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不能不告诉你了,晓颜在呼和浩特。她最近身体好像不大好。那天下午,君急匆匆地赶到我家里,带来了你的信息。</p><p>晓颜一直不让我告诉你,其实她去呼和浩特打工也是为了找你,毕竟你曾经在那儿,可能还会去。她依然没有死心,希望能在远离你家的地方再次见到你。每次来信她都会问你的情况,问你还会不会再去,却又不肯让我告诉你她在那儿等你,总说有缘的话,定会再见面。你可要想好了,如果不能给她实实在在的幸福,就别再打扰她了......真是没有比晓颜更可怜的了。你们俩……咳……。</p><p>坐在北去的列车上,内心里一半的担心一半的欣喜。晓颜,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自己?既然爱我,为什么还要顾忌了那许多的牵绊?在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为什么?相爱的心还要选择远离?</p><p>君并不知道你在呼市非常具体的地址,我也只好先住进去年冬天曾经住过的小店。店主人夫妇的热情是空前的。他们说郑老板早已取消了和我家在呼市建铁厂的意向,前些时候舅爷来料理了一下,把已经建成的场地和全部家当悉数盘给了郑家,目前厂子已经开工建设,好像是郑家和薛家的人在联合经营吧。</p><p>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家里造成了怎样沉重的打击,唏嘘之余,也更加坚定了找到你的决心。晓颜,我们没有理由不在一起的。为了这份感情这份爱,就算是倾尽所有我也在所不惜。</p><p>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天。人海茫茫,晓颜,你在哪里?</p><p>随着衣袋渐空,日渐拮据,店主人的热情也逐渐冷却下来。少东家和穷小子的待遇怎么会一样?我心里暗暗地自嘲,却也并不因此而生气。</p><p>那一天,正躺在床上发愁,听外面餐桌上几个家乡口音的人在谈什么铁厂的事情,其中两个人居然谈到了你的名字。</p><p>我呼地坐起来,摒住呼吸听他们谈下去。</p><p>你们过来这些日子,哥们儿对你们不错吧?是是是……嗯,没地说。那你们也得帮我个忙啊!那丫头,清纯着呢。话说回来了,那么漂亮的谁不动心呵。鬼精鬼精的,一般人上不了身啊……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真心的呵。嗯,你行,厂子是你叔叔的,主任当着,比我们有吸引力。这几天晓颜态度松动多了,我们可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呵。哈哈……,哥几个别客气。喝,喝……</p><p>我的心随着他们的谈话而沉浮着。知道外面这个被称为陈主任的人一直在追求你,而你虽一直没有答应,却也终于有些动心吧。我的心又在里面暗暗地悲哀起来。晓颜,社会阅历并不十分丰富的我们,在纷繁复杂的世界里飘摇,难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那一刻我居然也就错误地以为你已经变了,毕竟半年多没有接触了,时间或者已经改变了你过往的初衷吧?你一定要想好了,如果不能给晓颜切切实实的幸福,就别再打扰他了——君的话又回荡在耳边,刀子般地在搅扰我的心。</p><p>偷看外面神采飞扬的那位陈主任,敦实的身材,眉宇中透着几分憨厚,几分灵气。醋坛子已经在心里打翻了,酸得五脏都在里面翻腾起来。</p><p>他们走后,从店东那儿了解到你们所在铁厂的陈老板,居然是邻县的陈国栋——爷爷生意上的一个朋友。</p><p>一整天加上一整夜,懒在小店冷冷的床上,心思在走和留的痛苦抉择中挣扎了一夜,终于决定自己也去铁厂打工,盼望就算你真的变了,永不再理我了,若能每天看到你的身影,偶尔听到你的笑声,哪怕是遭了你冷眼,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幸福吧。</p><p>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金鑫铁厂的办公室里。</p><p>要找工作是吗?接待我的居然是那位陈主任——陈斌,你的追求者,我的情敌。几句交谈,我已经感受到压力,他的言谈举止处处透漏着沉着和老练。心虚之余,却终不肯就此一走了之,晓颜,为了你,看样子我要好好表现了。心里酸酸的,真他妈的酸!</p><p>厂子刚开始建设,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几乎没怎么废话就决定让我留下来了。由于不懂什么技术,被安排在基建组干零活,管饭,每天四块半工资,月底视工作情况发给奖金。</p><p>只要能看到你,晓颜,不给钱都行啊。何况还管饭!</p><p>看我没有异议,在登记了名字和基本情况后,陈宾告诉我马上就可以开工了。</p><p>外面一片嘈杂的人声,有人在喊:都过来,点名了。</p><p>坐在人群里,感觉心跳得那么厉害。负责点名的矮胖子已经在挨个儿喊大家的名字,喊得有气无力,答得更是南腔北调,人群里不时传出一阵哄笑。</p><p>晓颜?他在喊你的名字了,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更厉害些,环顾四周,没有你的影子。晓颜呢?矮胖子又在喊。大家也都抬起头来四下查看。