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位·湿泥·泉眼
——浅评唐山诗群新人作品小辑
◎张凡修
2010年9月25号中午在唐山金盛万豪的一个酒局。这一天距在邯郸磁县召开的河北省第三届青年诗人诗会闭慕时间不长，我们严重地意识到唐山青年诗人新秀的“后继乏人”，一种危机感紧迫感揪着我们的心。东篱交待了任务：担当起“搜寻，发掘并培养唐山青年诗人新秀”的重负。
唐山本土诗人之中我最年长，其后的日子里，我就留心起来我博串门和在凤凰论坛发帖的唐山诗歌作者。三个月过去了，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唐山能写到一定质量的作品的新人作者太少了！这其间我关注了沧州诗群和保定诗群。尤其是沧州，吕游在他博里竟推出了40多位沧州诗人，每人都集中起一大组诗歌作品进行展示，把我羡慕得嘴唇与牙齿老是“啧啧……”“啧啧……”
费九牛二虎之力，“矬子里面拔将军”，到今天勉强凑够10人，20左右首诗，甚至从这些人所写过的作品里多挑出一二首都费劲得要命啊。也很有可能是我孤陋寡闻，目光短浅，唐山青年诗人的好苗子让我漏过去了。
诗歌这玩艺儿，别看当下“姥姥不稀罕舅舅不爱”，但真正写起来却是很难出人才的。写诗就像挖井，你要首先找准位置，在哪儿起锹，多大直径，有时挖到18米都不见湿泥，不见泉眼，还有可能挖3米就能出水。这要凭手艺，凭眼力，凭经验，凭角度。这次所选的10位唐山青年诗人新秀，有的已经找到了泉眼，但后面如何汲水仍需花费心思；有的刚刚挖到湿泥，尚弄不清泉眼从哪儿冒出来；还有的连在哪个方位下锹都迟迟拿不准主意的徘徊之中……
这次所选的10位唐山青年诗人新秀作品，作者写法各不相同，大多没形成独特的风格。有的沉稳，有的飘逸，有的轻盈，有的缓慢，有的深远，有的浅白……10人当中我只见过耿宁，其余9人都不认识，有的进行过博客交流，有的连一句话都没说过。10人的作品都有可取之处，但普遍情况是创作量不太大，拔尖儿的好诗极少。下面我就简简单单地草草说几句——
冰凌花的诗语调舒缓，节奏把握尺度不错，用力平稳均匀。《画》这首诗中间递减式的过渡让收尾两句很出彩儿。《人间》“黑夜的绳子上，我反复打结儿/第一个称为生”，这一行半非常精彩。月圆月缺，系上的绳子解开又扎紧，人间既是轮回，又是归宿。《花甲》一诗从松树，长夜，暗色调及至老粗布、旧草帽、暗黄的柴草垛，切入得睿智；低下去，贴近泥土，贴近根的转换，深化了父爱其实是爱父的疼痛转换。冰凌花的诗歌语言有一定的摩擦力，这是非常好的写作方向。
耿宁的诗人物刻画鲜活，动感。抓住了几个细节，表述了一种生命情结的升华与降低。两首小诗清澈，明朗，绵长且蕴含哲理。
陈小梅的诗空灵，机巧。《需要》由大海的开阔落实到一粒盐，一滴水，一捧沙，我们都需要喊一嗓子，吐故纳新于不破不立的境界之上。《下雪真好》很轻盈的女性写法。末节敏锐地捕捉到大雪下面细微的声响，是一个生灵对另一个生灵的礼赞。全诗节奏铿镪，收尾的柔软又弥漫着凄冷，不免让人对春天多了一份企盼。《没什么，我只是想尖叫》这首诗写得水平不低。场景，氛围营造得都不错。设问，反问，否定，肯定；调子看似灰暗，决绝，但全诗充满了隐秘甚至神秘的色彩，更多地揭示了内心世界的起伏，作品具有一定的穿透力。
写意的这几首乡土诗都注重了细节的力量。作品中大多在写他最熟悉的乡亲，乡土，乡魂，他的诗写重场景，重意象，重情感。他用一种质朴无华的语言，简洁而沉静的叙述，直抵泥土深处，来记录或挽留那些已然消失和正在消失的乡村中最宝贵的东西。“一些悲伤从眼睛和鼻孔溢出/一块黄土被捣碎，又/重新码好”。声调不高，甚至有些嘶哑，粗砺，甚至笨拙，却有着一种原始的颤栗。《三原色》疏朗通透；《守灵》的末一节太好了：“被灵柩束缚的公鸡唤醒了一个新的旅程。我回望/夜里，蜡烛流了许多泪。香台上/插满胡须”。这种把疼和爱纠缠在一起的描写，饱含着生命的力度与灵魂的高音。
