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的人了,我依然像个愤青。
读书,读报,读帖子,读到不平处(宅在家里,世事也只能读了),总忍不住要拍,拍茶几,拍电脑桌,甚至拍沙发拍床。只是无案可拍。据马未都先生讲,桌与案的区别,除了形制上之外,最重要的是精神文化层面的,案比桌的级别要高。从这一点说,我既没有高级的案可拍,更没有拍案的资格和勇气。当年闻一多先生于千万人中,在便衣特务暗藏的枪口前拍案而起,其公心和壮气是能够懔然千古的。而我一个草民匹夫,手只能缚鸡,口不能惊世,心也不过装得下米粒大的事。所谓生气生过了头也不过扔掉帽子拿脑袋撞地,其实帽子也舍不得扔得太远,撞地也不敢太用力,怕疼,怕流血。
记得自己好像说过:人不能作一个徒然的愤青。可自己还是作了一个徒然的愤青。也好吧,虽已百无一用还是不想行尸走肉,拍桌子拍到手疼时就当是告诉自己:心,还没有死。
偶然在凤凰论坛铿锵杂谈里读到一个帖子。
山西运城市夏县教育局局长吴东强,于10月下旬分别两次用短信方式向8位市县领导举报县长李晋学收受粮食局职工为解决财政工资集资送给他20万元,以及在夏县泗交宜林地为其父亲建别墅。虽然吴东强认为自己是以党员的名义向上级领导正常反映违纪问题,但是此事给他带来的却是遭遇电话监听、刑拘、抄家等厄运。(《新世纪》周刊)
这起因为“遭受县长排斥、侮辱和不计其数的谩骂”而引发的短信举报事件,其后续的种种诡异现象令人叹为观止。其一,两次的举报短信都在第一时间就到达被举报者李晋学或者与李关系密切的人手中;其二,后者迅速采取一系列反击“行动”,亲自安排县公安局局长购买监测手机的设备,因设备太贵,改从别的地区借用,用于对举报人手机进行监听。李晋学还专门召开“三长会议”,即当地公安、检察院、法院一把手参与的会议,他在会上要求先把举报人拘起来再说,理由是涉嫌诬告陷害。随后,县公安局以涉嫌诬告陷害,将吴东强刑事拘留,并翻箱倒柜地搜查了吴家,扣押了所有的存折、证件和现金;其三,粮食局局长把之前送给县长的20万元集资款退还给职工,他本人则被当地纪委调查。李晋学为其父亲建造别墅确属实情,但相关方面对此未做定论;其四,11月11日,运城市市委调查组通知吴东强,该案已撤销,归还被扣押的财物,恢复上班,但是对于县长是否滥用职权,动用警力打击报复举报人,则尚无结论。
该帖作者在引用了上述报道后也做了一番理性分析,无非是对举报人保护缺失,长官权利失控,个人意志凌驾于法律之上,再进一步官场风气不正,体制缺陷。总之,文章理论有高度,说话也中肯理性,尺寸适度。
我得承认我又拍了自己的电脑桌,拍得手红而且疼。于是也想在众多的网友评论中发发自己的牢骚,却赫然看到了一条评论,简短有力,快意恩仇,嘿嘿,“有人题诗在上头”,正解了我哽咽在喉却道不得的憋气劲。那条评论是:X他大爷。
这才是真正的愤青,我说不出这样的话,也只是个伪愤青而已——不仅仅是假愤青,也是虚伪的愤青。
我虽然出生在以前也算根正苗红的贫农家庭,没什么良好的家教,却因为家人的老实善良以及爱读几本古人书受了古人流毒的缘故,时时告戒自己要温柔敦厚。所以这样快意血性的话是万万说不出来,真委屈了自己这么多年想作愤青的心。
骂街,解决不了问题。就如同那么多的专家学者精英们的理论分析这么多年来没有解决问题一样。投滴巨壑,吹毫太虚,我们连点儿回音儿反响都见不到。其实,我们还需要做理论上的分析论述吗?道理浅显得很,谁都明白,法律法规政策意见也从不缺失,只是我们看到的是理论与现实的差距,是说和做的不一致,是道貌岸然和男盗女娼,是伪xx。看来虚伪的不只我这样的愤青。
其实,我们也还算幸运的。中国历史上有太多人们敢怒而不敢言行人道路以目的时候。唐朝武则天的时候,有皇帝侍卫军士飞骑十多人在街巷聚会饮酒,其中一人说:“早知道没有什么功劳赏赐,还不如侍奉庐陵王。” 当时一个人蹦起来马上冲到皇宫去告密。这边酒宴还未结束,那边抓人的军队已经到了。结果,说话的人被斩首,其余的人因知道谋反而不告发被判处绞刑,告发的人授给五品官。和发发牢骚以及同坐一桌就掉脑袋的士兵兄弟们相比,我们还能发发贴,骂骂街。
骂街也是件好事。至少让压力有了一个突破口,不会酿成恶性事件。这些年来,恶性事件还少吗?我们在谴责那些变态杀人恶魔的同时,更应该反思社会的责任。雨果说过社会负有制造黑暗的责任。有罪的不是犯罪的人而是制造黑暗的人。当年周厉王用告密杀人的方式止谤还洋洋自得地说老百姓乃不敢言。多亏了辅政的召公及时流放了厉王,平服了老百姓的心。否则离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的地步还会远吗?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然而仅仅是宣之使言也还是不够的,最终,还要言之有验。这不正是让老百姓参政议政的意思人民民主的意思吗?
幸运的是,我们还能x他大爷以排解压力。同时,我们也希望哪怕一句x他大爷也能有补于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