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酒仙”

金柳

　　春节后上班第一天，节日的喜庆仍写在人们的脸上。这天上午，我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葛二梁过世了。
　　虽然我知道葛二梁身体已然垮了，大去之期不会太远，但听到这个消息，仍觉突然。
十几年前刚认识老葛时，他五十多岁的年纪，近一米七五的个头，身体魁实，红脸膛，额上有几道清晰的皱纹，一脸花白的胡子茬。他嗓音洪亮，但有几分沙哑，一张口便露出几颗金牙，酒气也便从那里冒出来。
　　葛二梁有个出了名的绰号，叫“酒仙”。既称“酒仙”，酒是一天不能少的。据他说：“一天不喝酒，我的脉就不跳。”看来，酒确是他的命根子了。
　　一年春节，他在家门口贴了一幅自撰的对联：常喝酒，酒常喝，常喝常醉；醉如醒，醒如醉，醉醒难分。横批：站着进来，躺着出去。惹得许多人围观，这位“酒仙”由此声名远扬，他也自以为得意。其嗜酒如命，由此可见一斑。
　　我和葛二梁的缘分是从我毕业分配后下乡搞社教开始的。我和他同属一个系统，上级安排我和他同包一个村，从此开始了我们吃百家饭的生活。
　　村里的人好客，待客自然少不了酒，有的还专门找几个能喝酒的主儿来陪。葛二梁自恃有量，有敬必饮，但终招架不住主人的这样的“盛情”，往往醉酒而归。
　　每次酒席结束时，他都不会忘记说上那句永远不变的结束语：好酒常有，友谊常存，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在生活上他很照顾我，见我瘦弱，吃饭时总劝我多吃些，每逢喝酒的场合，总是保护我，不让我多喝。我怕他酒醉伤身，几次劝他少喝点，可他仍旧乐此不疲。
每晚临睡前，他都取出一瓶 “二锅头”和一包花生米，端坐炕上自斟自饮。不喝上二两，是睡不好觉的。
　　那年冬天的一个上午，刮着西北风，天气颇冷。在去乡里开会的路上，他的酒瘾犯了，见路边有个小商店，进去买了一瓶啤酒，也不用菜，站在柜台边咕咚咕咚几口便下了肚。
　　自社教分手，直到他去世，我与老葛只见过四五面。
　　那年腊月我结婚，我的喜酒，他当然是要喝的。大家知他有量，有意让他多喝，你敬一杯，他敬一杯，这位“酒仙”经不住大伙的轮番“轰炸”，舌根也硬了，走路也晃了，醉得烂泥一般，直睡到日落西山还没醒酒，我只好找车把他送回家。
　　有一次，他来找我。他的脸色是病态的红中带紫，身体已大不如前。他顺便带来一首他作的诗，题为《退休乐》，让我找个报社发表。记得最后一句写的“老酒三杯寻梦境，晨来觉醒日高悬”。我见诗的立意不高，便作了修改。一个月后，诗发表了，我把诗的原稿和见报稿托人转交给他。
　　那次见面后，听人说，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老葛最小的女儿出嫁，我应邀参加婚礼。记得那正是寒冬腊月，刚下过一场大雪，天未放晴，见不到一丝阳光，地上白茫茫一片。
　　在喜庆的气氛中重见老葛，他表情木纳，行动迟缓，头发全白了，早已没了“酒仙”的潇洒，让人感觉出生命力的衰微。他如此苍老，我没想到。
　　他招呼着我的名字，拉着我的手，显出久别重逢的亲热。他说话的声音已不再洪亮，不但慢而且有时需仔细听才能听清。我说的话他听不清时，我便用手在他的手心上写。谈到他的身体，他一脸悲哀，说得脑血栓四年了，耳又聋，眼又花，连走路都困难，不想活了。
　　没想到，这一面竟是和他最后的诀别。
　　老葛走了，带走了一世的酒缘。多年来，他与酒为伴，酒给他带来了无穷的乐趣，也催他提前走完了生命的旅程。“酒仙”阳寿已尽，到那边享福去了，不知是否还能每天小酌，再过“神仙”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