诗，首先是发现。青苹果从小区的两种吆喝声中捕捉到了诗意，并能提纯出高音与低音，无疑给作品添加了不少的艺术感染力。《一个像人一样的冷》这首写得纯粹，冷静。现场感强烈，“一个像人一样的冷/它周身包裹的霜和寒”，然后调子转暖，“请记住小雪拢地时的样子/请记住大雪覆盖时的样子”，将诗的整个空间浓缩，浓缩成对生命意义的审视与思考。
其灵子的诗单纯而不单薄。一个与空瓶子做梦的女孩儿，一个雪花一样的女孩儿，“一个人连影子都单薄得吓人”，“爱上了一颗绿色的蒲公英”，“她不说话，也不唱歌/闭着眸子，很美”。这种忧伤，是对爱情的忧伤，对梦的忧伤，对时光的忧伤，对美的忧伤……本真，畅达，自我。
壹束星光的心灵感悟和语言的姿态拥有一种迷人的气息。“今夜，我的窗帘低过村舍/犬吠和城市的音乐/没有区别。这个熟知的世界/任何地方都看到自己/并丢失自己”，她在感知生活的同时也在感知自己。《岁月》里的父亲，从白发入诗，以秋霜收尾，“让所有的风都挤进来吧/寂寞、喧嚣、安静和孤独”，这样的诗语是有质地的、有生命的、也是通达的。
子非的诗感非常辽远，他看到了“午后的大海奄奄一息/浪花在我们身下苟延残喘/太阳收回了鞭子/等着被傍晚的大海吞没”；陈博成莫名的心痛来自“怀疑命运的平等性”，他深知“快乐小于痛苦”“却从不敢回头清点/怕在黑暗里迷失”；而潜水钟率性而炽热的语言“跨越时空，穿过隧道”一直把网络当成她唯一的恋人，甚至“一生的爱人”。
最后引用《诗选刊》编辑部在《诗选刊》2010年中国诗歌年代大展特别专号主持人语中的一段话作为我这篇小文的结束：“许多东西包括阳光都要慢慢等着才能等到。好在我们还有诗歌，还有文字，还有爱，可以用来取暖和互相温暖，作为诗人，这是我们的幸运。”
冰凌花的诗3首
◎画
忽然想把你画下来
想把我的百转柔肠从笔端传给你
传给一个未及显现、心中烂熟的你
我还要画上你的诗书、你的茶盏
和我的蝴蝶梦、南山菊
再画上夜风送来晚钟，秋虫唱得慢条斯理
最后我还要把我的血液、温度、心跳
分一些给你
你看，这样，我们就互为另一种存在
不分彼此。多么危险而奢侈
◎花 甲
我始终相信，你可以四季常青
像松树一样，挺拔而坚实
有时候，你也是行走的灯盏
以无法计量的光线，耀亮漫长的夜
一寸一寸的黑。而你是喜欢暗色调的啊
老粗布、旧草帽、暗黄的柴草垛
你的脊背，在一种灰暗里愈发低下去
贴近泥土，是不是更接近了你的根？
父亲，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埋怨你
你的热心肠、你的慈悲已经不合时宜
把爱再积聚一下吧
这样，我将不再惧怕冬天的寒
我会用手心的烫，熨上你隐痛的关节
代替你，完成一种疼痛转换
◎人 间
你不承认吗？
其实我们走的只是归途
三十年前的月亮和现在比起来
圆满得难分伯仲
黑夜的绳子上，我反复打结儿
第一个称为生，最后一个是疼痛
这么多年，我还是理不清
月光清冷。月光抵达我之前的模糊过程
月圆一刻，绳结刚好高过脖颈
适合闭上眼，想想槐花白透的五月
想想遥远的北方，一条鱼忧伤而矫情
它说到柴米油盐，我忽然
有些留恋
耿宁的诗两首
◎信佛者
芦花姐信佛了
念经，吃斋，信因果
她把生命中的痴怨清理出来
它们像一座山，
她试着超越和谅解
她虔心伏在佛前，顺眼低眉
在人生的第四十五载
她学会了放下
并让心澄明
有清露从薄凉的网上滴落
撞在土里
◎孤独者
生活
我想撕破你伪装的脸
像个悍妇
想象中，我不是手持剑戟的英雄
甚至没有义正言辞
在你面前
我隐忍得太久了
我在蛮荒的旷野里独奔
空无一人
被恐吓的我
最想用尖锐的呼喊
撕裂天空
陈小梅的诗3首
