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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义羚:相濡以沫五十年——回忆和金易在一起的日子【转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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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2 08: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来自河北


一、在北京大学

  1939年,我从女一中毕业,考进北京大学文学院中文系,我认识金易。他学名王锡王番,河北玉田人。当时班里有不少是冀东一带的人:刘曜昕是丰润县人,徐守 忠、苗贞华是武清县人,仇焕香是顺义县人……听说他们曾结拜为义兄弟,人称“北大七子”。后来他们还组织了“诗词研究会”,会员扩大到半个班的同学,也有女生参加。
  我记得当时搞过一些活动,如参观故宫博物院,到储秀宫看为西太后六十寿辰写的《万寿无疆赋》,有陆润庠写的,还有……据说慈禧并不满意。还访问过研究《红楼梦》的专家学者俞平伯。那天不巧俞先生因事外出,我们却有幸见到俞平伯的父亲——翰林俞陛云老先生。俞老身材不高,微胖,头大,说话十分客气有礼貌,一句一个“小儿平伯”,令我们这帮大孩子忍俊不禁,竟大笑了起来。
  我们还走访了沦落在民间的一位老宫女。她住在景山东街里的中老胡同,离北大宿舍很近,是工友老李给介绍的。他和老宫女住一个院,是街坊。我清楚地记得访问时间是霜降前后,地上已见冰碴,她屋子里生了炉子。屋子不大也就10来米,是间西房,有些老式旧家具,南墙是个黑漆大躺箱,想必是当年为西太后赠她嫁妆而置办的;北墙是一对双层壁柜,什件(铜活)擦得锃亮;一张榆木擦漆的八仙桌,两把靠背椅;条案上是座钟掸瓶、帽镜、帽筒……一个典型的老北京人之家。她给我们沏了一壶茶,是我们带去的高碎(茶叶末儿)。老宫女有50来岁,面孔似黄白镜子,头发开始花白,穿青布裤子、蓝布褂子,脚上已穿上青绒毛窝(骆驼鞍棉鞋),给人一种很干净利落的感觉。她说话慢条斯理,不高声,不抢话,耷拉着眼皮,不直视人,带着青年时在皇宫里训练出来的习惯。她简单地告诉我们,她能看见的,如早起上朝前她伺候一袋烟,她怎么点烟,还比划了姿势;一日三餐的排场,她只是远远地看见,因为由太监伺候,夜晚睡觉分别何设防,轮到她值勤进就躺在西太后的脚底下的地上,宫里没厕所,太后怎样接溲(大小便)。“传官房”就是拿便盒,便盆什么样,里面放檀香木的末以防臭味,便盆由小太监顶来顶去……
  很快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工友老李向我们使眼色,意思是该散了,我们很满意,因为我们知道了一些书本上没有的、官方文献所没有记录的东西。她是她所经历的那个年代,那段历史难得的见证人。这就是我们初识老宫女的也是北大生活印象之一。 

二、毕业即失业

  在北京大学四年的求学时间里,我锡王番常常在北大图书馆(北大红楼北侧)里看书、翻阅资料、择录要点,为撰写论文作准备。这个图书馆渐渐成了我们俩感情接近的地方,直到大学毕业前夕我们结婚。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语言,我们是幸福的。
  但在解放前,两个大学毕业生都很难找到工作,毕业即失业。我们到处奔走,托遍亲朋,然而谈何容易。教书的脱掉长衫去拉洋车(人力车)、卖烟卷;行人 手提什物被叫花子抢走,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们怎么办?读书人爱书如命。我们只有一些书,忍能割爱,卖书!先卖夫妻俩各有一部的史记、说文、鲁迅全集(单行本),卖一套,留一套。当卖郑振铎的插图本文学史时,何等令人心酸!书卖了不少,不能再卖了。又卖结婚戒指,怕母亲伤心,就偷偷换个包金的戴上。还卖什么?卖结婚时亲朋友所赠的礼品,艺术台灯、玻璃砖大花瓶,再往后真没什么可卖的了,竟把能装4斤日本清酒的大洋瓶水卖了,一个4毛钱,换点切面以糊口。这是我们结婚后遭遇的第一个贫困苦难高峰。


三、日本广岛之行

  就在这最困难的时刻,北京大学当时的校长钱稻荪先生举荐王锡王番,以北大高材生的名义赴日本广岛理科大学任教。当时我们想,东渡扶桑也许是条求生之路呢!然而我们错了。广岛之行给我们后半生播下了万颗不幸的种子!那时日本军国主义对外侵略,男人出征,遍地寡妇,人们的生活是百分之百的“配给”。我们在广岛的日子里,没看见什么食品、日用品,商店都上着板,不营业,没东西可卖,市面萧条极了。我们的长子因严惩缺乏营养而致残,造成我们终生的遗憾。当时我们心中默默地回想:回国吧!离开这“荒凉”与“贫瘠”的土地!离开这个“女人国”,离开这个后来遭受灭顶之灾的不祥之地——广岛。
  母亲的一纸加急电报“母病速归”,救了我们一家三口。当美帝国主义向日本广岛、长崎投掷原子弹的消息震惊世界时,我们已平安地回到祖国,回到了家乡北京。我们幸免于难,母亲旋也病愈。
  40年后的1984年,就在中国邦交正常化12周年到来之际,受当时我们党的总书记胡耀邦同志的邀请,有3000名日本青年朋友来中国访问,到北京欢聚。其中日本广岛文理科大学的数名学生还被请到我家做客。当时欢声笑语的情形,至今记忆犹新。在纪念世界反法西斯胜利40年之际,锡王番写了《忆广岛》一文,登在报刊上,作为对这一段历史的回顾和见证。

四、困居济南

  正当我们从海外回到北京,锡王番赋闲在家时,不久,接到一纸新聘书,赴往济南银行调查室工作。喜的是生活有了着落,悲的是火车于路上被炸,在惊吓与饥饿中,好不容易才辗转到济南。
  泉城是美丽的,大明湖、趵突泉都是旅游胜地,可是我们的心情却太恶劣了。我们的二儿子发烧却不能及时到医院打针治疗,因为日本统治下的济南灯火管制,夜晚戒严。等到了天亮,已失去抢救之机,孩子夭折于济南了,才8个月。
  我们千里迢迢奔赴济南的目的是为了生计,当时的联合准备银行在济南建调查室,但锡王番还没有到任,该单位到停办关闭了。靠一点微薄的遣散费,我们过着困窘的日子,连电灯都被掐了,点蜡烛。想回北京路不通,竟在济南困居了7个月。最后不得不把大半个家的用品、衣物等全扔在济南,我们只身回北京。但毕竟回来了。济南之行是不幸是,是悲惨的,不但丢了东西,而且失去了内肉,锡王番还带回来一身病。

五、做肾摘除手术

  大约在1947年,锡王番由恩师举荐,到北京二中去教课。他带病上班,坚持到解放,终于躺倒了。1950年他做肾摘除手术,刀口一尺二长,是大手术,医疗费用不少,他有幸享受到公费医疗的补助。术后,他一天天地好起来,从打点滴,吃流食、半流,到终于能吃正常饭了。出院时吴大夫跟他说:“恢复得很好,也很快。摘除一个肾脏没大关系,我也是一个肾。别人能活70,你也能活70。”充满乐观的吴大夫影响了病人。在锡王番的后半生中。他每每想起起医生的话语,总是高高兴兴,欢欢喜喜,说说笑笑的。


