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敌意与种族灭绝
来源:郭发财的博客 时间:2009-07-30
公元907至1125年,北方契丹从遥辇氏部落联盟发展成后来雄踞北方大漠的契丹大辽王朝,在开国帝王耶律阿宝机与亡国之君天祚帝耶律延禧之间,历时二百余年,经过九代更迭,最终走完了它的全部兴衰历程。作为一个族源、族裔和民族成分复杂,历史考古学界至今难以定论的北方民族,由于他们的王朝被女真屠灭,加之随后蒙元帝国的快速崛起,耶律阿宝机的直系后裔耶律大石在西域乞儿漫城建立的一百余年西辽政权被乃蛮王屈曲律夺取,随后,屈曲律又被蒙元大将折别诛杀——北方契丹种族和它的民族历史文化存在,仿佛突然之间就已烟消云散。 契丹人就像大风卷起的粒粒草籽,时起时落,却又沉浮不定。他们穿过草原大漠,中土城郭和西域古道,最后慢慢地消融在其它华夏种族之中。作为一个王朝,以契丹人为主,兼及库莫奚人、室韦人、渤海人、女真人、汉人等其他北方民族的庞大北方帝国,随着兵戎战火的不断跟近,往日的雄风帝国很快坍塌殆尽,不复存在。除了荒野山地中的片片瓦砾,往日帝国都城脚下的星星焦土,盗墓贼疯狂挖掘之后“十墓九空”的那些分布在北方草原、大漠中的帝王陵寝,契丹大辽帝国的苦难与辉煌,光荣和屈辱,我们只有从历史典籍中去解读,到博物馆去观瞻,才可以寻找到自己需要或许根本就没任何意义的答案。 然而,经由辽太祖耶律阿宝机和淳钦皇后述律平(萧平)缔造的契丹大辽王朝,在中国乃至世界的历史文化语境中不但真实存在,而且还卓而不群,很难被人随意忽略。契丹帝国,正是因为它是名震中外的盛大王朝,世界才得以通过草原丝绸之路而知晓中国。哥伦布出海航行,据说其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仰慕已久的东方契丹——这个说法虽说很难得到权威确定,但是,根据《剑桥辽宋夏金史》记载:通过Kitaia、Cathaia或Cathay等形式,契丹在整个欧亚大陆成为中国的代称,俄罗斯和斯拉夫语的世界中,至今人们还在用“契丹”来指称“中国”倒是确有其事。 辽太祖耶律阿宝机俨然北方帝国大家族中的契丹长子!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契丹帝国的率先崛起,日后的女真、蒙元和满清就不会植根北方地缘历史的土壤乘势而起,尤其与契丹大辽帝国渊源颇深和说法各异的女真和后女真(满清),二者之间的阴谋与正义,征服与反征服,诸多处于尘封和半尘封状态下的中国北方王朝历史,都能从契丹大辽帝国时代找到历史之源和脉络之经。 遥辇氏联盟时期,迭剌部的耶律家族——耶律阿保机的整整七代先祖,从部落“推举制”到“世选制”,先后跨越了大贺氏与遥辇氏两个时代,他们韬光养晦,“世代为相”;像勤劳的泥水工匠那样不断夯实迭剌部的基石,继七代祖先爷耶律涅里诛灭大贺氏最后一位首领李过折之后,耶律家族的先人们又扶持遥辇氏联盟当轴,北方契丹联盟因为他们的忍耐与坚持才因此而日渐兴盛,打破了中土王朝的长期羁縻和周边强势部族的敌对威胁。