</p><p>给陈主任洗衣服去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模样的女子在墙角那边把暧昧的语声扔过来。听下面一阵窃窃的笑。我的心里开始隐隐作痛,晓颜,你居然去给他洗衣服了啊。其实找女工帮忙收拾屋子洗衣服,对于没有或没带家室的企业领导来说,这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吧?可当时那群人暧昧的笑声,对我却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侮辱甚至打击。</p><p>来了。</p><p>不用猜疑的,我确定那就是你的语声,逐着脚步从墙角那边传来。我的心在那一刻也逐着目光飞过去了吧。</p><p>晓颜,真的是你了。远远望去,你秀丽的身材,消瘦的面庞扑入我的眼帘。晓颜,晓颜,晓颜......我的心在热烈地呼唤着你的名字啊,你可曾听见?</p><p>我魂牵梦系的晓颜啊,真的是你吗?你怎么可以这样的消瘦?怎么可以在眉宇间消失了以往的活泼与俏皮,挂了淡淡的哀愁?深蓝色的肥大的工作服穿在你身上更显你的形销骨立,晓颜,我爱的晓颜啊,真的就是你了吗?</p><p>我的心早已扑过去了,我的身体却还坐在那里。因为在你身后,陈斌正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看你红了脸,迅速钻到白大褂那边的女人群里去。</p><p>点名什么时候结束的?陈斌在讲些什么了吧!耳朵里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心里却早已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突突地撞向喉咙,再硬生生地吞咽下去。</p><p>你们那边在热烈地谈着什么吧,听你的笑嘈杂在几个女人的笑声里,飘扬在耳际,刺痛在心里。</p><p>人群这时忽然散开,陈宾的声音飘过来,晓颜,你身体不好,还去办公室吧。看你低了头挤过人群的缝隙,跟在陈斌身后向办公室方向走去,我的眼神定定的注目在你背上了吧,晓颜,我就在你身后啊,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一眼?感觉自己张了张嘴,却突然间胆怯了似的,没有发出声音来。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陈斌忽然转过身来朝人群这边喊道:</p><p>新来的春呢?</p><p>这时你似乎受了很大的震动,双肩猛地抖了一下,忽地转过身来。晓颜,我们的目光终于交汇在一起。看一丝惊讶过后你的眼际满是惊喜,晓颜,你的笑终于挂在苍白的脸上,我发现我的双唇和你的双唇都在颤抖着。我看见你的脚向我迈了那么一小步,要举起的手忽然落下,晓颜,你居然直挺挺地栽倒在我和陈斌之间。</p><p>晓颜!</p><p>我和陈斌几乎同时喊你的名字。他一定没有听见我喊你吧,等我奔过去的时候,你已经躺在他的臂弯里,看他蹬蹬蹬边跑边喊:林医生快来,晓颜晕倒了。</p><p>林医生!林医生......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样嘶哑,泪水已经不自觉地流下来。</p><p>这时你已经在我们的喊声里醒来了吧,悄然把头转过来,把无限哀婉的泪眼的光芒投射在我早已满是泪水的脸上,嘴唇微动着,晓颜,我知道你在叫我的名字啊!</p><p>陈斌却还并不知道,自顾自地抱着你向前跑,转身进了医务室。等我跟到医务室门前的时候,有人拉了我一把,躲开!是白大褂。不容分说的,她闪身进去,门啪地关上了。</p><p>跟过来的众人看门已关上,都逐渐散去,只剩我呆呆地站在门前,猜测着门内的你是否真的清醒了。大概我的紧张表情和脸上的泪痕引起了其中有些人的注意了吧?几束狐疑的眼神在我的身上扫来扫去,而后踽踽地窃窃私语着走了。</p><p>而我也终于明白过味儿来,上前敲打医务室的门,恰巧陈斌出来看见我,仔细看了几眼才认出我是新来的那位吧。看他掩饰了内心的慌乱,面无表情地吩咐道:</p><p>你去找刘三,让他给你分派点活。中午再来领劳保吧!</p><p>正在我迟疑的时候,门打开了,白大褂出来对陈斌交待:完全醒过来了,没事了,可能是低血糖。让她躺会儿吧!陈斌说,一会儿你去给她煮几个鸡蛋。</p><p>你和晓颜是老乡啊?白大褂突然转身对我说,晓颜说她没事,让你好好干活。</p><p>老乡,是啊。我应了一声,听到心在里面幽幽地说:晓颜,我们仅仅是老乡了吗?</p><p>是吗?陈宾的脸马上笑得很灿烂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怎么不早说?</p><p>你们走吧,我没事了。你仍然微弱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出来。我知道那是说给我听的,遂在陈斌的引导下去找刘三。</p><p>所谓基建组,无非是负责厂子的建筑。</p><p>一边干活,一边听他们介绍铁厂的情况。原先这是一家玻璃厂,陈国柱子租下来后,改建成了拔丝厂。厂子大概占地三十多亩吧,东面是办公地点和宿舍区,西面北部是两个拔丝车间,已经出成品了。我们的任务是两个月内在中北部的场地上建起一座退火炉、一个酸洗车间和一个镀锌车间。时间紧,任务重,为了赶工期,经常要加夜班的。