六、老宫女来到我们家

  锡王番出院还须一段调养期,可这时我已经到北京二十五中(当时还是私立育英中学呢)去教课兼班主任,工作相当忙,只好请了帮工。可那时刚解放,“佣工是剥削”,也没处找哇!此时我们的同学好友刘君说:“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吧,把老宫女请来,那可是个好心眼的老人,就不知她肯来肯来。”说到老宫女,我们是有旧情的,我们在上大学时曾访问过她,听她讲清宫轶事。可那位老太太(人们称大姑)是个干净利落人,手中还有些积蓄,她肯来吗?刘君说,今非昔比,她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当年西太后赠给她的东西,早已当卖一空。刘太监不但好吃、好喝,还好抽(鸦片烟)、好赌。刘太监死后,剩她孤身一人,还被匪盗劫抢过,已濒临绝境。
  刘君是个热心人,居然把老宫女给我们请来了。我们尊她为长辈,称她何大妈,让孩子叫她何奶奶,从此我们和老宫女有了一段亲密接触的时间。她抽空把宫里的所见所闻、亲身经历,详详细细地说给我们听,其中不乏众多难得的史料。老宫女何大妈直到锡王番完全恢复健康,上班了,孩子也上了小学才离开我们家。当时我们一再挽留她,并要为她养老送终,但她摇摇头,说要去恩济庄看老刘。恩济庄是埋太监的地方。我们和老宫女的一段情缘就这样结束了,但是她这个人和她讲过的皇宫里的故事,却长久地留在我们心中。


来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45fb45940100cwen.html
 楼主| 发表于 2011-7-22 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河北
七、在北京二中

  大约1947年,锡王番到北京二中教课。二中是著名老校,历来文理兼重,尤以文科享誉社会,作家辈出。二中出身的作家人数多、影响大、式样广。如乡土文学作家刘绍棠(已故),大墙文学作家从维熙、京味文学作家韩少华、獐文学作家尹世霖等,早已享誉全国,作品被译成多国文字,并获奖,名扬海外。锡王番有幸或说有缘,和青少年时的名人邂逅。从维熙说,王锡王番先生是我“48年前的老师”,韩少华忆起在二中上学时,王老师给他的作文《秋窗梦》得甲的情景;刘绍棠说,王先生虽然没教过我,但我也曾向他请教过;那们毕业于清华大学,今已成为著名红学家的杨乃济,每想起当年就读于北京二中听王锡王番老师讲韩愈《祭十二郎文》时生动形象的教态,还念念不忘,记忆犹新;现代文学馆的常务副馆长舒乙,也是二中出身,王锡王番曾当过他的班主任。中学生时的舒乙是班干部,到过演乐胡同我们家,问功课或谈班上的工作……几十年过去了,锡王番在北京二中任教仅只数年,却给不少人留下深刻而难忘的印象。

八、兰州之行

  20世纪50年代前期,锡王番离开了北京二中,到兰州西北师范学院去教课,也是恩师的举荐。音韵学家越荫棠先生曾慨叹:“王锡王番如果评不上教授级职称,实无天理!”这是何等的爱戴、赏识和器重!然而他辜负了恩师的企望,五脏不全的锡王番很难适应西北的气候、生活环境,尤其医疗条件等都比较滞后,他病病歪歪地回到北京。记得那是个寒冬的夜晚,他风尘朴朴地从西北归来,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我回来了,我再也不出门了。”(指到外省地工作)他脸上满布灰尘、冰碴,眼里溢出冷泪水。他老了,他提前老了,其实那时还不到“知天命”之年。自兰州归来,他再也没出远门,再也没离开北京,再也没离开家,直到退休,直到辞世。
  在晚年,锡王番曾经非常坦诚地说:假如我们没有结婚,假如我没和你结婚,也就是假如我没遇到你,我不会活到古稀之年,顶多活三十几岁,像我爸爸一样,早早听蛐蛐叫唤去了。的确,志同道合,有共同爱好,有共同追求,有共同语言是精神生活的基础;物质呵护又是不可须臾废离的必要条件。锡王番的一生是穷困的一生,是和疾病斗争的一生,又是在政治运动的漩涡中翻滚挣扎的一生。是什么动力使他战胜种种不幸和困难,而顽强地活到76岁高龄?
  锡王番有一个温馨的家:我们育有二子二女,四个孩子在阳光下成长,虽然生活并不富裕,靠薪金度日,却也其乐融融。四个孩子四条红领巾、四名共产赏员……
  到毕业分配,小女儿首先报名到黑龙江的生产建设兵团,一干10年,是劳动模范。老二、老三进工厂,很快被评为厂先进、局先进,把奖状拿回家来。我们的老大虽是残疾人,但他残而不废。他搞技术革新,有发明创造,提高效率几倍,曾连续被评为北京市的劳动模范。他和当时的北京市市长、国家总理握手合影的照片,曾悬挂在劳动人民文化宫里,报刊上也屡次刊登他的先进事迹。此时我也两届被选为北京市东城区的人民代表,光荣地出席了“北京市文教卫生系统先进工作者大会”(也称“群英会”)。不久我们家被评为“全国五好家庭”。
  锡王番就生活在这样美好的环境里。

九、从事成人教育

  在北京,锡王番转入另一教育领地。他到煤炭工业部、第一机械工业部五四七厂的业余学校教工人、教干部,提高文化水平。每天早晨骑自行车去北郊上班。他勤勤恳恳,向工人学习,颇得好评,他曾获得部局级“先进工作者”称号。只可惜光荣的时刻太短暂了。反右斗争开始了,只因他诤言教育现状,加以出身部题,又去过日本,竟在运动后期,他王锡王番的名字被填入右派名单里了。他被遣送到北京西郊石景山吴家村北京重型电机厂劳动改造,参加建厂劳动,很艰苦,劳动量很大。但他不怕累,不畏苦,还广泛接触工人、干部。如市劳模王维刚,工人出身的对联专家常治国等人,都成了他密切过从的好友。他渐渐被厂里发现:王锡王番很有学问,是个人物,要发挥这个摘帽右派的作用(他是最早摘掉右派帽子的人之一),让他到厂教育科来工作,辅导大专班学员,学习毛主席诗词。孰料此举竟轰动了7000人的大厂,从书记、厂长,到车间主任,纷纷来听王锡王番老师讲课。教室小,就搬到大礼堂上课,而后来的人仍然没有座位,只好站在门外,蹲在窗台上听讲。厂人里掀起大学毛主席诗词的高潮。几十年过去了,那当年的青年学员已成老工人将退休,王锡王番辞世10年了,至今还有人想起那“钟山风雨起苍黄”一句诗,王老师讲了两个钟头。