耶律阿宝机秉承七代先人积攒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文化构成的综合实力,以迭剌部末代首领的百米冲刺策马立国;淳钦皇后述律平则夫唱妇随,协助丈夫殿后守土,安抚子民。夫妇二人东征西讨,一路征战杀伐,苦心经营九个寒暑之后,终于在临潢府(今内蒙古赤峰市林东镇)开国称帝,建立了传给子孙后代共计二百余年历史的帝国世袭基业。因此,在“北方帝国”家族的历史大谱系中,耶律阿宝机和述律平皇后自然位列首席。他们是一对光照后世的双子星座!从他们的身上,除了可以看到契丹民族历史的文化光芒之外,我们还会发现,其人其事和他们的品格意志藏匿在历史的地表之下也是那样丰盈充沛,甚至只要静心把握,人们常常还能感到其强劲有力的脉搏跳动。 耶律阿宝机与述律平先知先觉,于契丹柴册权力(仪式大典)的顶峰迎风展旗,向东击鼓,随后二人旗鼓合一,跨过春水秋山的渔猎游牧生涯之后,为后世北方诸雄——完颜阿骨打、成吉思汗和努尔哈赤等其他北方民族的开国帝王,指引了从四季捺钵(游动的权势宫帐)出发,征服周边列强,继而挑战中土皇权,最终入主东方华丽王朝的必经之路。在紧随其后的契丹有为子孙,包括北方诸雄的眼中,耶律阿保机和述律平的“口传身教”发挥的重要作用,对“传统中国”概念和亚洲历史曾经产生的重要影响,一时半刻人们虽然还不得详知,但是,打从耶律阿宝机和述律平的创业年代开始,耶律家族的子嗣与北方豪强的各路首领们,在潜移默化中获取的个人受用,得到的正反启示,人们倒也毋须质疑。 如果没有耶律阿宝机、述律平亲手缔造的契丹帝国,大辽王朝二百多年的历史长河中,就不可能出现太宗耶律德光南伐中原,极力拓展帝国疆域的华章段落。当北方契丹综合实力日渐盛大之后,耶律德光将国号“契丹”改为“大辽”,恰好正是基于太祖夫妇的创业前提,有勇有谋的精神财富,耶律德光也才得以子承父业,坐上“千古北方一帝”的历史上位。所以无论成吉思汗、完颜阿古打,乃至努尔哈赤诸辈有多么能征善战,开拓的帝国疆域有多么辽阔庞大,但是面对耶律德光,诸位北方大佬的历史座次,最终都要围绕他的位置而设。当然,时值大辽帝国风雨飘摇之际,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携带朝贡之物,到春捺钵鸭子河泺(今吉林大安附近的月亮泡子)朝觐天祚皇帝耶律延禧,天祚帝不念太祖、太宗乃至其他先祖的创业艰辛,置励精图志的帝王正业于不顾,将完颜阿骨打视为儿戏,“头鱼宴”上命令完颜阿骨打与诸部首领为他歌舞取乐,完颜阿古打当时已经知道:耶律延禧当轴的此大辽,已经非太宗耶律德光、圣宗耶律隆绪时代的彼大辽,故而才敢“端立直视,辞以不能”!随后,竟然还以区区2500兵卒的小成本,来干“联宋灭辽”的大买卖。除了头鱼宴上受辱,完颜阿古打内心非常不甘之外,在我看来,女真起兵的相当因素还取决于:亡国之君天祚帝耶律延禧已经被他视若无物!因此,耶律阿保机与淳钦皇后当年干过的买卖,完颜阿骨打有条件要干,没条件,积极创造条件他也要大干特干。当完颜阿骨打俘虏耶律延禧,逼走耶律大石远走西域乞儿漫城建立西辽帝国之时,女真王朝先与宋朝继续对持,等到国力强盛之后,金才乘势诛灭北宋,结束了契丹以来中国“南北王朝”的对立存在,使完颜阿骨打早年立下的“吞辽灭宋”宏愿才得以实现。