</p><p>三十几个人分成了三拨,因为不懂泥瓦技术,我被分到拆建小组,和另外的四个年龄相仿的男工以及六七个女工负责把老建筑拆掉。老厂房里到处都是大块的没来得及融化的玻璃,两个小拖拉机伺候着我们装车,运到三四里地之外的新玻璃厂去。</p><p>心里一直忐忑着,牵挂着你。有几回听几个女子谈到陈斌和你的关系,说是对你如何的好,你却不知道抓住机会等等的话,言语里冒着酸气,却把无数的羡慕挂在脸上。</p><p>晓颜,你好点了吗?我在心里自语。刚才那一幕以及大家的言语,让我深深地感受到陈斌对你细致入微的关照。在过来这许多没有我的日子里,对他的热情与关怀,你就真的没有动心吗?</p><p>思绪里一片乱糟糟的,终是放心不下你,忙乱间半是意外,半是故意地把手臂撞向玻璃锋利的一面,手臂上立马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肉向两边翻开,血不停地流下来。听我倒吸冷气,几个人手忙脚乱地蹿过来,倒是那个叫小郭的女孩子机灵些,刷地把不知啥时候被玻璃划开的工作服从袖子处撕下一块布,迅速帮我缠上。</p><p>快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吧,这么不小心啊,玻璃可是有毒的。</p><p>我快速向医务室跑去,晓颜,你还在吗?我居然要采用这样的方式才有机会见你吗?</p><p>你真的还躺在那儿。只是陈斌也在,坐在你床边的椅子上,你的长发粘着他的上衣。我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在把一只包好皮的鸡蛋放入你的掌心。你好幸福啊,晓颜。我再一次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陈斌也是好幸福,他的身份让他能够寸步不离地陪在你的身边。</p><p>我不敢再去分辨你看见我的表情,晓颜,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失望和感伤。我知道我再不可能比陈斌做得更好,比他更适合了此刻的你,搂着仍在滴血的手臂,我觉得更疼的是自己的心。</p><p>那一刻你已经猛然坐起来了吧,听你急急地说,春,受伤了吗?没,没事!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吧,硬是不让泪水流出来。晓颜,你还关心我吗?还会为我的受伤而心疼吗?记得那次我训练时崴伤了脚,看我疼得直咧嘴,你居然会抱了我的胳膊刷刷的流泪啊。</p><p>这么不小心。陈斌的话音未落地,人已经奔出去在满院子地喊林医生了。这时你终于下床来,抢过我的胳膊,和我一样的吸着冷气。我的泪眼望向你的泪眼。声音在嗓子里哽咽了半天终于跳出来:</p><p>晓颜,我想你!真的太想你,晓颜。</p><p>别说了,你在流血!你开始在屋子里寻找纱布和药品吧。</p><p>我一把攥过你的手,任凭另一只手上的血滴在地板上。那一刻你的神情忽然肃穆起来,脸上挂了我从没见过的冷漠,看见你的嘴唇在翕动,听到你在说:</p><p>君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为什么要来?你挣脱了我的手,背过身去,肩膀耸动着,语气微弱但坚决。</p><p>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p><p>晓颜,我叫你的名字。</p><p>不,别说了,你走吧,我们没有希望了。真的,我已经考虑要嫁陈斌了。</p><p>我的心在那一刻一下子凉透了吧,虽然夏天已经在向我们招手。</p><p>我不会离开的,希望你能回心转意。</p><p>不会了,春,我早就放弃了。你躲开我抚在你肩上的手,依然背对着我说,你也放弃吧,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和你讲话,更不想再见到你。</p><p>我傻了,真的傻了。没有了思想,甚至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去,而林医生又是在什么时候进来。忘了酒精消毒和缝合伤口的疼痛,整个身心都麻木在那儿。</p><p>我没有走,也不会走。晓颜,我是抱了死志来找你的,回去?回那个家吗?与其窒息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哪如就这样死在了你的面前!</p><p>厂里居然有很多的宿舍,使我得以独自占了与后排的你和白大褂房间斜对过的一间。每天下了工回来,关上房门,把筋疲力尽的身子扔在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居然感觉很妙。大概是终于逃脱了家里的束缚吧,或者是因为每天都能见到你,每天都能拖了疲惫不堪的身体爬上窗口偷偷地看你。</p><p>是啊,晓颜。十几天了,我们真的就没有说过话。虽然每次你远远地见了我就会躲开,虽然看见我的时候,你突然就会收起了和陈宾以及工友们的谈笑,虽然我的出现可能真的是剥夺了你更多欢笑的机会,但我仍然决定留下来。你愿意嫁陈斌就嫁吧,你的冷眼与你的笑颜在我心中都是最美的画面,我愿意把生命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守候了无望的相思和挂念,企盼若能多一天瞻望,你也会多几分留连。</p><p>很多时候,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望着你,看你的一举一动,听你的一言一笑,感觉时光回到了最初相识的日子了吧?