十、退而不休

  “史无前例”的10年过去了,我们已临退休之年。锡王番却退而不休,许许多多的工作在向他招手。他先抓空把当年存留的焦裕禄事迹剪报整理、粘贴、装订成册,亲笔题写书名,装潢得很漂亮,当成文物,保存起来,放在书橱中显眼的地方。他还拿出几十年前编写的《两宋词人编年》底稿,进行梳理、修衬,准备有机会出版。他很喜欢年谱学。老友郭耕三先生用出租车把他接走,去为中华书局出版古籍断句标点。老同事贾维因办学,成立辅进实习学校他鼎力支持,由老伴或子女接送去上班,从不推却。高考恢复了,他的学生、亲朋的子女,以及邻居的孩子纷纷找他辅导功课,他深深同情这些被耽误了的一代,和他们结成忘年交。
  就在此时,由于过分的劳累,及常年高血压,他患上脑血栓,右偏瘫,半身不遂了。医生嘱他要多活动。我陪他去景山公园、劳动人民文化宫散步。在老松古柏间的休息椅上看人们打太极拳、练鹤翔庄。他也跃跃欲试,可腿脚不听他指挥,他只能看,不能练。他的学生杨乃济来家看望他,告知先生,为拍电视剧《红楼梦》,在北京修了大观园,即将建成开放。大观园就是他设计的。杨乃济深谙王锡王番老师学识渊博,功底深厚,对北京故宫了解颇多,即敦请老师撰写这方面的文章。《宫女谈往录》长达20多万字,就是在患半身不遂后,用左手托着右手艰难地写成的。这是他毕生最后一部著作,字迹凌乱是难免的,我经常为他誊清,帮助他查找或核实材料,并往返于东四演乐胡同和故宫内紫禁城出版社之间。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起在《紫禁城》杂志上连载,到90年代初,集结成书。杨乃济为书写序言 ,这一切锡王番都很清楚。他拿到《宫女谈往录》初版的样书,是坐在床上看的,戴着老花镜,校订一些错字。
  1992年9月2日,王锡王番因病辞世。他的《宫女谈往录》,却在身后成了一本经久不衰的畅销书。
  人们怀念他,特别赞赏他的遗作《宫女谈往录》。1995年元月,由他的同事、同学及学生共同倡导发起、北京二中校友会和中国艺术研究院共同主办召开的“清代题材文艺暨金易作品研讨会”在恭王府内举行。二中校友会名誉会长、乡土文学作家刘绍棠先生致辞。参加研讨会的人有60多位文史界知名人士,如清史专家朱家氵晋,著名的文艺评论家李希凡,人民教育家韩作黎、陶西平,现代文学作家韩少华、从维熙、杨乃济、尹世霖、陈援、郑思波以及源紫禁城出版社的社长李毅华等人。他们都对《宫女谈往录》一书给予相当高的评价,认为《宫女谈往录》是又一部“白发宫人说天宝”的著作,是“亦文亦史、亦史亦文”,能“尊重历史”,又达到“真善美辩证统一”的“高水平、高品位、高档次的纪实文学作品。”
 楼主| 发表于 2011-7-22 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河北
附三:



忆广岛


作者:王锡



  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前夕,我曾有一次短暂的广岛之行,我的同窗挚友欣翔君正在日本任教,他为了解决“终身大事”,不得不回祖国老家河南与生母谈判。他要我帮忙,去日本广岛文理科大学给他代课,时间最长一年,短则一个学期。恰巧那时我是个“待业青年”。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去!
  来到广岛,想不到的景象呈现在眼前,空荡荡的大马路上,车稀人疏,商店大都上着板(不营业),颇似我国的大年初一(春节)。更奇怪的是,很少看见个男人,过往行人尽是女的。我心中暗忖“女儿国”。
  我住在学校附近的尚志会馆,那是一所私人开设的小旅馆。老板是位八旬开外的聋老头,矮个驼背,两只眼已失明,当过兵。问他到过中国吗?脑袋立刻摇得像拨郎鼓。后来听人说他在朝鲜呆过好几年。
  旅店的主持人是老板的寡妇女儿,30来岁,干净利落,淡淡的梳妆,脸上总带着笑容,遇到人就鞠深躬问好。她是旅馆的顶梁柱,一切活儿都由她干:做饭、烧水、打扫卫生。旅馆中几十口人的一日三餐由她亲手烹制,每晚的一池子洗澡水(约半间屋子大),由她烧热,还要在房前屋后窄小的庭院中栽花种菜。旅馆里养着几只纯种来亨鸡,鲜红的冠子、雪白的羽毛,不蛋不唤,放鸡是老头的专职工作,用绳子拴住鸡腿,他每天去郊外放鸡。
  清晨我去学校上课,只见家家户户门前都放着一小堆蔬菜,有时是几个土豆子,有时是数根白萝卜,有时是一把我叫不上名的绿叶菜。每隔五六天还分大米,是一种极粗的机米,据说每人每日定量二合三(“合”念ge,约计中国半市斤左右)。这是当时广岛的“配给”制度。居民都吃一样的饭菜。拿钱买不出东西,钱没有用。此外燃料也配给,一日三餐不能都吃热饭,每天至少吃一顿冷饭。我住旅馆,中午不用去饭厅,老板的女儿端着一大托盘挨屋送饭。每人四个冷饭团,像中国的艾窝窝的形状,略小,没有馅,内有一个酸梅,有时饭团外面裹一层紫菜。至于早晚饭都到饭厅去吃,大长桌子摆着一份份的小托盘。每份有一小碗米饭、一碗大酱汤、一碟菜。这点东西装进肚里,谁也没有“饱”的感觉。所以那时最大的一个问题是“饿”。
  留学生大都比我小几岁,在日本呆的时间却比我长,他们不像我人地生疏两眼漆黑,而是找饭馆,发现哪儿挂出“只今准备中”的小木牌,立刻排队。他们都很在行,我得到他们的很大帮助。在饭馆门前排关天队,卖黑面条,一种由海藻制成的代用品,很不好吃。大家都很失望。
  在广岛最滑稽的一件事,至今令我难忘,就是高八层的“福屋”百货公司几乎近于完全停业状态,仅在一楼卖些很少有人光顾的东西,如草编帽子、丝麻腰带、木制拖鞋等。但是,“福屋”百货公司却买粥(鱼生粥)。清清冷冷的大楼,只要一卖粥,就立刻招徕千百名顾客,顿时热闹起来,排队的人从一层楼排到八层楼,再从八层楼排回一层楼。我是排过队喝过粥的,而且不止一次,因为肚皮需要。
  学校里的学生一天比一天少,都“勤劳奉侍”(就是当军人去打仗)去了。学校停课关门。我在异国又失业了,当然应该马上回国,但谈何容易!正在急不可奈的时候,母亲生病,打来一个加急电报,妈救了我,回国前一些日本友人和留学生还托我给带东西呢。
  就在第一颗原子弹降落在广岛之前,我安然无恙地回到祖国,亲朋友好都唏嘘不止,说我命大,命好,真是拾了一条命。


 (原载1955年1月6日《北京晚报》)
 楼主| 发表于 2011-7-22 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河北
附四:

清代题材文艺暨金易作品研讨会文摘


  近年来,反映清代生活(特别是清宫生活)的文艺作品。愈来愈多,这些作品的档次和质量参差不齐,有的甚至违背史实,胡编乱造。已故学者金易(即王锡王番,原系北京二中教师)与夫人沈义羚先生合著的《宫女谈往录》(紫禁城出版社出版),以其“高水平、高品位、高档次的珍品”(刘绍棠语)赢得海内外读者和专家的好评。为了引导作者、影视编导者严肃而准确地创作历史题材文艺作品,并为表达对金易先生缅怀追思之情,北京二中校友会、中国艺术研究院当代文艺研究室、北京市写作学、《北京晚报》五色土、刘绍棠研究会、紫禁城出版社、《中国教育报》文艺部、《光明日报》书摘,于1995年1月25日在恭王府联合召开了“清代题材文艺暨金易作品研讨会”。朱家氵晋、李希凡、刘绍棠、韩作黎等60余名专家、学者、作家、教育家以及北京二中校领导及部分校友出席了研讨会,与金易先生共事的潘逊皋先生亲临会场;金易先生的夫人沈义羚也到会并发言。
    金易先生终生从教。40年代到50年代初,曾与慈禧太后的敬烟侍女何荣有过密切的来往,他从这位老宫女的口中,深入具体地了解了清末宫廷里的种种内幕,晚年与老妻沈义羚根据老宫女的谈话内容追忆补记,创作出23余万言的《宫女谈往录》。全书以那拉氏晚年生活为中心,反映了她不恤民脂民膏,穷奢极侈的宫廷享乐。与会者一致指出,史家的真实性与作者精湛的艺术技巧的完美结合,是这部《谈往录》最显著的特色。对这部《谈往录》的史学、文学、民俗学意义,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对作者洗练古朴、无懈可击的文学语言,巧妙周到并富有传奇色彩的艺术构思,表示十分钦佩。有的专家还指出,这部《谈往录》对澄清清宫里许多重要事件的真相,准确把握慈禧、李莲英、光绪、珍妃等历史人物的真实面目和感情世界,都具有“以正视听”的意义。

    现摘录研讨会的部分文章以飨读者。




        好学不倦师之作



  作者:刘绍棠 张慕理 陈援


  近年来,文艺界大“炒”清宫轶事秘闻,恕我们直言:上品罕见,低劣充斥,一件本来就有水分的传闻,炒来炒去混淆视听。就说大太监李莲英吧,硬被人说成西太后的“面首”,著者煞有介绍,读者以讹传讹。然而在众多的清宫纪事中,也有高品味、高水平、高档次的珍品,我们手边的《宫女谈往录》就是值得推荐的一本。
  《宫女谈往录》(下简称《谈往录》)是紫禁城出版社1991年在香港和北京先后出版,作者金易、沈义羚。两位退休教师战胜病魔呕心沥血数载,作此宏篇巨制。这本书取材角度独特,考证探索认真,结构新颖,文笔优美,京味儿十足,是难得佳作。就连著名红学家、古建筑学家、北京大观园的总设计师杨乃济写的序和刘曜昕先生的附录,都与全书呼应默契,使人读来是美好的享受。对这部23万字的作品,杨乃济评其特点为:“先生之作贵在赢得了真、善、美三字”。
  “真”即科学性。实事求是,考证分析,真人真事,是纪实文学的基础。金易先生早年请过一位何姓老妇帮做家务,前后接触10年,这位何妈妈就是慈禧太后的贴身侍女荣儿。荣儿13岁入宫,分在储秀宫当差,专职为西太后敬烟。曾因太后指婚嫁太监老刘出宫一年,后被恩准返宫,前后8年。进宫进由“姑姑”(上一代的宫女)调教,一举一动符合宫规,数十年习惯不变,晚年困窘,帮佣糊口,但旗的作派、宫里人的风范仍存。侍候慈禧起居多年,对皇室的祖典、储秀宫的规矩、老太后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接触太监、嫁给太监,上至大总管李莲英、二主管崔玉贵、“丈夫”老刘,下到刚进宫的小太监,特别是亲如长辈的老太监张福。亲身所历,亲耳所闻,了解鲜为人知的内情,描绘了有血有肉的封建王朝的畸形怪物——阉人,其中“父精母血不可弃”一节是荣儿亲聆太监张福的血泪泣诉,更为杜撰者所不能所。晚清的一些重大事件,如珍妃之死,庚子出逃,荣儿虽是宫女,地位卑微,但却是在慈禧身边亲历,视角特殊,为旁人所不知者。更难能可贵的是,金易先生本着正确对待史寮,如实映情况,不添油,不加醋,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宗旨,利用老宫女在宫中多年磨炼,条理清晰的特点,以娓娓叙说的口吻撰成此书。多年来在听老宫女的叙说中,先生闻者有心,记忆清楚,且在四五十年代几十次去故宫考证,晚年著书又广查史料,弃不实者而书,与体现了一个“真”字。
  文人“善”境,使著作成为上品,也是《谈往录》一大特点。金易先生祖籍汉军旗,对旗下人的语言、习俗、情感,了如指掌。多年与老宫女接触,更有人所不及之优势。流畅自如的八旗京片子,加上先生自幼“杂学”,大到宫廷祭典、萨满跳大神、宫中游戏、宫女乞巧、抢红,小到旗下人吃大饽饽、养鸟、揣蝈蝈,细致入微,活灵活现。书中所叙人物一言一行,举手投足,京味儿十足。开卷一详,就把读者带入这样的境界;犹如在老北京的四合院里,口袋里揣上两包高碎(茶叶末),撩起蓝布褂,兜上一兜关空(瘪花生),悄悄地到老人家里,请老人谈些清宫琐事。“墙角里昏灯如豆,煤球炉子的火亮反照在顶棚上,像听天宝遗事一样,听老人如怨如诉地倾吐着往事。”(《谈往录》前言)寥寥几句,京腔京韵十足,真乃“善”境!眼下京味儿作品不少,有人写得两句市井俚语,就认为是京味儿文学了。百人同语,千人一面,看一两篇还行,读得多了,会有疑问:“京味儿就这样吗?”实际还是功夫不到,只学皮毛,未得精髓,未入“善”境。
  文章都会写,美文最难求。有特色、有韵味儿、有厚度的好文章,更是难求。周作人虽是汉奸,但作为“京派文人”的一时之宗,仍有可供研究和借鉴之处。不少人师法周作人文风笔致,其实示得精髓。金易先生早年就读于北京大学文学系,从周作人“习晚明小品,业已深得其真髓,随着年事增高,当年绚丽之文笔自归于平淡,缜密的文思中饱含了豁达的坦率,使他笔下自有着幽深、冷隽的美”,杨乃济在序中所言,正道出了金文美之所在。清苦平淡的老北京平民生活,轻声慢语的老宫女讲述,却又是大滴大滴地滚滚热泪。看着《谈往录》,我们似乎亲闻亲见那太监赎回身上之物,认祖归宗,拍着父母的坟头,一声长号,摧肝裂胆:“爸爸妈妈的血肉,当儿子的一天也没忘掉哇!”平淡的氛围中也有强烈的反差,有饱含激情之笔,令人过目难忘。
  金易先生本名王锡王番,河北玉田人,生于1917年,解放前是北京二中的国文教员。我们和杨乃济都是北京二中毕业的学生。先生在1957年遇到坎坷,后在工厂从事成人教育,“文革”中受冲击,落实政策后又上讲台,63岁中风,右侧偏瘫退了休,以左手在病榻上写作。70高龄时,克服常人难以想像的艰辛,分章节历时几年,写出了《谈往录》,在《紫禁城》杂志上登出首篇,连载20期,海内外读者一致好评。成册出书的第二年,先生作古,使广大读者痛失读后作之机,令人扼腕叹惜。我们弘扬此事,不仅是师生亲情而偏爱,更愿介绍千百万读者认识这一佳作。虽不敢把老师的作品比作梵高的画、曹雪芹的书,生前不响,身后成为世界名作。但总觉得在晚清的宫廷纪实文学中有些璀璨之明珠,不应埋没。希望它对史学、民俗学、文学、影视界及广大读者能有裨益,不枉老师心血,也有益后人。如能有更多的人认识该书,也是我们尽一份尊师之心吧!  




