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font size="3">◎彼岸花</font></p><p><font size="3"></font><br/><font size="3"> 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整修部分教室，我所在的班级被迫搬到别处上课。</font></p><p><font size="3"> 临时教室是一所废弃了三四年的卫生院，这卫生院正门朝北，门前是一个没有围墙的小院，后面则是一片宽敞的空地。整排房子有三个门口，只有最里面那个门开着，其余的都紧锁着，窗子也全用厚厚的塑料布从里面遮掩了起来。从开着的那个门口进去，是一条不长的走廊，里面只有两间屋子，能出入的，也只有做教室的那一间。初去时，那里呈现的是满目的阴森和荒凉，左一丛右一丛的野草、墙根边生长的绿苔以及屋内的蛛网尘灰，无一不在诉说着它的寂寞。孩子们的到来改变了这里的一切，除草、扫地、擦玻璃、搬桌椅，整个面貌焕然一新，而上课时的读书声和课间的嬉闹声，使这沉寂破败的地方充满了快乐和生机。<br/> <br/> 但我的心里总是隐藏着丝丝缕缕的恐惧，在上学独自经过那几间密封的屋子时，便会忍不住蹑起手脚来，随后急急地跑过去。不知是真实的，还是耸人听闻，按推想应该是从家长那里听来的，总之描绘得十分生动具体，说哪间是太平间，经常停放一些尸体，而哪一间是妇产科，死了的婴儿会像垃圾一样扔掉，有谁谁就曾在某个位置亲眼见到过死婴，丢在那里，身上爬满了蛆。这些有声有色的描述，足已使我小小的心灵震惊。我害怕死亡，但又觉得死神似乎又无时无地不在，随时都有可能把哪个人抓走。以至后来，看到一些恐怖故事，比如某青年为了练胆，一连几次潜入医院的太平间，割掉死者的胳膊，还有一心理畸形者，也潜入太平间，挖掉死者的眼睛。那时，“太平间”这个词，在我脑子里浮现的场景一直就是那所废弃卫生院的样子。<br/> <br/> 从临时教室往北，有一段小上坡，在坡顶上，是体形庞大的俱乐部，它像一位身强力壮的巨人，在距教室约三百多米的地方高高地俯瞰着我们。这个俱乐部偶尔用来放映电影或举办一些会议和活动，但很多时候都是闲置着的。据说，俱乐部里住着一个女鬼，大概是受了冤屈而死，阴魂始终不散，夜半时分经常传出她嘤嘤的哭声，甚至在夏天的中午，左近洗衣服的妇女也听到过她的呜咽声。有些胆大的，曾寻声入内，但一进去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找遍各处，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因此，关于女鬼的模样，都无从知晓。<br/> <br/> 我总是远远地看着那巨人，有时也会凝神摒气地细听，却从没听到过那女鬼的哭声。只是有一次，却鬼使神差地走近了它。那天上午，大概上语文吧，老师正在前面讲课，忽然听到下面有人窃窃私语，他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口断定是我和我的同桌，便惩罚我们站着。我的同桌低头不语，一付温顺的样子，我却据理力争地和老师分辩，他一气之下把我逐出了教室。我站在教室门前的走廊上，听到教室内又继续上课了，委屈的泪水就哗啦啦地流下来。我那样气恼而无奈地站着，站了一会儿后，透过模糊的眼泪和走廊的玻璃窗，就看到了正对着我的俱乐部，看着看着，忽然就闪出了到那里看看的念头。<br/> <br/> 那是个晴天，俱乐部在大片的阳光里尽情沐浴着。我爬上那个小坡，就站在了巨人脚下。不知道它已在那里矗立了多少年，在经年累日的风吹雨打中，褪掉了原来的色彩，有些地方，墙皮已经脱落，露出斑驳的痕迹。俱乐部的大门关着，四周很安静，没有任何人到这里来。对于令人感到神秘和恐惧的事物，在害怕之余，我却又偏偏对之产生强烈的好奇，总想探个究竟。我沿着墙根从东边走到西边，又从西边走到东边，想听听是不是有什么异样的声音。最后，我紧张地把耳朵贴在锁着的大门上，可是，除了远处传来的一些杂乱声音，就是间或响起的鸡鸣狗吠，任我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也没发现哪种声音像女鬼的哭声，这让我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却同时又感到有些失望。我靠着俱乐部的门坐了下来，太阳暖融融的，照在身上很舒服。我想着女鬼的样子，是不是也是披着长长的发呢，眼睛是红色或绿色的，指甲长而尖，皮肤雪白，没有血色。