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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id="ArticleTitle"></div><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儿时的记忆中,父亲几乎从未对我笑过,我因此而怕他,尤其害怕和他单独相处,一直到现在.</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从小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理由只有一个:我是他的第二个女儿.我尚未满月时,他已经私下为我找好了人家,他抱我走时,母亲的眼泪没有留住我,爷爷的棍棒使我没有成为一个局长千金.我童年的岁月得以在农村广阔的天地间快乐地挥洒.</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我因此得到了好多个第一:从未被自己的父亲抱过,从未被带出去见过世面,从未被他夸奖过,从未在他面前大声笑过. </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我象一棵蒲公英默默地生长,而我也喜欢偷偷在角落里自得其乐,只要不被他发现.长大后他常说我的一句话就是:这个丫头咋这么犟啊,怎么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呀!</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似乎为了抗议他对我的漠视,从小我就体弱多病,母亲常常以为我活不长了,每次醒来我看到的总是他沉默的背影.我因此而恨他,发誓等我长大了能挣钱时,把他们哺育我二十年的岁月补偿完我就与他一刀两断,永不回头.</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八岁时,我被寄养在大姨家,姐姐们都参加工作了,只有一个哥哥在上大学,我的到来使姨父非常开心,他常对我说:"丫头,你本来就是我们生的,孩子太多我们养不了才把你放在姨家啦."我恍然大悟:怪不得父亲那么不喜欢我.母亲再来看我时,我不再象小鸟一样冲她飞奔,也不再叫妈妈.母亲因此伤心了好长时间.我那些幼稚而年少的岁月就在期盼母亲与拒绝回家间一晃而过.</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初中在学校寄宿,由于取暖条件差,我的手每到冬天就冻得露出骨头,脚和袜子每天都粘在棉鞋上,每个晚上熬到同学们都睡着了,我咬着牙,用尽浑身的力量把棉鞋迅速地拽下来,脚上的皮和袜子一起脱落,我的眼泪也常常无声地坠落.可周末回家,我总是把手上的绷带取下来,忍着钻心的疼痛装做没事人似的碎步快走,晚上总是磨蹭到看到父母屋子里的灯灭了,我又开始重复每天的酷刑.</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有一天,母亲不小心踩了我的脚,我疼得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母亲吓得让我赶紧脱鞋,我死活不脱,僵持了很长时间,我听到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脱!快点!"我乖乖地脱了鞋,这很费了我一番功夫.把鞋子从脚上拽下来,脚上的皮又一次被撕开,我平静地让他们看我的脚.母亲没有说一个字,捂着脸进了房间,父亲也跟了进去.好半天,父亲走出来,沉着脸对我说:"明天不用上学了,我去给你请假!"我的天啊,每天面对他还不如忍受疼痛舒服那.我一句话都没敢说,乖乖地留在了家里.</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天刚一擦黑,父亲就扛着梯子和母亲离开了家.过了一个小时,他们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母亲手里提着两只小麻雀.父亲回屋后,拿过一只开始拔麻雀头上的毛,命令我把脚伸出来,他一边把麻雀的脑浆涂在我的脚上,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人家说了,这个土法治冻疮最好了."看着挣扎的麻雀,我的眼泪恣意地流着,他又说:"这么爱哭,没出息."我却没有胆量指责他的残忍.第三天我鼓起勇气偷偷对母亲说:"这个办法不管事,叫我爸别去捉麻雀了."父亲的这个偏方终于告一段落.</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我发现他每天下班回家最热衷的一件事就是出去串门,回家就变着法地治我的脚:把一大把红辣椒煮了,让我用辣椒水洗脚;到别人家菜园里寻找经霜的茄子秧,把根挖回来煮了让我洗脚;把癞蛤蟆囫囵用泥裹了在灶塘里烧熟了让我吃下那些恶心的内脏;甚至他不知听谁说的,给我找来刚杀完的猪苦胆,那个冒着热气和腥气的深绿色苦胆害得我差点把自己的苦胆吐出来.经受了种种折磨,春天终于来了,我的手脚开始慢慢愈合,我也有一种走出渣滓洞的感觉.</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六年的时光在这种反复无休的折磨中倏忽而过,父亲看我的眼神依旧是沉默而坚定,我躲避他也依旧是沉默而坚定.报考时,哪儿离家远我报哪儿,只希望躲到他看不到的地方.火车开走的那一刻,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象极了那断了线的风筝.</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大学分配我坚决要求去西藏,那个空旷的地方可能更适合我这种孤独的人.母亲用眼泪把我喊回了故乡,我的心依旧向外挣扎.工作忙了,我找到了不回家的借口,常常两三个月我不给家里一点音信.是不是离巢的鸟儿都象我一样?</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一个周六的深夜,我突然感觉到床在摇晃,楼也在摇晃.在这个五层楼房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因为害怕,每天我都从里面把整座楼锁好,我终于懂得了什么叫作茧自缚.穿好衣服,我一直坐到天亮.一起床,我就往家赶.进门父亲就问我:"昨晚你睡着了没有?""睡了呀,一觉到天亮.""那就好,那就好.要不,以后放假你别在学校住了,还是回家来吧,我和你妈都上岁数了,你姐姐和弟弟又不在身边,我们也多个伴."父亲的头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缕缕银丝,刀刻的皱纹开始在脸上纵横. 我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突然感到疼痛,这个我恨过讨厌过躲避过的人老了啊.我酸着鼻子答应了他.</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每个周末,他都骑三十多里路在半路等着接我回家,无论刮风下雨.每次返校,他都要检查一遍母亲给我准备的零食,再偷偷往里塞几个苹果甚至是一截甘蔗.从没有花过钱的他会在我到家前买好我爱吃的水豆腐和糖葫芦,他也会找出种种理由把我留在家里不让我和母亲一起外出,我磨磨蹭蹭地洗衣服,他就在我旁边磨蹭,我总会催他:"爸,你去街上和别人聊天去吧.""不去不去,没意思."在我身边呆几个小时,他也可以一句话不说.每次我都逃之夭夭,想法找到母亲.</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父亲最不爱听母亲讲我小时候的事,因为那些轨迹中找不到他的身影,他更害怕的是他把我送人那件事.一次,母亲对我说:"你爸说了,不许我挑拨你们父女关系.其实,从我嫁给你爸爸,我就见他哭过两次,一次是看到你的脚冻成那样,一次是那回晚上地震,三个孩子他最担心最牵挂的是你呀."</h2><h2 style="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WORD-WRAP: break-word;"> 现在,他就在我旁边转来转去,那个曾经英俊非凡的人佝偻着身子,故意咳嗽着想引起我的注意,我敏感而倔强的心灵充满了温情:父亲,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h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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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19 0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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