今生能够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你,老天对我已经很是不薄了,要我每次仰望都会短叹长嘘!</p><p>很多时候,躺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狠狠地想你,想我们每一句冷冷的或者热烈的话语,想我们每一次有意的或者无意的相遇。感觉梦里也是醒着,醒着也在梦里。今生能够就这样狠狠地想你,命运已经给我太多的恩赐了,让我每次的俯首都会落下殷殷热泪!</p><p>看见你的时候,就会心动。看见你和心动于我,已经是一种渴盼。只是每次心动之后,跟着就是自残似的跟手里的活儿较劲,于是得以在从未有过的劳累之后,放松了内心的压抑和恐惧。晓颜,我已经是基建队里公认的最棒的小工呵,我走了他们会认为是一大损失了呢。就这样拼了吧,我愿用生命,去拼来一次再次与你相遇的机会。</p><p>想你的时候,就会心痛。想你和心痛于我,已经是一种享受。只是每次的心痛过后,跟着就会流鼻血,于是得以一次再次地往水管那边跑,水管那边是你经常去洗衣服的地方啊,晓颜。我的血流在那里,被瞬间冲刷成废水,就像你的脸和我的脸,你的心和我的心,你我短暂心碎的爱恋,它们一起殷殷地在漩涡里打转转,打转转......。冰凉的就那样冷却了滚烫的,透明的就那样沾染了浑浊的,一起在池子里搅动着,在我的心里搅动着,然后呼的一声,永远的消失在那无边的,无底的,黑黑黑黑的深洞里去了......。</p><p>你这样子干活是不行的。好心的工友不止一次这样劝我了。就算是给自己干,也不能这样玩儿命啊。</p><p>我玩儿的是自己的命,每次我都要和他们幽默一把:你们不用客气啊。</p><p>月底的时候,开工资了,大家除了工资外,都发了五十到一百不等的奖金,独没有我的一分钱奖励。刘三热心地跑去问陈斌,一会儿气鼓鼓地回来骂道:</p><p>说是新规定,新来的要试用一个月,明摆着欺负人嘛。</p><p>算了,我说:别争了。</p><p>真他妈瞎眼了,看不到你咋干活儿啊?刘三依旧在骂:我这班长当的,真他妈窝囊。起身要冲出去再理论,终被我按下了。</p><p>这时候看你的身影正从门前慌过,冷冷地一句话扔进来:不服就别干了,没人留你。</p><p>妈个......知道刘三要骂街,一把把他的嘴捂住。心里清清醒醒地知道那句话是冲我说的,怕是不给奖金也是你的主意吧,晓颜,你居然这么希望我离你而去吗?</p><p>看你远远的去了,才放开刘三的嘴。那人早已气的满头青筋直蹦,一把扒下上衣重重地摔在床上:还没当家呢就这样子对人?!老子......。</p><p>好了,别生气了,怎么说晓颜也是我老乡。小孩子,不懂事的。</p><p>看实在压不住他的火儿,遂把我们的关系说给他听。然后劝他:这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你还真是犯不着生这闲气。</p><p>刘三气消了些,倒关心起我来。</p><p>春啊,哥哥劝你一句,犯不上跟这样的婊.....</p><p>抬头看我巴掌抡起来,立马改了口:</p><p>犯不上跟晓颜这种女人较劲吧?这世界再没有好女人了吗?小郭对你就不错,哎,我家里有个妹妹,天仙似的......。</p><p>三哥,你不懂,你也不用管,好不好?今儿跟你说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不许告诉别人,向他的脖子做个砍的姿势:否则我可要砍人。</p><p>刘三走了,我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想你刚才的话。晓颜,你已经如此讨厌我了吗?非要逼着我离开吗?你要我到哪儿去?回家吗?决不能!离开你?决不能!一直也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和写信,妈妈,你好吗?就当儿子死在外面好了。是的,晓颜,如果我就死在了你的面前,你会为我掉一滴眼泪吗?</p><p>正如我的盼望一样,你的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偶尔的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干零杂活儿了。</p><p>两个人之间似乎早有了默契,虽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要老死不相往来。以至于工友们都会笑话起来,春啊,你和晓颜真是老乡吗?真是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老乡,谁也不搭理谁的老乡!</p><p>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会把头偏向背对彼此的一边吧,谁也不愿看对方的尴尬表情,或者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p><p>陈斌似乎多少知道了些我们的故事吧?更多的时候是给你指派一些更轻生的工作。每次带了些盼望去点名,盼望能和你分在一组,若你终于被陈斌叫走了,我依然会一整天的忧郁。晓颜,你们的关系怎么样了?快要定亲了吗?表面上看你们彼此不冷不热的,私下里怎么样?不得而知。