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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不知何故,停在沈阳车站很长时间。
我从车窗向外望去,沈阳站台西是很宽阔的场地。高低不平,既不是煤碴地,也不是水泥地。像是不长草的灰土地。
离火车不远几十米的地方,有横七竖八的十数具干尸。大概时日已久,和灰土的颜色差不太多。
三几条垂着尾巴的赖皮狗在其间撕扯着。
一个黑黑的用土坯搭成的锅腔,还保留在那里。
难道这里曾是露天集市?或者是一些穷人的聚集地?
火车停了良久,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我恍惚觉得像是韩家林大庙大殿墙上画的阴曹地府。不,画上的阴曹地府远没有这里荒凉恐怖。
火车终于开动了。
一样褐色的土地,只是没有家乡的平坦。一样的杨树榆树,只是比韩家林叶落的早。它们像是在躲避着什么,迅速向后退去。
车到长春,那个时候叫新京。
好多巍峨的崭新的大楼,气派而宽阔的街道。我心生羡慕。没有想到的是,七年后我在这个城市经历了人生更为生动动荡的一页。
火车到了终点站——哈尔滨。我紧跟着陈宝山,时不时把下坠的行李往肩头上掂一掂。
陈宝山熟门熟路的,也不说话。我知道他以成人自居,总把我当成孩子。
我们来到一个叫顾乡屯的地方。进一个小店住下。
顾乡屯一带就有制米厂、小油坊、烧锅等;还有百货店,饭店、大车店。街道两旁都是垃圾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据说顾乡屯是早年间一伙山东人来此地谋生,提议要相互照顾乡亲,因此取名顾乡屯。我听着有亲切感,家乡人不照顾谁来照顾?比如陈宝山和我。
陈宝山人精明,他大致也没上过高小。但那时他上东北已经是轻车熟路了。这让我佩服不已。1943年他在韩家林小学当事务员,那时韩家林已经有高小了。解放后他在玉田一中当过多年总务主任。1966年文化大革命,他被当成走资派揪到韩家林挨批斗。从那一天起,韩家林掀起了文化大革命。批斗会开到半截儿,下起了瓢泼大雨,有人担来井拔凉水,他要喝水,红卫兵不让,他非常强硬地非喝不可。在雨中,他仰脖喝下了一瓢家乡的水。陈宝山成了韩家林划时代的人物。
早晨在一家小咖啡馆吃早点。玻璃门窗,窗明几净,桌上放着刀叉勺,喝牛奶,吃甜点。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第一次。
我见陈宝山用叉子叉起一块蛋糕。我照猫画虎也叉起一块,不想没叉住,掉在桌上了,我用手捡起又叉在叉子上。陈宝山不笑,大概他第一次也掉过。我心想出门在外,吃饭也得学呀。
又上火车去绥化。时间不长,不足半天就到了绥化。
下车后到邮便房(行李房)取行李。火车站坐北朝南。出了票房,就是站前广场。广场空空荡荡。
远处有一片碗口粗的杨树林,几幢小巧玲珑日式木屋倚偎在路边。好像是幅画儿展现在眼前。
正巧来了一辆马车,我们坐上车,向西南的马路走去。
绥化原名北团林子,清光绪十一年设理事通判厅即绥化直隶厅,厅治在北团林子,是绥化建置开始。当时,北团林子南北一带有3个圆形林子,以泥河为界,位于泥河南岸的称南团林子,北岸的称腰团林子,最北的称北团林子,绥化建置时将北团林子改名为绥化。玉田一带称之为北林子,我想实际是给简化了。
进绥化街东门,就是绥化东大街,煤碴马路,没有几辆马车来往,行人也是稀稀拉拉的。
不多时陈宝山叫马车停下,“到了。”我向路南一看,红砖门面墙,门眉上三个金字牌匾“同德隆”。
我拿下行李,陈宝山没下马车,我也没有来的及说些客气的话,陈宝山已经远去了。
陈宝山文革后,仍是玉田一中的总务主任。我还参观过他为节约木材制作的图书馆砖制的书架。后离休。他去世的时间不得而知。
“同德隆”是吴梦九当掌柜的一家买卖。吴梦九是张德永的亲娘舅。我也该管他叫大舅。
陈宝山走了,吴梦九大舅我从未谋面。我将面对一群陌生的面孔。
我想起一句话:“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我拍一拍身上的尘土,鼓起勇气扛起行李卷,走进了“同德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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