        
 楼主| 发表于 2011-7-22 08:41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河北
《宫女谈往录》琐议


    作者:从维熙 


  二中晚辈学友张慕理,近日将一本已经印刷了第三次的《宫女谈往录》寄给了我,言及此书是曾经在二中教过我国文课的金易先生及其夫人所著。不幸,老先生于1992年仙逝了。
  据慕理讲,先生在世之时,曾对同学谈起我于1947年在二中求学——特辊是听老先生讲文学课时的情景。岁月如逝水东流,我虽然难以忆起近半个世纪前老先生的音容笑貌,但这部长达20余万言的《宫女谈往录》,却如一叶烟云之舟,驶进我的心河并停泊于我心灵的港湾——这倒这实情。
  不知缘于何故,近几年来我越来越不喜欢读回忆录之类所谓“纪实文学”。想来想去,可能是这些大红大紫的书刊中,只留给读者一个过程的外壳,而没了文学的灵肉之躯的缘故吧!其实,文学本源是将理性溶解于浓烈的感性之中的产物,文件编年史之类拼凑起来的东西,应属文学大门之外的新闻纪实。金易先生及其夫人沈义羚女士奉献给读者的《宫女谈往录》,不同于上述新闻纪实,他是以一支文学的笔,描晚清夕阳西下时的宫廷生活中的形形色色——它非历史过程的甲、乙、丙、丁演绎,而是细致入微地描绘了一帧帧流动着宫女、太监,以及西太后的逼真人物肖像图。
  老先生在书中谈到他与老宫女的交往中,常常是在一壶老酒,一烛残灯之下,倾听老宫女那如泣如咽的叙述。这种感情生活炽热之情,与剪贴报纸的编织程序,俨然形成文学上的楚河汉界。读者所以能为宫女以及那些苦命太监唏嘘感伤,是因为在这部纪实性的文学作品中,已然溶进金易先生的一片真情,一部作者自己并不为之痴醉的作品,就无法把读者的感情带入痴醉境界。这是《宫女谈往录》从创作手法上,区别于非文学创作的最为显著的特征。
  当然,就纪实文学而言,艺术表现手段并不是它的全部。老先生在其前言中,已然开宗明义地向读者交待了他面对史实不加任何佐料的严谨学风。全书以标准的老北京语言,一气呵成,几乎使读者无可挑剔。尤其使笔者感到浓厚兴趣的,是金易老先生对清末宫廷人物史实的补充。比如,对西太后身边李莲英这个人物,昔日许多“演义”之类的书籍,对其进行了许多贬意的描写,通过老宫女亲自目睹的叙述,似对李莲英这个头号太监,应该有所辅正。其他如有关珍妃之死的实情,太监净身的全部详情,以及西太后在八国联军兵临紫禁城下时西逃等许多章节,不仅使笔者感到有身临其境的真实,而且使笔者对大清末日的残荷败叶,“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晚景,有了形象上的补充。这些都是其他清史史料书籍所无法达到的高度。
  金易老师古典文学底蕴深厚,在该书所有章节中,都能看到这种艺术功力,在老宫女回叙珍妃之死的真情那一章节里,老先生对老佛爷西太后心态刻画得入木三分。老先生在其章尾,将其和历史上的吕后有机地加以联系,如木榫相嵌,自然到天衣无缝的境地。由于老先生学识渊博,使《宫女谈往录》增添了文学技能之外的史学力度,它不仅可以使后人了解宫廷中罕为人知的生活百态,而且可以对清朝何以会走向灭亡,有一个形象的答案!
  亦文亦史,亦史亦文。这是《宫女谈往录》所独具的文史风采,在纪实、报告文学大潮中,可谓一枝独秀。笔者对本书作者——我48年前的老师,除了深表敬意之外,还把这篇文章权且当作为对金易老师的一纸祭文!



            金易和他的《宫女谈往录》  


               作者: 陈援


  “我知道王先生功底厚,但没想到他文笔这么好。这本书的结构,取材、文笔都太好了!许多章节,独立地拍出来,都是一部出色的影视剧。”这是著名作家刘绍棠对《宫女谈往录》一书及其作者金易先生的评价。
  金易,曾是北京二中的语文老师,《宫女谈往录》是他与夫人、原北京二十五中、六十一中中学语文教师沈义羚老师合著的书。40年代,王老师请过一位曾是慈禧太后敬烟宫女的老待坊帮助料理家务,遇有闲暇,老宫女常给他们讲些宫里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记录和记忆都很清楚,且去故宫考察多次。30多年后,王老师退休在家,把宫女的讲述回忆整理成文,发表于《紫禁城》杂志上。后来王老师不幸中风,病卧在床,仍以坚强的毅力把文章整理成册,成为他生前的最后一部著作。该书出版后,他曾题赠我一册,翻阅第一章,我就被它深深地吸引了,每章之始,作者都写这位老宫女,或边做针线边谈,或闲下来品茶聊天,优美的文笔、典型的京片子,造成一种氛围,引出一个话题,请述一段清宫往事。由于是亲历者所述,条理清晰,可信性强。所写的人物,上到太后皇帝,下到刚进宫的宫女、小太监,有血有肉,极为生动,有不少鲜为人知的细节,无论从文学角度,还是从史料角度,都是一部难得的好书。
  我同绍泞学长谈起这本书,他很想读读此书。王时老师已去世。我同沈义羚老师说了,她马上题字一册,让我给绍棠送去。一个多月后,我和几个朋友再去造访绍棠,一进门,他便大谈起王老师这本书来,一谈近两个小时,他说:“近年来写晚清宫廷的书不少,可惜可读性有限。王老师这本好,让人拿起来放不下,我是一连气读完的。”他还谈道:“这本书应当说是散文文体的。文中讲史,文中讲事,独立成篇,连贯成册。文字上,选材主,手法上都有独到之处。近年来,文坛上肯定了周作人的散文成就,不少人的散文作品都说是有周作人的风格,我看,王先生的这本书,文采上才有周作人的真谛呢!一位执教多年的中学老师,临走时给我们留下这么好的一本书,可敬可佩。这也是老师于课堂之外给我们留下的教材。王老师写书治文给我们做出榜样和示范。”绍棠还表示:“这本书还要好好读读,细读之后要好好写写有关这本书的文章。”
  绍棠的推崇和评价应能告慰老师在天之灵。我为我曾有过这样的老师而自豪,也为我们北京教师队伍中曾有这样的老师、这样的作品而自豪。