</p><p>这期间陈国栋回来过几次,但我不会也不能去看他,我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否则爷爷和父亲知道了我的行踪,恐怕就再没有留下来的机会了。</p><p>感激了刘三的守诺——他并没有把我们的事说出去,遂经常请他出去喝酒。刘三人不错,义气,热心,干活和喝酒都不含糊,自从那次奖金事件后,我们迅速成为了铁杆朋友。</p><p>那一阵子,在刘三的影响下,我的宿舍几乎每天都会有新的面孔来访。晓颜,那时我认定了你再不需要我的关心和照顾了吧,陈家有的是钱,你不必再为还债发愁了,我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积攒。于是我把大部分钱都花在了买烟喝酒上,离家在外的弟兄们最离不开烟了,但也独有我会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花在招待弟兄上面。有了烟和酒的沟通,人缘是挡也挡不住了,哥哥弟弟的一天比一天叫得亲热。甚至连女工小郭她们几个也会偶尔跑过来凑热闹。</p><p>天地似乎越来越宽广了,干脆把头发和胡子也都续起来,痞气就痞气吧,就真的成了痞子、土匪又怎样?晓颜,你会在乎我吗?</p><p>陈国栋又在催工期了,我们开始不分昼夜地加班。</p><p>经过了近一个月的拆迁,铁锹和大锤的锻炼已经把我打造成皮肤黝黑,力气十足的棒小伙。在深挖退火炉的地坑的时候,全厂除了拔丝车间,所有人都集中过来搞突击,我也终于如愿地和你近距离的接触。</p><p>土挖上来,要运到东边上坡去,没有机动车,全靠人力拉。刘三有意安排了包括我在内的五个身体最好小伙子负责拉车,你和小郭等五个女子负责推车。</p><p>我们很自然地结成了一组,推车的活儿同样不轻松,晓颜,我怎会让你跟其他人一样受罪?<br/>存了照顾你的心思,拉起满载的土车来分外地卖力,能跑起来就跑起来,希望能把你甩下来,让你得到片刻的休息。</p><p>从第一天下午开始,天下起蒙蒙雨来。路上又湿又滑,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鞋子里灌满了雨水和烂泥汤。丝丝雨点飘落在头发上,合着汗水爬行在脸上、颈项里。清清凉凉的浸润了燥热的心吧,工友们越发的欢畅起来,一个个怪叫着在风雨里,在越发泥泞的道路上奔跑起来。那一刻女工们着实成了看客,一起指指点点地大笑着看我们发飚。当我远远的把他们甩在后面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一匹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禁不住偷偷看你,不经意间你也露出了久违的笑脸。</p><p>晓颜,终于看到你因我而笑了!</p><p>那张笑脸似曾相识,那是在很久以前的学校生活中才有的开心吧?晓颜,那一刻你心中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吧?我们终于能在这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共同享受这瞬间的欢乐啊。那一刻的夏天不再有烦闷,因为那一刻,泥泞的道路成了我们久违的操场,拉车的我和推车的你都在和命运进行着最酣畅淋漓的竞赛。</p><p>赶紧去推,你们想把小伙子们累死啊!刘三从坑底探出头来,冲着你们几个女工狂吼。这时的你也早已收了笑容,换上一副冷漠的面孔,缓缓地过来扶住车帮。我无限悲哀地转头,把恶狠狠的目光投射到刘三正在得意地冲着我笑的脸上,听到心在幽幽地说:三哥啊,你就不能让晓颜多笑一会儿啊?</p><p>是的,晓颜,如果能让你一直的笑,我情愿累死在狂奔的操场。</p><p>你又病倒了吗,晓颜?说是发起了高烧。是让昨天那场雨淋的吧。从宿舍的窗口望过去,看林医生把点滴带到了你们的宿舍,陈斌进进出出的有几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也不知带了多少。</p><p>跟我车的换成了小郭,丫头很有力气,也肯出力。心情不好,慢下来的步子感到越发的沉重,倒是把小郭累得直喘粗气,在心里叹了气,用力些,再用力些。</p><p>慢一点儿,我可不像某些人那样弱不禁风的,不用这么照顾我。</p><p>小郭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喊。姑娘的心思倒是缜密些,她居然发现昨天我对你的照顾了吗?晓颜,冰雪聪明的你就感受不到吗?</p><p>我听着怎么这么酸啊?是女工小张的声音吧。</p><p>工友们一起哄笑起来。小郭啊,看上春了吧?那么卖力气。不知谁在喊。</p><p>滚你妈蛋。我看上你了,过来让姑奶奶亲近亲近。</p><p>欧......哈哈哈哈......</p><p>内心里早已了解了小郭的那份情意,心在里面说了无数次的谢谢。曾经沧海难为水,片刻的心动后是本能的排斥。</p><p>雨仍在下,小伙子们已经没有了昨天的热情,一个个蔫头耷拉脑地在路上慢慢地走着。心不在焉吧,或者是早已飞去了陪在你的身边,不觉中已经摔了几跤,手臂和膝盖都伸出了血渍。不想去看林医生,就让她好好地给你医治吧;也不想去看你,因为你并不想见到我,更是怕去了看见陈斌杵在那儿,让自己因此而伤心。</p><p>就这样远远地关心着你的病情,静静地祈祷你能迅速的好转。</p><p>而你好转以后,加班已经结束,你也已经专门调整到办公室,再没有机会来我的身边了。