就国家疆域拓展,南北持续对持所面临的军政格局而言,在相当长的时间以内,大金皇帝们的具体作为,始终都没脱离耶律阿宝机、耶律德光和耶律隆绪时代的模式与范围。因而,哪怕耶律阿宝机、述律平夫妇已经作古多年,创建的王朝早就灰飞烟灭,但金帝们与大辽的诸先辈们却形影不离,所有的努力与奋斗,总会给人留下——“今天不过昨天的延续”的似曾相似之感。 而且除了上述之外,北方帝国的历史文化语境,还有更多的相似之处,比如当蒙元与金两个帝国新旧更替之际,金帝国竟然又跟着契丹前仆后继,为学习中土汉族的“先进文化”,也将尊孔尚儒列为基本国策。金帝国将社会属性予以王公贵胄和三六九等的区分时,女真原有的“民虽杀鸡亦招其君同食”的平等与淳朴,很快也被中土“先进文化”毁坏殆尽,留下了“金以儒亡”的惨痛教训。再有金亡蒙兴,当时的情况,与金起辽灭也很相似,蒙元走过的依旧是从小到大的历史发展老路。根据《旧唐书》“蒙兀室韦”的记载,我们知道:“蒙兀”实为“蒙古”的同名异译,意为“永恒的火焰”。而室韦与成吉思汗,却是属于“同一个祖先”。但是,契丹大辽帝国时期,室韦却是辽人权力旗鼓可以震慑的附属部落。因而,由此我们不难看出,蒙兀室韦依附契丹,与当年契丹依附中土与突厥帝国的情况比较类似。整个北方民族,看来都有从瘸腿的小黄马变成漂亮的黑骏马的可能,但是,做瘸腿的小黄马时期北方民族,各自又都有味道相同的一肚子苦水。除外,耶律阿宝机的直系九世孙耶律楚才,还曾以随军顾问和中书令(宰相)的身份,给成吉思汗和窝阔台汗予以尽心辅佐。据此看来,北方帝国家族谱系中的后来者,娇娇者,蒙元的两位创业帝王,也曾领受过“大家族长子”——耶律阿宝机开创的契丹大辽帝国的直接影响与间接恩惠。明末以降,满清入关。满清又再次重复了辽金和蒙元的发展壮大模式!在蒙元时代,女真人早 被蒙元化归为汉族。可是,满清一旦得势,很快却把自己归入“后女真”之列。所以,无论满清究竟是否属于女真,其实已经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以后女真身份自居,满清得以因此而将自己并入北方帝国的历史大谱系中,这种急于寻根认祖的态度,倒是非常值得人们探究和把玩,某种意义而言,它与蒙元脱脱主持官修《辽史》,出于同样“来自北方”的民族背景的考虑,将辽、金、宋三朝予以“规格同等”的对待可谓异曲同工。所以,我认为:耶律阿宝机与述律平是一对光照后人的“双子星座”,他们对北方帝国的历史影响意义重大,非常深远,其实一点都不为过。 诗人单丁曾对他的引路人说:你夫子,你先行!根据手头现有资料,查找凡与北方帝国“家族谱系”有关的史书典籍,虽不见有完颜阿古打、成吉思汗和努尔哈赤诸辈明文表示,他们曾经继承大辽王朝的衣钵,但是,耶律阿宝机沉睡在历史典籍中的关于帝国长子的隐喻,契丹王朝本身存在的历史经验感召,在后世北方诸王们审度时势,立足自身族裔优势,汇盟各大部落,天下各路英雄趁势将“北方帝国”做大做强,将各自代表的民族利益推向时代的顶点,最终当轴中国,影响世界的成功逻辑中,耶律阿宝机夫妇显然具有不可忽略的前辈引领之功。后世诸王,显然是被基于苦难屈辱的创业条件,通过自身努力得以快速崛起的契丹大辽壮了胆,鼓了劲不说,甚至连耶律阿宝机的子嗣们:太宗耶律德光、世宗耶律隆绪、睿智皇后——政治家和军事家萧绰、宣懿皇后——诗人萧观音等人,也无不承上启下,从他们夫妇那儿获取了各自受用的“真经秘笈”!