
嘈杂声涌进了院子,赵老师和赵师母一愣:还是进来了?
进来的都是孩子,其中七八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一律穿着运动服,有一个男孩喊:赵老师,我们“送温暖”小组给您拜年来啦!
一阵舞曲传来,赵师母才发现有一个孩子手里提着录放机,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那些孩子在院子里排成一队,随着舞曲跳起了自编自导的现代舞,一个个前俯后仰,左扭右扭,颤颤悠悠,把赵师母逗得咯咯笑。
看花会的人们被这边吸引过来,一个,两个,呼啦啦,一大群人聚拢过来,挤满了院子,把跳舞的小家伙们围在当中,那边的花会变得冷清了,演花会的也挤过来了……
赵师母的脸绽开了花,赵老师的眼睛却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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