</p><p>炉快建好的时候,厂里安排了几个人去学司炉,名单里依然没有我。</p><p>来厂两个多月了,依然什么技术都不会,依然干着零杂工。陈斌和其他的几位厂长偶尔还会过来挑些毛病,每个月的奖金自然也就少些。我却并不在意这些。如果是因为我在,你才迟迟没有答应陈斌的求婚,我岂不是还有希望?常常这样的存了幻想,让我根本没有离开的念头。但如果真的什么技术都不会,最终恐怕是要被淘汰的,可陈斌会给我学技术的机会吗?</p><p>好在酸洗车间还没有盖起来,只要努力,事情也许会有转机。</p><p>那天陈国栋买酸洗槽子回来,才发现塑料槽买大了,根本下不到早已干透的钢筋水泥浇筑的水槽里去。酸洗车间的厂房还没有见起来,用户又在催产品了。陈国栋急得直转磨,遂决定派几个人加班加点地把原先的槽子开凿大一些。这种既重要又累人的活自然少不了我。从机修组领了家具,几个人锤子、凿子的叮叮当当地干起来。</p><p>三伏天了吧,头顶上的太阳白花花地照着,水泥槽里的温度怕有五六十度吧。没有一丝风,老天更没有要下雨的意思,不要说干活,就算在太阳底下呆上那么几分钟都会挥汗如雨。</p><p>一天一夜下来,中暑的中暑,没中暑的也都装病跑了。原先分派的七个人中只剩下我自己。由于大东家催得紧,主管副厂长和陈斌恐怕我也撂挑子吧,不时地陪了笑脸跑过来送茶递烟。</p><p>春啊,也就是你了。就算帮帮忙,厂长要急疯了,再弄不好我们都要被轰走了。</p><p>怎么也得十天,十四个槽子,一天也就完成一个多点儿,我一边把毛巾用他们刚端来的温水沾湿了,放在已经开始剥皮且火辣辣地疼痛的肩膀上,一边说:你们不嫌慢的话,这活儿我就干了。</p><p>行行行,没问题,没问题。只要你干就行。</p><p>那几天的待遇很不错了,有热茶,有免费的香烟。戴上特别配给我的墨镜,只穿了一件短裤的我,挥舞着锤子、凿子和扁铲独自战斗在那里。身上早已被迸溅的石屑划得到处都是口子,咸咸的汗水流过的时候,丝丝拉拉的到处都疼。两只手也早已剐破,有几次锤头偏过去,若不是反应快些,握凿子的手指早就已经皮开肉绽了。</p><p>那几天我成了整个工厂的焦点,不断的有人过来观战,以至于自己都觉得那样孤独地打拼居然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享受,一锤一锤地下去,一次次地敲击着工友的心。能对我惺惺相惜的,一定是和我一样的英雄了吧。</p><p>女孩子更容易被感动些,小郭她们几个偶尔的会跑过来看看,一片赞叹的语声,有揶揄,更多的是崇拜。独不见了你的身影,相识和陈斌的身影在厂子的那个角落里晃动吧,心里酸酸的,锤子砸得更狠些。</p><p>按照塑料槽的尺寸,剔除任何一点突出的石屑和钢筋,我就像一个优秀的雕匠,一丝不苟地雕刻我的作品。那几天的经历让我多年来都受益匪浅,是的,灿烂的生命就像石刻,需要我们精心地呵护,认真地打磨,才会显露出真正的艺术价值。</p><p>这边的风景终于惊动了陈国栋。在家的时候,他每天都要过来看我,甚至会打了一把伞在我的头顶。过去仅有的一面之缘,而今的长头发,满脸的胡须以及满身的狼烟土气让他再也认不出我是谁。虽然言语中谈起老家,他也曾提起过爷爷和父亲的名字,但都被我胡乱的搪塞过去了。</p><p>晓颜,是陈国栋嘱咐你每天来给我送洗脸的温水和浓浓的茶水吧。虽然每次你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那终究是我最深切的盼望。因为那盆边,那毛巾上都留有你轻轻浅浅的指印,洗脸的时候,偷看你静静地转过身去等在那儿,有泪偷偷地流下来了吧,赶忙地和着浑浊的汗水,一起洗在脸盆中温热的水里,然后静静地看你端盆,转身,面无表情毫不怜惜地把我的泪水远远地泼洒殆尽,而后快速地离开。</p><p>举起茶杯的瞬间,还没来得及细品,你的背影已经远去,转过一个弯,再转过一个弯,腰身那么曼妙地一拧,不见了。</p><p>若不是三番五次的催,我真的希望这样的活儿就干到老吧。期待无风无雨的晴天,期待你一天几次的来端茶送水。</p><p>那段时间小郭也老往这边跑。给我扇扇子,陪我天南海北地神侃。有时候越是看你过来了,她的话语越热烈些。偷看你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在心里暗暗地叫你:晓颜,你是石头做的啊?心中怕早已没有我了吧,居然连醋都不吃一点。</p><p>我没想怎的。等你快步走了,小郭神秘地说,别以为我真看上你了啊,我就是气她。</p><p>气她干吗?她哪点儿惹着你了,郭大侠?</p><p>你就别装蒜了,瞎子都能看出来你和她的关系!可惜你是有心向明月,她是明月照沟渠。</p><p>呵呵。我在脸上挂了无所谓的笑,心却早已疼了起来。小郭啊,别这么残忍好不好?</p><p>靠,我残忍?我他妈为朋友两肋插刀.....。</p><p>哈哈哈哈......我大笑起来,小郭啊,你哪点儿像女孩子啊?这么下去谁敢娶你啊。</p><p>去,我压根就没想嫁人。男人怎么了?哼哼,还大男人?要娶我也不娶你这样的,没出息。对,我要娶男人。</p><p>这丫头,没点儿正经的。刘三老远地把话扔过来,人也很快靠近了。你要娶春吗?我给你们做媒人。</p><p>滚滚滚滚滚。娶他那样儿的?哈哈,那不是我郭大侠。小白脸,不,小黑脸。还是伺候着你的林妹妹吧。</p><p>小郭。看她要走,我正色道:别太欺负人,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p><p>靠,怜香惜玉了吧?我才没空搭理她。