至此,耶律阿宝机与述律平皇后,已经完成了类似《创世纪》的神学话语表述:“神使各种各样的树从地里长出来”!后来各种各样的树,果然就从地里长出来了。 不过遗憾的却是,耶律阿宝机奠定的北方帝国基业,契丹大辽有为帝王、皇后的治国事迹,很多真实可信的历史本原部分,大多数却被中土史臣、汉族文人无意遮蔽,或者干脆有意歪曲了。出于自身意识形态的书写局限,民族文化利益需求的干扰,历史文本与历史个人利益关系的暧昧,遥远年代的史臣、文人们,对大辽帝国的历史价值的认可还远远不够。以至于,北方契丹留给中国主流历和中土汉族文化本身的对话路径,要么被人先入为主,以论代史;要么语焉不祥,敌意明显;此类非历史本原的北方契丹历史,作为阅读确实很难让人信服。所以,每当人们检视大辽帝国的历史,观其衍生的文化、文学和学术读本,契丹历史语境中的王储、臣工、武士、女人、子民,或者山川牛羊与服饰与风物等等,总是以“被看的历史标本”呈现在我们的视野之内,我们的阅读,却无法产生可知可感的历史文化体温,更不能把“他者的历史”与自己的文化经验形成的差异性,通过阅读能够予以弥合。 《契丹国志》是辽史学界研究早年北方契丹的重要资料。然而,叙及契丹始祖奇首之后另外三位祖先的情状时,宋史臣、文人们通过“初兴本末”部分,针对契丹的诋毁与丑化,显得尤其触目惊心。以至于,人们不得不对他们的写作动机产生怀疑,常常放弃文本的阅读,而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琢磨:史臣、文人们这样修撰《契丹国志》的目的与意义究竟何在?
“(奇首)后有一主,号曰乃呵,此主特一髑髅,在穹庐中,覆之以毡,人不得见。国有大事,则杀白马灰牛以祭,始变人形,出视事,已,即入穹庐,复为髑髅。因国人窃视之,失其所在。复有一主,号曰喎呵,戴野猪头,披猪皮,居穹庐中,有事则出,退复隐入穹庐如故。后因其妻窃其猪皮,遂失其夫,莫知所如。次复一主,号曰昼里昏呵,惟养羊二十口,日食十九,留其一焉,次日复有二十口,日如之。是三主者,皆有治国之能名,余无足称焉。”
“初兴本末”的记载,源于宋人听闻的坊间传闻,记载的历史,属于耶律阿宝机开国之前的“古契丹史”。三位介于神鬼、人妖之间的契丹首领,分别来自古八部联盟、大贺氏和遥辇氏联盟当轴北方契丹的历史时期。乃呵持骷髅,其实,应该是北方民族的崇祖、祭祖仪式的表示;喎呵戴野猪头、披猪皮,证明了他在射猎方面技艺精湛,成就很高;昼里昏呵养羊、食羊,说明在他主政期间,草原大漠牧业非常发达。宋史臣、文人却因此认为北方契丹“荒唐怪诞,讹以传讹”!故而,我们不难发现:中土史臣和文人不但不熟悉契丹的文化禁忌,而且基于自身的民族利益诉求,他们排斥契丹他者的文化敌意还很明显。 乃呵持骷髅见人,行为乖张;喎呵戴野猪头,披猪皮,他老婆偷了他的猪皮,他很快死了;昼里昏呵养羊二十,食羊十九头,饭量很大。在汉语读者的眼中,三位契丹首领根本没有人格尊严,不过是无礼、诡秘、饭桶(肉桶)之徒而已,加上“荒唐怪诞,讹以传讹”这种以论代史的史学观点,常常处于被窥视,被想象位置的北方契丹,在中土汉语的文化解读中,契丹辽人野蛮粗鄙,对宋王朝发动的历次战争就成了蛮横之于文明的入侵。