(原载《北京教育报》1994年1月25日)




         《宫女谈往录》的价值所在



                作者: 郑恩波


  在“文化”一词处处滥用、几乎事事都要贴上“文化”标签的今天,反映清代文化特别是清宫文化的文艺作品,愈来愈加猛烈地冲击着书市和荧屏。这些作品良莠混杂,参差不齐。有的甚至违背史实,胡编乱造;颠三倒四,张冠李戴,演出一出出令人嘀笑皆非的荒诞戏。对此荒诞现象,讽刺幽默诗人池北偶有诗——《牛头对上了马嘴》——曰:
    马嘴对牛头,野兔追猎狗,
    宝玉爱莺莺,花旦演武丑,
    乱写乱编造,无中可生有,
    时代是中古,地点在美洲。
    主角是尼姑,情节讲复仇,
    你说他荒谬,他说你保守,
    如此大作家,专门会胡诌。
    混迹文坛上,全靠脸皮厚。
  在鱼目混珠、泥沙俱下,大量的伪劣假冒之作泛滥成灾的时候,金易、沈义羚先生合著的长篇纪实文学《宫女谈往录》,以其“高水平、高品位、高档次的珍品”风姿鹤立鸡群,独占鳌头。
  这是一部极富吸引力,看了第一页,就要一口气读到底的迷人之书;这是所有拍摄清宫影视片的艺术工作者必读的参考书;这是从事纪实文学创作的作家大可借鉴的样板书。此书为什么会取得如此的成功?这是因为书中所述的史料的真实性与文学作品必不可少的艺术性,达到了完美的结全。我觉得这也正是这部《宫女谈往录》的真正价值所在。
  纪实文学作品所叙述的每件事情,必须是绝对真实的,要经得起历史学家的科学考证和时间的严峻考验,不许有半点虚假。凡从事纪实文学创作的作家,一定要对历史负责,对人民负责,对子孙后代负责。换句说话,一个纪实文学作家,首先必须是一个尊重历史,敢说真话的老实人。混淆真伪、言过其实、节外生枝、欺骗隐瞒等陋习丑行,都是诚实的良心的纪实文学作家所坚决反对的。如果这一看法能被大家认同的话,那我们就要严肃地指出,那部马拉松式的电视连续剧《戏说乾隆》,纯粹是胡说乾隆。连续剧的制作者,硬把一个对中国历史作出过一定贡献的封建政治家乾隆皇帝亵渎为一个花花公子,不知是何心肝!更不知他们对天真烂漫、缺乏历史知识的亿万青少年该负怎样的责任!
  与胡编乱写的《戏说乾隆》截然相反,《宫女谈往录》则以鲜为人知、确凿可靠的史实取胜。作者通过在慈禧身边前后当差8年的侍女何荣(荣儿)亲口讲述的关于太后吃喝拉睡的一件件细事,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目睹了清政府政高统治者不恤民脂民膏、穷奢极侈的宫廷享乐和等级森严、残酷至极的封建制度,进而懂得这腐败的大清帝国必然灭亡的原因,全书讲到的每一件事,都有根的据,时间、地点以及每件事发生时在场的人物和整个气氛,都交待得清清楚楚,让读者一看就觉得作者所描述的一切,都具有权威性。比如,慈禧是一个太后、统揽大权的独裁者,又是一个自28岁就丧夫的年轻寡妇的复杂感情和心态;珍妃之死的真相,光绪皇帝对珍妃的痴情,以及处于逆境中的怪异心理;李莲英和崔玉贵的身世和在宫中的真实处境,以及他们的为人、秉性和最后的结局;还有,西逃路上太后、皇帝、皇后、太监、大阿哥、四格格、宫女等诸多人物的表现和情绪,都被作者写得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具有极强的实证性。看了这部《宫女谈往录》,以前流传的什么慈禧非常宠爱李莲英,经常找他按摩,李莲英青年嫖娼宿妓,拐骗骈妇,卖良为娼,事发畏罪入宫,圆明园捉“四春”等等说法,便烟消云散了。因为老宫女何茶耳闻目睹的一切,完全可以证明,上述种种谎言纯属无稽之谈。此书的可信性,甚至达到了这样的程序:储秀宫里的每盆花放在什么地方;太后膳后经常到何处散步;她不同季节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每个长指甲是什么样子;西逃路上太后哪一天开始用膳,具体吃了什么,吃了多少;颐和园里太监们如何养鸟、驯鸟、养鱼;胭脂制作的完整过程和用法等等详情细节,也都被作者通过老宫女的口述,描绘得活龙活现,惟妙惟肖。总之,作者对待每个历史人物和每一史实的叙写的描述,是极为严肃的,是具有一个真正的历史学家的科学态度的。正国为如此,所以我们才说这部《宫女谈往录》具有珍贵的史学价值,而且对一些重要问题,很可以起到澄清是非、拨乱反正的作用。
  然而,它又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史书,更不是介绍紫禁城概貌和导游材料和关于太后、皇帝宫廷生活的说明书,而是一部非常富有感染力和艺术价值的文学著、具体地讲,是一部特色鲜明的长篇纪实文学。在在史料真实可靠、全面翔实的前提下,文学创作的十八般武艺,全被作者施展了出来。比如,全书的谋篇布局采取一种繁枝复叶结构。慈禧在宫廷生活是主干,光绪、珍妃、李莲英、崔玉贵等人的身世和遭遇,是大树上的枝,宫女生活的种种细事和皇宫中的诸多制度和规定,则是树之叶蔓。全书犹如一株主干突干、枝杈丰盈、叶蔓肥硕的大树。不须赘述,没有相当高的艺术造诣,缺乏调度驾驭全部素材的能力,全书的结构欲取得如此丰满、和谐、完善的效果,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另外,作者在叙事方面,是很愿意动脑筋的。他从不平铺直叙,而是恰当娴熟地运用传奇手法,制造悬念,使全书的面貌显得波澜壮阔,重峦叠嶂。比如对珍妃之死的叙述,全书快到结尾时才介绍老宫女何荣与剃头刘的婚事等段落,但是范例。还有,看得出来,作者是一位出色的散文家,全书是以轻松自如的散文笔调写成的,因此字里行间无处不流露出作者爱憎分明的真情。纪实文学作者能写进自我,是很不容易的,可是,《宫女谈往录》的作者却做到了这一点,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尤其令我心折、钦佩的是,作者还是一位功力极深的工笔画家,请看他对养鸟、驯鸟、养鱼、制作胭脂的描写是多么细腻、入境、高雅!那些段落单独摘录出来,难道不是绝妙的散文吗?还应指出,二位作者写作这部《宫女谈往录》的目的,并不是想刻画几个人物。然而,由于作者具有很高的文学修养,对涉猎的人物又有极深的理解,因此,虽然对每个人物没有专门去刻画,但却能廖廖几笔,就把人物的心灵和感情世界展露无遗。比如,慈禧表面上像个慈祥的老祖母,骨子里却是那样的阴狠毒辣;光绪皇帝在囚禁中形成的心理变态;老宫女何荣既是个奴才,又有为人的道德;李莲英既能讨得太后的赏识,又得众太监和宫女的信赖的为人处事,都被作者写得那样地生动传神,牢牢地留在读者的记忆中。最后,还要特别指出,作者那古朴典雅、简洁晓畅、无懈可击的文学语言,是当今纪实文学作品中罕见的,也是《宫女谈往录》获得成功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
  总之,《宫女谈往录》史料的真实性和作者精湛的艺术技巧取得了完美的结合。我们既可以把它作为宝贵的史书珍藏;又可以把它作为文学精品赏读。它不愧是纪实文学中的标杆作品。以上算是一个纪实文学爱好者、作者读过《宫女谈往录》之后的一点肤浅的体会。