</p><p>刘三此时早已经听出些端倪,张开手说:</p><p>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拉土那天做得太明显了。头天你拼了命的跑,把晓颜像副画似的挂在那儿,她轻生的让这群鬼丫头羡慕得要死。第二天你又慢吞吞的像头牛,把小郭累得三天起不来炕。不过看起来小郭可比晓颜那丫头知道疼你。</p><p>呵呵。</p><p>看我只会笑,刘三也笑起来。</p><p>大老板发话了。</p><p>一人点着一颗烟,刘三的表情认真起来。</p><p>要提你做酸洗车间主任呢。</p><p>是吗?我心里暗暗高兴起来,晓颜,通过努力,我终于得以崭露头角。</p><p><br/>小郭的嘴终究管不住,我们的关系终于在厂里传开。</p><p>面对工友们的打探,我从不认可和解释。即使这样,他们也会认为我是默认了吧。大家认定了你的移情别恋,而陈斌就是那可恶的第三者。人总是会同情弱者,似乎一夜之间恍然大明白的弟兄们开始给了我更多的关怀和支持。沸沸扬扬的舆论对你和陈斌更加的不利,也给我在厂里的生存环境增添了更多的压力。</p><p>当即将升任车间主任的风吹来,朋友自然就更多了。有了近十天烈日下拚命的经历,全厂从上到下已经没有人敢不服。</p><p>十四个槽子稳稳当当的下到水槽里的时候,大老板的庆功酒和祝贺酒一起摆开。春风得意间,免不了有些张狂。甚至有意地盖过了陈斌的光芒,晓颜,我就是要用事实证明:我不比他差多少。</p><p>当厂里的大多数人都开始围着我转的时候,陈宾先就心虚起来。三番五次地来看我,嘘寒问暖的,客气的让人难受。我虽也尽量放松了心情陪他神侃,却终是不能化开心中的梗结。我独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终于惹恼了他吧。或许本该成为朋友的,却最终行同陌路。</p><p><br/>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p><p>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p><p>不知能作几日停留?</p><p>我们已经分别得太久太久。</p><p>......</p><p>难道你就要匆匆的离去,又把聚会当成一次分手。</p><p>是你的歌声了,晓颜。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从你的窗子飞出来,穿越那沉沉夜幕,悠悠地飘进我的房间,飘进我的心里。那一刻我深切地怀念起学校里风雨同舟的日子,怀念起那片长满芬芳美丽的野雏菊的山岗,怀念起那个初冬夜幕下无数次的相拥与相吻,怀念起曾经摇曳我们青春梦想的梦幻田园——听雨轩。</p><p>然而这一切在转眼之间都成了不可追的过往。这许许多多的变故,这许许多多的牵牵绊绊和纠纠葛葛,这许许多多的纷繁复杂的情绪,已经搅乱了我们单纯执著的心。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太多顾忌,已经让我们的心在不自觉间拉开了距离,你再不是那单纯倔强敢爱敢恨的晓颜了,我也再不是那一味执着不管不顾的春了。何况你身边已经有了陈斌的关怀,我身边也多了小郭真真假假的追随。</p><p>这样静静的深夜,这样哀婉的歌声。晓颜,你是否也在想我?</p><p>若是也在想我,就只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彼此思念了吧。</p><p>我确定是在想你的,晓颜。你是否在想我?是否在想我?是否在想我???</p><p>在多种因素的干扰下,我和陈斌之间的关系日渐紧张。</p><p>基建已基本结束,基建队的人被分得七零八落。我坚决地要把刘三和几个在基建队很铁的哥们儿留在酸洗车间,陈斌主管的拔丝车间也正缺人手,两个人为此争执起来。大老板出于调节关系考虑吧,最终把那几个人都先安排到几里之外的新厂区。</p><p>哥几个临走那天下午,在办公室里因为一点小事和陈斌吵了一架,借机发泄了一下自己的不满。却不曾想一时的失态却埋下了祸端。</p><p>晚上,请大家到外面熟悉的那个小店喝了酒。大家情绪当时都很激动吧,说了很多惜别鼓励的话。刘三难免会骂街,他是最舍不得离开我的,我也觉得左膀右臂都被砍去,心里很委屈也很无奈。心里先是战战兢兢地怕他们闹事影响了我留下来发展的计划,遂反反复复地嘱咐他们要好自为之。</p><p>酒喝得多了,话自然也多起来。不只是谁把话题扯到我们的关系上来,刘三开始拍起了桌子。</p><p>妈个X。敢抢我兄弟的老婆,现在又来拆咱兄弟的台。他活得不耐烦了!</p><p>对,哪天急眼了咱灭了他。对,对......几个人叫嚷起来。</p><p>得得得,哥几个。我挨个把他们按回自己的座位里去。为兄弟着想的话,老老实实的啊,该干吗干吗,出门在外咱是来挣钱的,不是致气的。看兄弟够意思,就谁也别给咱惹事。你们几个的事明天我再跟大东家争取。记住啊,闹事的话,我可第一个不依。</p><p>行行行,兄弟,你自己能忍,我们瞎操哪门子心啊......</p><p>几个人踉跄着回到厂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除了几个车间有人干活,诺大的院子里只有几盏大灯幽幽地发散着亮光。</p><p>不当班的怕是都已经睡着了。办公室那边的灯还亮着,知道你还在那里看电视,身边或许还陪了陈斌吧。</p><p>到车间转了一圈,看没什么事,遂回来懒倒在床上,终于放松了疲惫不堪的身心,来不及宽衣解带,立马就睡了过去。