据此,中土帝国的大汉子民,人人可以声而讨之,见而诛之。当偏狭的民族仇恨被《契丹国志》煽动起来后,人人鄙视北方,敢对契丹说不,就披上了中土上下同仇敌忾,积极发扬爱国主义精神,驱敌于华夏国门之外的正义合法外衣。 宋朝抗辽将领杨继业(《宋史》称杨业)殉职狼牙村,根据有限的记载,被演化成章回体小说《杨家将》(包括由此衍生的其它评书口传与戏剧影视声像作品)。为了倡导所谓的“爱国忠勇精神”,中土史臣、文人们的相关作为,早就到了令人不堪忍受的地步。由于无法摆脱唯我独尊的大汉族主义思维,国家历史意识形态的钳制,加之近代中国屡遭海外列强的残酷蹂躏,给书写者留下了太多的痛史与阴影,所以但凡涉及杨继业事迹的各种文本,便陆续导致前世史臣与近代文人的合谋,根据作者内心潜藏的“历史文化忠告”,以杨继业的限量记载为庞大的文本参照,一厢情愿地写就了车不可载,斗难计量的“爱国主义文学”。(杨与他的七个儿子战死之后,杨老夫人与十二名寡妇成为大宋赵家的中流砥柱。)这种恶意篡改历史的密谋术士文学,继模糊“爱国”与“爱皇权”的泾渭之后,“爱国并不等于爱皇权”的基本常识也被“杨氏忠勇精神”取而代之。凡此种种问题的存在,其情其状,以我之见:这才是真正荒唐怪诞,讹以传讹! 辽圣宗耶律隆绪时代,契丹文史学家刘辉,针对北宋作家欧阳修的《新五代史》进行驳斥,期间,欧阳修的大汉族中心思维,种种中土宋朝对待北方契丹的傲慢与无知,涉及到刘辉的具体驳斥,欧阳修的《新五代史》也无不极具意淫成分。刘辉系契丹辽帝国汉臣。大康五年进士第一。官至“太子洗马”,并兼辽史纂修。欧阳修的《新五代史》传至上京临潢府后,刘辉看了极为不满,认为该书作者歪曲契丹历史,有意丑化辽邦。于是,刘辉上奏耶律隆绪:《新五代史》把契丹列为“四夷”,显然他们看不起陛下,从没把我大辽帝国放在眼里!宋方不念我们的宽宏大量,准许他们与我国通和修好,发展双边睦邻友好关系,但没想到,他们不尽兄弟礼仪不说,反而还令欧阳修妄作历史。耶律隆绪道:既然宋人无礼在先,刘爱卿,你也可以把赵氏往年烂事如实详写。把他们的烂事记录下来,刊布世人,宋对大辽的污蔑,欧阳修障人耳目的雕虫小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戳穿。刘辉向辽圣宗耶律隆绪告状,驳斥欧阳修的《新五代史》其实是有原因的。君臣之间的议论,符合历史自身的本来面目,针对欧阳修的批驳当然站得住脚。 他们议论的“不尽兄弟礼仪”,是指辽圣宗耶律隆绪治下,承天皇太后萧绰摄政期间,契丹铁骑讨伐中土宋朝,向宋讨还关南十地,契丹铁骑兵临澶州(今河南濮阳)城下,迫使宋方签订“澶渊之盟”,以保赵宋王朝免遭军事打击。该盟约定:辽宋两家为兄弟之国,辽圣宗耶律隆绪称宋真宗赵恒为兄,赵恒称皇太后萧绰为叔母!而且根据宋方的请求,宋朝可以暂不归还柴荣、赵匡胤起兵夺取的关南十地,但是,中土宋朝需向北方契丹每年供纳白银十万,丝绸二十万匹。澶渊之盟签订后,中国历史形成了辽宋南北两大王朝互相对持的局面。古以有之,曾被历代王朝供奉的“华夏中央帝国”精神殿堂——从此以后,则已灰飞烟灭。 况且,大宋王朝在兵不如人,连吃败局的前提下,最终还不得不羞答答地承认:燕云十六州从此应该归属辽国契丹!