正想着，俱乐部的门就打开了，我走进去，看到里面灯火明亮、金碧辉煌，一位美丽的公主从大殿的后面走出来，微笑着问我从哪里来，然后，还带着我到处参观……老师找到我的时候，发现我在那里睡得正甜。他愈加气愤，说，好啊，让你在门口站着你居然跑到这里来睡大觉，再罚你值日一个星期，不信我管不了你！<br/> <br/> 教室南面的大片空地上，常有一只大公鸡领着一群母鸡在那里扒土找虫，有时便趴在扑愣得松软干净的土里晒太阳，其乐融融的样子。那只大公鸡长得漂亮、威武，有健壮优美的体态和华丽光亮的羽毛，而且很懂得呵护母鸡，在鸡群中可谓独领风骚。班里一位同学从山上抓到一只小鹌鹑，带到学校给大家玩，结果被老师发现了。他说，赶快把它扔出去，以后不准再把这种东西带到学校里来。没办法，那同学只好把鹌鹑从南面的窗子轻轻放了出去。下课后，同学们趴在窗台上找那只鹌鹑，可是它竟然不见了。我说，我去找找，便从窗台上跳了下去。不料，我的从天而降，把墙角那只领着母鸡玩的大公鸡吓了一跳。我在窗下刚刚站稳，那只大公鸡却已回过神来，它迅速地向我直冲来，惊得我转头就跑，幸亏我比它跑得快些，没有追到我。</font></p><p><font size="3"> 但是，从那以后，那只公鸡就和我结下了仇，只要见到我，就会对我发起攻击。害得我每天上下学经过那里时，都要提高警惕四下看看它在不在，如果在，就得小心翼翼地绕开，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可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有一次，明明看到它不在，就放下心大模大样地向教室走去，也不知它在哪里埋伏着，视力竟出奇地好，一见我便杀将了出来。我撒开两腿奋力向前狂奔，它在后面以滑雪的姿势飞跑着穷追不舍，直到我一头冲进教室，才算善罢甘休。它在教室门口傲然观望了一会儿，看到已没有进攻的机会，就悻悻地、愤愤地离开了。我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颗心却还在不停地怦怦乱跳。另一次，我看到它在，但距离很远，而且正和母鸡们玩得高兴，便想趁它不在意，悄悄溜过去。结果，我的侥幸心理使我吃了个大亏。我一个走神，它已到了我身边。我措手不及，便慌了手脚。而它却来势凶猛，丝毫不乱地扇动翅膀径直扑到我的胸前。它那大红冠子和黄色的尖嘴在我眼前晃动着，看起来极其可怖。我一边大叫着，一边毫无章法地疯狂挥舞双臂，对它乱踢乱打，不给它啄我的机会。在它落到地上时，我急忙转过头，向着教室的方向狼狈奔逃而去。我的手被它的爪子蹬了几条血痕，脸上有一块被它的翅膀扑打得通红。在这次正面交锋中，我以大败而告终。<br/> <br/> 从那以后，余悸便深盘心头久久不散，因此，我对有着健壮体魄和华美羽毛的大公鸡深恶痛绝。春节里，家里要杀鸡，根据优胜劣态的惯例，母亲要杀那只体型较小长相一般的白公鸡，而留下那只身型肥壮气宇轩昂的红公鸡。我听后大闹，要母亲杀红公鸡，说我喜欢白公鸡，它老实，不与人争，而红公鸡太霸道太爱出风头。母亲却说白公鸡太傻，不会看护母鸡，杀了它家里的鸡会被别的鸡欺负，结果还是杀掉了白公鸡。我大哭了一场，任凭父母怎么劝，都拒绝吃那只白公鸡的肉。<br/> <br/> 在那个废弃的卫生院到底上了多久的课，我已经记不清了，回想起来，快乐也是有的，而恐惧却一直缠绕其间。回到原来的校园很久以后，关于死婴、女鬼和追人公鸡的种种畏惧才慢慢地淡化了。但那种心结，始终不曾消散干净，直到现在，我也不喜欢医院、剧院这种地方，还有那有着华美羽毛的大公鸡。</font></p><p><br/><font size="3"> <br/></font></p><p><font size="3"></font></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9-23 17:40:0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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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4 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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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4 05: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