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我的成绩最好,他俩却不断地留级,但在你的眼里,他们就是比我聪明一百倍。在农活上你却无比地信任我,就说卖菜,每天下午一放学,你一定准时地等在校园门口,从我手里接过书包,把自行车递给我,车上早就绑好了要去卖掉的蔬菜,记得那时我太小,身体的重量不足以抗衡蔬菜,经常是遇见坡路车前轮整个翘起来。还好那时从小就在农村锻炼,哪怕是自行车倒了,自己也会奋力扶起,然后双腿努力后蹬,身体前倾,使尽全身力气往坡上走。
大一点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16岁长得已经很高,经常是肩部扛着锄头和你一起下地,我变得异常敏感自卑,怕遇见同龄的人,怕看见别人上学,对你的辱骂也已习以为常,经常看着你的嘴唇发呆,想不出那厚厚的嘴唇里怎么有那么多让我痛楚的话语,难道你不是女人吗?你没有过童年吗?那时的你朋友很少,经常是昂着头谁都不理,偶尔遇见一两位熟人,对你说,“闺女长这么高了”,你总是不屑地回答:“长了一个傻大个”。这话我在多年后又一次听到了,是来自哥哥的嘴里,我的侄女也长得亭亭玉立了,我看见了侄女听到这句话时,眼里的光彩一下子黯淡了,多么像曾经的我。一句话,像一把尖刀深深刺伤了少女的心……
18岁时我们从外地迁回了老家,盖新房时,爸爸哥哥垒墙,我在下面供砖供泥,几天过去,往日白净的脸晒得又黑又瘦,但不觉得苦和累,我认为为家里付出多少都是应该的。所有见过我的人都惊讶,这个女孩这么能干,然后纷纷的为我介绍对象,什么条件的都有。我统统一个都不见,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农村,哪怕是去扫大街。你那时见我付出很多,暂时停止了你的辱骂,但没过多久,就又开始了。房子盖完后,你看不得我吃闲饭,尽管洗衣做饭下地我样样能干,但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你骂的话语我现在都学不出口,我天天在祈祷有机会出现,能让我自食其力,哪怕只管饭就行,只要能让我活下去。
还记得小时你们一吵架就闹离婚,我们三个经常是被分成两堆,你要哥哥妹妹不要我,爸爸也不要我,我吓得躲在墙角不敢大声哭,怕气头上的你们把我扔出去。
还好老天厚待我,有句话叫天道酬勤。因为我从小养成了吃苦耐劳的习惯,使得我在工作中肯吃苦,肯钻研。同事们都很喜欢我,领导信任我,他们给了我很多无私的帮助,使得我事业有成,还有了自己的厂子。我对美好生活充满渴望,也逐渐开朗乐观起来。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从自己成家过日子,后来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开始慢慢体会到一位母亲的艰辛。从十月怀胎,到孩子呱呱坠地,从咿呀学语,到站立学步,从上学到工作,从成家到立业……孩子的一切,无不浸透着做母亲的心血,无不牵挂在妈妈的心头。那是一种天性,那是一种最纯最真的爱。尽管有时掺杂了粗暴与无知,但仍遮盖不了母性伟大的光辉。
现在想想你那时也很苦,爸爸大你很多,是个没有主见的农民,除了种地不会别的。但对你绝对地服从,你让他打我,他从不手软,这样的男人相信你那时也是一百个不甘。但是没有办法,三个孩子,每个相差一岁,贫困的生活你需要发泄,你需要突破口。哥哥是男孩,重男轻女的你舍不得动他一指头,妹妹弱小,体质又差,也要细心呵护。又要强又能干的我也只能做那只替罪羊。
而如今的你已经日渐苍老,强势的你却不愿改变脾气。哥哥结婚后,你跟嫂子闹得很僵,哥哥不停地来找我,我努力撮合,最终使一家人重归于好。那几年我是你们唯一的支柱,你们都很依赖我,并开始对过去的事情后悔。
我上学不多,但觉得人应该知道感恩;也深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理。因此,尽管好多年未能感受到母爱的温暖,但内心仍希望你过得好。而当我换个角度看你的时候,竟然发现你很多好处。每次给你钱,都说不用,家里有钱用,但后来我发现,给了钱以后你都存起来了,根本舍不得用。让你买的洗衣机也没看到,大冷的天还用搓板洗衣服,我毫不犹豫的给买了一台送了过来。教你半天却没学会使用方法,没办法叫来侄女,让她慢慢教奶奶。谁知后来再去,洗衣机不见了踪影,偷偷问侄女才知道,你怕费电费水给收了起来,唉!真是没办法。我这时才隐约体会到,当初为了这个家,你是如何精打细算,节衣缩食。
那年冬天很冷,俗称千年极寒。过去也劝过你让老爸把炉子安上,人老了应该注意保暖,但你一直说不冷,炕烧得热,睡觉还出汗呢,不喜欢太热,热了容易急躁还爱感冒。其实我知道很冷,小的时候我的手脚经常冻得像胡萝卜,还裂着深深的口子。这次我没有再听你的,买了2吨最好的煤送过去,在路上我给你打电话,“妈我一会送2吨煤过去,你看看放哪儿合适?”“哎呀!那我赶紧把小棚子收拾出来!”听得出来你很兴奋!到家后,还直埋怨我,“怎么买这么多!”我说,“我有足够的能力来照顾你们,来年我的房子装修好了,接你们过去,连炉子也不用生了。”
有人说,一个好女人会影响三代,一个好母亲会成就有才华的子女。我同时认为,每一种创伤,都是一种成熟。苦难的岁月,让我学会珍惜,学会感恩。感谢你给我的一切。
妈妈,我依然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