</p><p>兄弟,兄弟。春,快醒醒......。</p><p>朦胧中被人捅醒,睁眼一看是刘三和那几个弟兄。几个人慌慌张张的神色让我感觉一定是出了事。</p><p>我们把陈斌打了。刘三急急地说,弟兄们给你出了一口气。漏子捅大了,我们走了啊,兄弟你可要保重。说完几个人撒脚就跑,等我追出门去,哥儿几个早跑到大门口那里,看他们利索地翻上大门,人影一晃,都不见了。</p><p>这时候院子里的人声已经嘈杂起来。一面埋怨了自己没有控制好他们的情绪,一面感叹了哥几个的情谊。心里急着知道具体的情形,脚下并不怠慢。急急忙忙地往办公室跑的时候,看厕所那边人影攒动,夜幕里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p><p>在这儿呢!快叫林医生,陈斌被人打死了。</p><p>感觉头嗡地大了吧。直到听又有人再喊:没死呢,还有气儿呢。一颗心才算放到半截。</p><p>背后脚步声急响,是林医生。看我在,她一边急急忙忙的系扣子,一边喊我:</p><p>快帮我拿药箱。</p><p>我们正要赶过去的去的时候,陈斌已经被几个人抬着过来。一群人拥着,喊着,挤进医务室里来。</p><p>再看陈斌,满头满身都是血,鼻子已经偏向一边,血正从头上,鼻孔里和嘴角流出来,眼睛紧紧闭着,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只一双嘴唇突突地颤抖着在那儿呼吸,证明还活着。</p><p>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他放到床上,白色的被单马上一大片一大片地被染红了。</p><p>陈斌,陈斌。一个苗条的身影迅捷无比地蹿进屋里来,是你的声音,晓颜。你扑过去拉陈斌的手,瞬间你的手里已经满是鲜血。</p><p>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叫着,喊着陈斌的名字。</p><p>林大夫一边在问是否叫了救护车,一边在狠命地撕扯纱布。清洗,消毒,包扎。酒精的刺激吧,让陈斌在那一刻睁开了惊惧的眼睛。</p><p>醒了,醒了。人群躁动起来。看到我在,陈斌试图把手抬起来,跟我说些什么,却又昏厥过去。</p><p>这时候大家的目光都朝我扫射过来。晓颜,当你的目光也终于停留在我脸上的那一刻。我意识到你已经误会了,已经认定了我是凶手或者帮凶。</p><p>看你一个箭步过来。我知道接下来你要做些什么。我不动,我让自己的脸静静地等在那里,清清醒醒地等待你挥过来的手掌。晓颜,你曼妙无比的动作,酣畅淋漓的写意在我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没有一丝犹豫地,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我们完成了近一年以来最真实最亲密的接触。</p><p>那一刻我的心着实碎了,着实碎了。</p><p>我能解释吗?我能说得清吗?你清楚地知道白天我和陈斌大吵了一架的,早在一年多前吧,你更是早已了解了我横扫群魔的拳头的力量。</p><p>你声嘶力竭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吧,和着那嗡嗡嗡的耳鸣,眼前是金花乱舞,像极了几个世纪以前旧梦里随秋风飘落的野雏菊的残影。</p><p>滚!马上给我滚!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真是看错了你,跟你爸一样的无耻,卑鄙!</p><p>感觉脸已经肿起来 ,心里更疼。所有的过往在那一刻忽地涌上心头,相识相恋的甜蜜、颠沛流离的追随,殚精竭虑的追求与努力都在那片刻间赴之流水,远远的去了,没了一丝踪迹。晓颜,忽然间我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可笑。我如此深切的爱,到最后也只能换来你的一个耳光吗?</p><p>我听到自己居然真的就大笑起来。是的,晓颜。没人能读懂我此刻的感慨,大家都以为我疯了吧?</p><p>世人都笑我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p><p>那一刻,我苍凉的笑穿透了时空,穿越了生命。那一刻我决意不再留恋,决意从此不再爱你。</p><p>感觉脸上又挨了几个耳光吧?更重,有陈国栋的,有其他几个厂长的,甚至还有小郭的。打了人还笑,实在够冷血的了吧。大家终于发现我居然是那样的卑鄙、无耻、下流以及恶毒。</p><p>满屋子都是鄙夷的目光,我感觉自己本已高大起来的形象在那瞬息间坍塌殆尽,且被狠狠啐在地上,任大家踩了又踩,碾了又碾。</p><p>不是梦,梦已经醒了,碎了。</p><p>梦碎了醒了的时候,我只剩下了笑。我笑我自己,更是笑你,晓颜,笑那些愤怒的看客,笑一次再次地玩弄我感情捉弄我心灵的命运。</p><p>在我近乎疯狂的大笑里。陈斌终于在你的陪伴下被抬上救护车,直奔医院去了。而我也终于被扭上了另一辆车,驶向与你们相反的方向......。</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3-21 0:16:4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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