◎需 要
现在。我需要大海
轰鸣的涛声，撕天扯地的风，扑面而来的苦涩
是的我需要面对如此这般的大海
喊一嗓子，并以此
倒出我体内所有的盐分
然后回到一滴干净的水，或者一粒
干燥的沙
◎下雪真好
下雪下雪下雪。下雪真好
雪花儿簌簌地落
我的金黄色单车有非洲人一样性感的嘴唇
亲吻亲吻亲吻。亲吻真好
橡胶和雪
请摔倒我吧
让身体冲撞风，寒冷和雪
冲撞冻土以下的春天
请拥抱我吧
听我轻轻地与你耳语。告诉你雪下面
一只瓢虫正在打探
另一只瓢虫的
消息
◎没什么，我只是想尖叫
雾。不薄不厚
有点苦
没有一个象样的句子
没有情节破门而入
没有戴头盔，戴墨镜，吐烟圈的大头兵
甚至连问号都没有
菊花被溺在十二月的霜下。生死未卜
你不问我，为什么尖叫。不问冬天为什么
沉默
你也不知道我多想去找楼下的老中医
讨一棵草药
救救我。或者
毒死我
写意的诗5首
◎南墙根儿
南墙根儿的雪，被一群晒太阳的老头儿打扫得干干净净
谁家的孩子屁股蛋子一颠一颠跑出来
开裆裤里边，青一把，紫一把
老孙头儿浑浊的眼燃起旋风。嘿，好孙子
又是一个犟种——
追出来的儿媳妇，欲言又止
◎丧 事
该来的，都来了
雪，感冒，以及亲朋好友
不该来的，也来了。院子很窄
高粱秫秸编织的篱笆墙不得不后退
它的兄弟们粉墨登场
那些一字排开的花花绿绿，开的正艳
一些悲伤从眼睛和鼻孔溢出
一块黄土被捣碎，又
重新码好
◎三原色
悲伤的日子是一张白纸，一张
叠加了春蓝，夏红，秋黄的纸
一张慈祥被墙壁高高挂起的纸
我试着把从它重新拆开，按逆时针方向
母亲坐在墙根儿下晒太阳。母亲哄着孙女
晒太阳。哄着我，晒太阳
◎守 灵
子夜，它们都已睡去
风，以及树梢
我的眼睛密不透风
只允许香火和蜡烛自由出入。一两声猫叫
被赶出很远
我很知足。有这么一个安静的夜让我陪着母亲
让我有时间把这些分行的创伤，在天亮之前理出头绪
被灵柩束缚的公鸡唤醒了一个新的旅程。我回望
夜里，蜡烛流了许多泪。香台上
插满胡须
◎牧 羊
绵羊雪白的绒毛
看起来，比月光要温暖许多
牧羊人裹紧的棉大衣也很温暖，他有意把脸藏起来
鞭子一指
一大片麦苗迎来了咩咩叫的白。自己身上的白
零落成泥。它们一定很冷，本来
这就是无人的晚上。无人看守的
麦田
青苹果的诗两首
◎两种吆喝
他们一早一晚
占据了小区的两端
一个推三轮车，一个骑电动车
截住了两条车道
两种吆喝站在了时间的准点
两种声音盘旋在空中
交织成男女二声部
当然这需要我进行加工整理
他们没有这样的心情
总是急切的等待着生活的提篮
提走他们的高音
◎一个像人一样的冷
天气正在一点点变冷
我能感觉到它逐渐靠近的脚步
这让我时常想到一个走路的人
不断地往过路人手里塞着礼物
它怀揣一颗冰冷的心
它游走在大街的深处
它以为人们会多么喜欢它的礼物啊！
一份多么好的礼物
不要怪罪它吧
这个冷情似冰的人
它总想给予 给予 给予
直到 发怒
人们总是在驱赶
相互不能理解的人
相互留下一个繁复的眼神
再一次擦肩而过
门窗关紧了
夜晚降临了
街灯亮起了
在街角的屋檐下独自吹
这好似一个人的一生
有什么值得我们怀念的呢
一个像人一样的冷
它周身包裹的霜和寒
请记住小雪拢地时的样子
请记住大雪覆盖时的样子
其灵子的诗两首
◎无题
记得我爱上你
像一个泥土色的孩子
爱上了绿色的蒲公英
我跟随你
像一个愿望
一个唯唯诺诺的愿望
我们并不认识
只是偶然在沉甸甸的夕阳底下
走着，不说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
就爱上你
我是个泥土色的孩子
相信白光光的星星会唱歌
相信夜幕上头的月亮
只是盏遥不可及的路灯
我也不知道怎么
就爱上你
我被月光里的泥土埋过
你却飘忽不定的
美了那么久
我们只是在沉甸甸的夕阳底下
走着，不说话
我不敢走得太快