        把真实、可信、活生生的历史还给人民



   作者: 柿林


一、先说几句
  1995年对于中国人民来说,是个心绪难平、可资回首的年份。它既是中日甲午战争失败暨日本夺占台湾省100周年,又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暨收回台湾主权50周年。在这样的年份,借文学的载体回顾百年前清朝晚期的真实情况,特别是通过统治阶级的最高层的生活,窥察中国的命运,可令人更深切地从中引出足资借鉴的活生生的教训。
  毋庸讳言,近些年来以香港影视界为代表,也打出一些冠以清宫之名的所谓“娱乐性”作品,并美其名曰“戏说”。“戏”完乾隆,又“戏”慈禧,把一部严肃、实在的中华历史,戏谑成武打格斗、江湖游荡、皇帝泡妞、宫女怀春的闹剧。主创人员的素质决定了作品的素质;作品的素质影响着观众、特别是青少年观众的素质。把它说成是殖民地文化的回光返照,也许言之有过,但若说成是对中华文化、右华历史的亵渎,却是并不过分。
  在这种时刻、这种情况下,组织对清宫文学的研讨,既有历史意义,又含现实意义。而我们面前这部20几万字的《宫女谈往录》,则是此次研讨中的极桂范本。它既具正史的严肃性而非正史,又具野史的可读性更非野史;在那些所谓“戏说”等历史赝品面前,它则是闪亮的金子!

二、大厦将倾,朽木苦撑
  本书的主人公老宫女13岁入宫,成为慈禧近侍,前后八九年(中间一年出宫),正是中日甲午战争到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前后,中国面临危亡,处于被瓜分惨祸的时期。两次战争之间,又有中国人民的戊戌变法维新和庚子义和团反帝两次救亡图强的斗争。短短七八年间,甲午、戊戌、庚子、辛丑以其殷红不灭的字迹,深深刻在中国近代的编年史上。
  《宫女谈往录》(以下简称《谈往》中并无对甲午、戊戌、庚子、辛丑的正面记叙和描写,更没有历史读本中诸中“历史背景”、“经验教训”等条条款款的分析。但是,它以自己独有的角度,对当时中国的“绝对权威”慈禧,进行了任何史学家、文学家、政治家都远不可能做到的细微观察、了解和透析。在这里,了解慈禧在当时封建中国的地位是重要的。正如晚清笔记中一首诗对“老佛爷”的形象描述:
  三十三天天上天
  玉泉头上平天冠:
  平天冠上插旗杆,
  我佛赏在旗杆巅。
  《谈往》的独特贡献,就在于把这位“西天太后老佛爷”比“天上天”、比“玉皇大帝平天冠”还高得多的事实,进行了真实、细微的描述。上至她独自在储秀宫静室看奏折,用拇指的长指甲在贡宣纸折子上重重地划上几道,或是打勾,或是打叉,或划竖杠,这就决定了某人荣升,某人确头,某项卖国条约得以批准……;下至她的吃饭,顿顿120个菜,不包括时鲜;她的睡觉;她的官房(便盆)如同国宝;她的袜子每年要用3000个工,总共每年需1万多两银子;她的洗澡用两个银澡盆,一次性使用100条毛巾;而她正月初一“天字第一号筵席”,除了皇帝光绪、皇后隆裕侍膳,执壶把盏、布菜念名外,还有四金刚(前朝老太监)、五百罗汉(本朝中青年太监)在李莲英、张福及司礼太监指挥下伺候,同时还有放鞭炮的、抽鞭子的太监,至于宫女就在其外了。这些真实详尽的描述,让我们看到大清朝最高统治者,在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狂潮中,置国家危亡于不顾,依然过着穷奢极欲、吸食民膏的腐朽生活。似这等封建等级下的既愚昧又豪奢的最高统治者,怎能挽狂澜、救中国呢?中国向半殖民地深渊的下滑怎能不又快又深呢?
  《谈往》的可贵之处,是以极为强烈的对比,细述了八国联军入,慈禧出逃西行的落难生活。不用说每顿120个菜没有了,烧老玉米和一小块咸菜都成了最佳食品;老太后沐浴用的银盆变成了饮骡子的脏盆;用来洗手、洗脸,每次100条的毛巾自然也没不见了;住的是没有糊窗户纸的破房子,枕的是倒扣过来的一只破簸箕,脸上盖着捡来的破芭蕉扇,手上包着小手绢,为的是不要露出肉来,怕蚊子咬。最惨的是,国宝级檀香木的官房带不出来,老太后摸黑上的厕所,“根本是乱粪场子,没法下脚,要多脏有多脏。癞蛤蟆满地乱爬,蛆全长尾巴,又肥又长,使人看了要呕吐。娟子我俩架着老太后上趟厕所。我俩手不能动,苍蝇顺脸爬,黏黏的,赶都赶不散,一落身上就有十几个……”至于在半路上,已经生出痱子的老佛爷也顾不得体面,就在野地里由下人们围成的人墙中解手,而便纸则是野麻的叶子……
  以前,我在研究中国近代史时,对慈禧怎样从支持、利用义和团并向各帝国主义“宣战”,一下子变成了帝国主义列强驯顺的奴才,缺乏感性的、令人信服的了解,在拙著《中国近代史自学读本》(1984年3月地质出版社出版)也只是抽象地说,“北京外交团将《议和大纲》提交李鸿章,声明不许改动一个字。可耻的慈禧不但立即‘全行照允’,而且说,‘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真是一副寡廉鲜耻的卖国奴才嘴脸”。此后,“清政府完全屈服于帝国主义的压力,并甘心成为帝国主义统治中国的工具。中国完全沦入半殖民地深渊”。而现在则明白多了。因为慈禧通过出逃西行,饱尝了与帝国主义对抗失败之苦。如果说40年前随咸丰躲避英法联军时还可銮驾而行,一路不失君王之威风,抵达热河行宫后过的仍是皇室的生活;那么这次的化妆成汉族老太婆的挟光绪西逃,则胆战心惊,既怕洋人尾追,又怕败兵路劫,使她怎不怀念京城皇宫里万万人之上的独尊生活?于是她痛中作了新的抉择,宁肯当洋人的奴才、看家狗而依然稳坐中华统治者的宝座,也不愿流亡他乡,从而成为“量中华之物力”的卖国贼,“结与国之欢心”的看门狗。中国之所以从此完全沦入半殖民地深渊,就是因为大清朝这名义上保持独立的中国政府,已经完完全全成为帝国主义列强统治中国、掠抢中国人民的代理人,不像40年前的英法联军侵华和5年前甲午战争日本侵华时那样,还敢作一些反抗、争一些尊严。
  请看《谈往》一书中关于慈禧回銮以后的描写,以及书前她和外国公使夫人们的合影。如老宫女在谈到慈禧把大太监崔玉贵当作害死珍妃的替罪羊时说的:“老太后变了,要当菩萨了。在各公使夫人面前,推儿媳下井的凶恶相,有多么不好,必须装扮成慈祥和善的老国母,才能见外国夫人。”就连当初把珍妃推下井去的崔玉贵都说:“自从西安西来后,老太后对洋人就变了脾气了,不是当初见了洋人让洋人硬磕头的时候了,是学会了见了洋人的公使夫人笑着脸、拉拉手了。把珍妃推到井里的事,洋人是都知道的,为了转转面子,就将罪扣在我的头上了。”从让洋人给自己磕头,到脸上堆笑,正是慈禧身份变化的真实写照。这也是中国社会性质发生变化的真实写照。

