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臭男人”
一看就是光棍儿。 我随弟弟看病到了北京协和医院，安顿好弟弟，我也到附近找旅馆。转了半天，处处爆满。据知情人透露，每到周一，住店的就多，况且又临近五一小长假。 最终在一家小旅店找到一个床位，两人间的，因为别无选择，就直接交了押金。 万万没料到，进去一看，我大呼上当，叫苦不迭。那屋里有两张床，里面那张床上，被子凌乱地摊着，床单卷成了一条绳。地上有个大兜子，里面是一堆脏衣服，兜子边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酒瓶子，还有几个烟盒。更让人忍无可忍的是，里面散发出一股臭气，是烟、酒、汗三位一体的臭气。人没在，臭气却源源不断。床头有一双袜子，恐怕是主角。 “老板，能不能换个房？”我皱着眉头问。 “哪有啊。”老板为难地说。 “可这怎么住啊？” “把窗户、门都打开，一会就好了。” “服务员也不收拾一下？” “收拾不过来呀，我们也没办法。这不，晌午给把被叠好了，床单换了，下午不就这样了？真没办法！” “说说他呀。” “嗨，到这来的都心事重重，心情都不好……” “条件这么差，不影响你买卖吗？” “可不是，可说他也得听啊。” 最后，老板答应让服务员把屋子收拾干净，算我半价，并且一旦有了床位就给我调过去。想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无奈地进了屋。 屋子收拾了，臭味并没稀释掉。我很累了，想休息，可臭气熏得我头晕脑胀。先用手捂住鼻子，可只要习惯性地拿什么，就忘了捂鼻子的手。用被子蒙住头，又闷得难受。后来，就用卫生纸，每个鼻孔塞了一卷儿，总算暂时止住了。 “怎么？流鼻血了？”醒来时，对面一个四十六、七岁的男人在问我。他穿着一身蓝衣服，身上满是烟、酒气，正盘坐在床上吃饭，左手拿着两根油条，右手攥着一瓶酒，吃一口油条，喝一口酒。 “没有。”出于礼貌，我不好意思直说。本以为塞在鼻子眼里，别人不会在意，谁知他一眼就看见了。我猜想，自己每个鼻子眼伸出一个纸卷，会很难看，就拿了下来。臭气嘛，我又用毛巾盖上了。 好在，当天风大，要下雨的样子，我又适应了一阵，晚上的时候，臭气下去多了。 还有更要命的。他晚上居然打呼噜、咬牙，且堪称一绝。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打呼噜的。一连气要打十几分钟，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紧，可谓惊涛骇浪。忽然又戛然而止，吓人一大跳。停了有二分钟，没了一点动静，我一听，坏了！悄悄上去用手试了试他鼻子，“呼——”一长串的呼噜起死回生，又吓我一跳。 心惊肉跳熬了大半天，终于不打了，谁知又咬起了牙，那酷似癞蛤蟆发狠的声音，听得我头发都竖起来了。 结果，我只好到门口的沙发上对付了一夜。 早上我回去的时候，他拿出一百块钱，摇着头对我说：“是你的，知不知道？”我一愣。他接着说：“你那么毛毛咕咕，着急蛮慌，要干什么？” 还不是让他熏的！可又说不出口。 “是你的，知不知道？”他把钱给我放到口袋里。 然后他说，对面旅馆让他去那里看看，单间，比这里还少十元。 “那还看什么？去呗。” “我得看看房子。” 晚上回去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床上躺着，而且又在喝酒。 “怎么？对面房子不好吗？” “我没有去看。” “怎么了？”我真是太失望了。 “我在这里混熟了，不想离开。” “和老板娘吗？” 他一听，知道我在开玩笑，使劲向左上方拧脖子，嗓子里发出了长长的一声低吼，近乎生气的牛的声音。但还是很认真地告诉我： “是和这里住店的人。” 他说在这里住了快半个月了。他弟弟得了肾炎，要动手术。弟媳在医院伺候，他在这里做饭。他是湖南人，普通话说不好，夹杂着浓重的乡音，所以，我们交流很吃力。比如，他说“雷电”，我就听成了“旅店”，边上一人还以为是“退店。” “我开始开了一个麻厂，出口，赔了。又养猪，也赔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弟弟帮了我，替我还了一部分贷款，让我在他厂子当保安。我第一个媳妇插稻子时，让雷电劈死了，后来又说了一个，又跑了。现在就孤身一人。” 他不说我也知道，一个有媳妇的人不可能发出那种光棍特有的味道。要是我爱人发觉我身上有一点异味，就会跑前跑后，唠叨不止。然后，打来洗脚水，放好擦脚布，恭恭敬敬请我洗脚，比日本女人还殷勤。然后门窗大开，到屋外窗户镜子那，做出痛苦状监督我。 “这个是我的伴侣，也就是我的媳妇。”他举着酒瓶给我看。 “每天喝吗？” “是啊，一天一瓶。” “太多了，得控制一点。” “我感冒了，这里还疼，喝了酒会好些。”他捂着胸口。 我侧过身看书。 过了一会，我听见了抽泣声，好奇地回头一看，是他在抹眼泪。拿着十几张单子，边看边哭。 “有啥伤心事，值得这个样子？”我问他。 “钱呀，哪里去搞钱呀？到处都需要钱。” “你不就是感冒了吗？能花多少钱？” “我买了七、八十块钱的药了，不管事。” “到医院那边看看呀。” “不行啊，用钱的地方太多。我弟弟他不好啊，知不知道？”他像一个受了多大委屈的孩子，怎么也抑制不住。断断续续，肩头一耸一耸的。 “那也得先治病。还是看看去。” 他说出去走走。 一会回来，他不声不响好一会。拨通了一个电话，应该是弟媳的。不知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看去真的很伤心。 “又怎么了？”我一句听不懂，事后又问他。 原来，他弟弟要换肾。现在很痛苦。他舍不得拿钱看病，想留给弟弟用，弟弟需要很多钱。 也许是出于同情，我有些理解，也不那么讨厌他了。 第二天，一个少妇随他进来，坐那说了一会就抹起眼泪。后来竟然跪在他面前，说啥不起来。我也听了个大概，他要给弟弟捐肾。 “人不能没良心。他有钱的时候，那些人模狗样的家伙，身前身后，前呼后拥。现在落难了，一个个跑得无影无踪，就剩下了我这个臭男人。我困难的时候，他帮了我。现在他有难处，我能看着不管吗？我也没有亲人，就把他当亲弟弟了。” “原来他不是你亲弟弟呀？你真是一个大好人。”我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我有缺点，邋遢，可心里干净。有的人，外表体面，内心肮脏。” 出淤泥而不染的“精品”当然有。也有一些人看似君子，实则小人，或者吃穿不俗，为人下流，还远不如这臭男人。他虽然臭，但还算得上是个好人。 | 
狗仔卡
发表于 2011-5-8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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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9 07: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