所以,南北双方才为此结束了多年不息的兵戎争斗,得以共同进入长达一百多年的历史和平发展时期。澶渊之盟以后,经由耶律阿宝机和述律平共同创建的契丹大辽王朝,历经圣宗耶律隆绪的文武兼治,当时的确已经堪称“东方第一帝国”!除外,我们还知道,在结绳纪事,口碑传承的原始文明基础上,北方契丹继筑城郭,兴商贸之后,很快又创建了自己的文字,建立了适应自身历史发展所需的各种典章制度。 他们积极发展农牧业、手工业和商业贸易。上京、中京等各大都城很快成为亚洲的文化商贸中心,聚集了来自回鹘、阻卜、乌古、西夏、高丽、北宋、吴越、南唐、日本、波斯、大食等国家和地区的众多远方来客。而根据各国政体不同,外交需求各异的情况来看,上京临潢仅接待的使节就有“国信使”、“纳贡使”、“乞请使”、“报告使”、“庆贺使”、“吊唁使”、“致谢使”、“问安使”、“秘使”等共计十多个种类之多。而且,根据辽史学者田广林先生所著的《契丹礼俗研究》所载:辽朝接纳相邻诸国的贡纳,尤其以后晋和赵家北宋为巨。契丹帝国初年,后晋“岁许输帛三十万匹”。澶渊之盟后期,“宋(在原有基础上)岁增银、绢二十万两、匹。”这样,辽兴宗王朝以后,北宋每年向辽朝贡纳白银、绢帛不是十万两、匹,而是二十万两,三十万匹。除去贡纳以外,辽王朝还通过外交手段,每年从五代、北宋以及东邻日本、高丽,西邻西夏、回鹘、乃至远在中亚、西亚一带的波斯、大食等国接受大量的政府礼赠。 为此有人估算过,当契丹大辽王朝全盛时,全境有人口500万,这个估算可能偏低,但是无论如何,辽境内不会超过1000万,而辽境的契丹人口,也不会超过500万,因而结合这些情况,辽朝中晚期以来,通过自产和进口所得的布帛,不说足以已衣被天下,但至少把自己拾掇得有模有样,文质彬彬也不是什么难事。哪怕延续孟子、梁惠王“莅中国而抚四夷”的古意,人们可以将“四夷”仅仅作为边区文化、生产力落后的族裔泛称来作字面理解,但是,以宋王朝的实力并不强于北方契丹的实际情况来看,欧阳修以其官方“馆阁校勘”的身份将契丹依旧指为“四夷”,显然也是词不达意和极为不妥当的。 把契丹位列“四夷”,并妄加论说,不但不尊重历史事实本身,而且还属于伤疤没好也要忘疼,折射的是吊诡阴暗的中土帮闲文化心理,即为了皇权利益诉求的最大化之需,欧阳修宁愿黑白颠倒,也要把“为天子分忧”的言论工作做成俨然驴拉屎那样的“表面光”。当然,类似欧阳修等人的中土“文化密谋”,实际也并非全是导致北方契丹的应有历史地位被人长期忽略的全部原因。客观地讲,以我之拙见:契丹人自身的问题也很突出! 排除“太子洗马”刘辉与耶律隆绪合议时的“以牙还牙”——可能导致北方契丹在中土历史文化语境中的不招待见之外,窃以为:在北方帝国的大家族谱系中,随着女真、蒙元的陆续更迭,北方契丹相继被女真部队收编或屠杀,被蒙元时代翻过身来的“蒙兀室韦”——东蒙古同化,政治的垮台导致整个契丹文化的黯淡衰落,战争力量引发整个契丹民族的灭前绝后,文化于是因国而亡,历史由于无人以继,难以得到发展交流是一个方面;契丹大字,契丹小字构成的民族母语,随着国家消亡和整个种族的灭绝,大辽王朝留下的契丹语系文典至今还无全解,以致于死亡的文字难以传承“无人复活的死亡帝国”,这些属于北方契丹的自身因素,恐怕也是其历史文化价值,被遮蔽和被误解的一个重要原因之所在吧。 |