三、正史不载,野史难寻
  前已说过,《谈往》既具正史的严肃性的而非正史,又具野史的可读性更非野史。它的可贵性还在于,《谈往》的内容有血有肉,以小见大,是纪传体史书、编年体史书以及当代史学著作所不载的;然而它又出自于老宫女的亲身经历、目睹耳闻,或许有不至之虞,却没有讹传之嫌,因此比一些道听途说、哗众取宠的野史来说,则可视为“信史”,具有对正史作补充和诠释的价值。
  就以对清宫上、中、下层人们的认识和心理剖析来说吧,《谈往》不但是一部高水准、文学性很强的作品,而且积蕴着十分丰富的史料和文学、艺术再创作的极佳素材。
  以对清宫上层的顶尖人物慈禧而论,社会上对这位至高无上、滥发淫威的老太婆的认识,往往停留在表面,甚至是脸谱化了的。老宫女虽然对慈禧愚忠、以侍奉过老佛爷为荣,却不乏对这位老佛爷“人性”一面的揭示。老宫女曾低声对本书作者说:“老太后名义上是当了皇太后,实际是二十六七岁的小寡妇,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正在青春旺盛的时期,可是孤孤单单的,守在身边的是一群不懂事的丫头,伺候自己的是一帮又奸又猾的太监……太后明明知道是这样,可是又非用他们不可……妈妈儿子没有真心话(指和光绪),婆婆媳妇没有真心话(指和隆裕),实际一个亲人也没有。最苦是自己一肚子话,到死也不能吐出来,人和人说话像戏台上背诵编好的台词一样……”这就是慈禧擅权后将近半个世纪生活的另一面。她明明知道光绪、隆裕这一对帝后素常不和,彼此无话,但在每年正月初一她独享的盛大晚宴上,却要装得夫妻和美、配合默契,一个执壶、一个把盏,一个布菜,一个念菜名,像念喜歌一样,哄得老太后喜笑开颜。她就是在这样上上下下的演戏、哄骗中,过着鲜有人世亲情的生活。
  正如老宫女所述,“宫里头上上下下全是假的,像台戏,谁唱得好,得宠;谁唱得不好,受气挨打。”《谈往》把这掩盖在虚假人情事务之下的宫廷生活,真真实实地抖落出来了。如果说谈及“老佛爷”时,还有着这位被封建意识熏透了的老宫女至死不渝的“奉若神明”的话,那么,谈及宫女、太监这些下层小人物时,则夹杂着她默然无声流下的大滴大滴的泪珠。归根到底,她那一双天足是站在弱者一边的。
  太监,这中国封建社会宫廷中独有的极其丑恶、极其残酷、绝灭人性的怪胎,是解析中国封建专制统治的一个注脚。尽管两千年历朝的千万个太监中也偶尔出现过凤毛麟角的有为人物(如汉朝蔡伦、明朝郑和),但史书记载更多的却是汉末十常侍、明朝魏忠贤那样的乱政人物。至于戏剧舞台上的太监更是清一色的三花脸。《谈往》则不然,它不但写自己十分熟悉的李莲英、崔玉贵清末最大的两个大太监,更把太监的一生,从穷孩子下蚕室的彻骨之痛,直至含着做人的羞辱在人生最后的旅途所受的煎熬,进行了泣泣诉诉的介如。“可怜的小太监”在宫中所能寻到的“安慰”、“亲情”,竟是向宫女献殷勤,可以亲亲热热地小声叫一声姐姐。而“可怜的老太监”呢,夏天里上身穿得已经很单薄了,可下身还是鼓鼓囊囊,那是因为生理的缺陷,腰里不论冬夏要围着大围巾,随时接受淋尿。护膝更是常年缝在裤腿里,以便不论在山地沙石上,还是沙滩旁随时下跪。所有的悲苦要全部压到心底,脸上只准着喜兴。试想,由一两个或一群这样的性格、人格扭曲了的人,控制了最高统治者,操纵了国家的政事,会造成什么后果呢?作为个人,他们是遭受封建残害的的;作为人群,他们是遭受最高统治者奴役的;作为中国封建宫廷专有的怪胎,他们最终成为中国封建制度的殉葬品,一起进入了坟墓。

四、赘上几句
  最后,我还得回到本文开头关于1995年和关于一些影视片的论题上来。
  《谈往》一书的内容十分丰富,其中不乏正剧和谐剧的素材,可供严肃的、娱乐的影视片创作之用。仅以一般影视偏好的情爱内容,《谈往》中就有可取、可编、可演义的内容。像慈禧这个“老寡妇”,亲手炮制了多少个“小寡妇”啊!头一个小寡妇(大公主)是恭亲王长女荣寿公主,第二个小寡妇是庆亲王的女儿四格格,第三个内务府大臣庆善的女儿元大奶奶,是守“望门寡”的大闺女。她们三人都是慈禧“指婚”造成的守寡;又都在守寡后经常入宫陪慈禧游园、游湖。第四个很特殊,她是慈禧娘家人、亲侄女三妞,指婚同孚郡王之子载澍结婚。这一个老寡妇和四个小寡妇各有特点,性格与经历不同,又都可以糅在一个大故事里。其实就连《谈往》的主人公老宫女,也是慈禧一手造成的活寡妇——指婚给太监刘祥。像这些“寡妇的故事”,既有所本,并无荒谬,又反映出清宫的豪奢、腐朽、残酷及争斗(如所谓“丈母娘打姑爷”,三妞的丈夫载澍险些杀头,最后遭打,由丈母娘监刑,打得皮开肉绽……),情节跌宕。希望有见识的作家、剧作家、导演早日发现并使用这些远比“戏说”之类的历史赝品高贵的素材,把比《谈往》更具文学性的作品,奉献给广大观众。我想,这也是我的北京二中老师、《谈往》作者金易先生的愿望吧!
匿名  发表于 2011-7-22 10:10 | 来自河北
回复 7# 蓝骑


    自古无终多俊彦,此话不虚也。金易老师不仅桃李满天下,还留下了这部亦文亦史的佳作,足以流芳文史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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