怕你忘记了回家的路
沉甸甸的夕阳
爱上了空落落的月亮
也是这样，走着
不说话
多少次，我转头
想告诉你，我爱你
可是夕阳不说话
月亮不说话
我只是个泥土色的孩子
爱上了一颗绿色的蒲公英
我们就这么走着
一直走着，不说话
◎瓶子里的女人
昨天夜里
我跟着一个空瓶子做梦
一个有瓶塞的空瓶子
我梦见它像个白光光的女人
亮得扎眼睛
她不说话，也不唱歌
闭着眸子，很美
昨天夜里
我把一个盛满雪花的瓶子
抱进怀里，抱进梦里
这不是冬天里发生的往事
不是冬天里冷冰冰的落寞
昨天夜里
我怎么都睡不下，一个人
一个人连影子都单薄得吓人
我情愿跟着一个空瓶子做梦
瓶子里盛满雪
从冬天里逃出来的雪
她不说话，剩下白光光的身子
她不看我，剩下黑夜
昨天夜里，我梦见
一个雪花一样的女人
她躲进瓶子里
透明得，就像梦
壹束星光的诗两首
◎露珠
写下“温暖”
周围就亮起来
时间静止，我看见镜中的眼角
有一颗晶莹的露珠
涉过夜色
那是一个盲人眼里的光明
或许它裹着一场爱恋
被一个孤独的人穿在身上
今夜，我的窗帘低过村舍
犬吠和城市的音乐
没有区别。这个熟知的世界
任何地方都能看到自己
并丢失自己
◎岁月
这么多年了，你一直保持着
自己的节奏，一张一弛
可是，今天
我却看见你的积虑
藏在一根刚长出的白发里
刺痛我的眼睛
还会有更多的白，在以后的日子里
一茬茬拂过日子的水面
就像每天早上，你剃掉的胡须
它们在岁月的渡口
潜滋暗长，被旋转的时间带走
今天，我要在文武之间
为你剪开一个口子，爸爸
让所有的风都挤进来吧
寂寞、喧嚣、安静和孤独
属于今天之外的话题
爸爸，它们附不上你的名字
已是秋天了，露清霜白
今天，最后一声雁鸣绝尘而去
爸爸，你开始迈开脚步
径直在走
在海上
◎子非
是谁吵醒了大海
羊皮筏子在浪尖上跳舞
血红的圆太阳
像天空张开的大嘴
正午的日光很强
用鞭子抽打着大海
一只只飞鱼被虐待着
在海的背上逃亡
午后的大海奄奄一息
浪花在我们身下苟延残喘
太阳收回了鞭子
等着被傍晚的大海吞没
莫名的心痛
◎陈博成
痛苦总是来得莫名奇妙
没有任何可循的踪迹
直接从脚部蔓延
然后缠绕、收缩
窒息在现实与人生中
慢慢地崩溃
心脏就像一间黑屋子
物件不停地被扔进去
却从不敢回头清点
怕在黑暗里迷失
偷偷地清点自己的伤口
然后静静地抚平
喝着辛辣的白酒
让他们转到心里
有时怀疑命运的平等性
每一环节都紧紧相扣
快乐小于痛苦
并迅速衰老
网络
◎潜水钟
跨越时空，穿过隧道
在历史的演变中
网络成了我唯一的恋人
用冬季颤抖的手
抚摸少女初潮带来的喜悦
心里的血从眼眶中喷出
我幸福地生活着
网络带给我无穷的便利
或许，我正在网络中等待死亡
慢慢地品味，慢慢地吸收
我走进了无可置疑的世界
——网络，我一生的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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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2010-12-20 09:17
| 来自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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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9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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